《无暇》柒牌咕咕姬

4、第 4 章

　　梅映雪怕热，十分怕热。
　　堂堂大妖最怕夏日暑起，说出去名声不要太好。如果再有人知道上个月他竟被入伏的太阳灼了一身伤，他这脸皮子还真不知道往哪儿搁。
　　然而消息总是不胫而走，不知虞山里哪个小精小怪口风不严，总之除妖师知道了。
　　“小师父你不知道，那除妖师看着玲珑娇俏，心思却歹毒得要命！”想到时，梅映雪又不免咬牙切齿。
　　“嗯。”妙空一边听他说话，一边用心采药。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她拿了把涂满了剧毒的刀来追我，”梅映雪道：“要不是偏巧下了那场雨，我哪来得及逃进山里，撞入你的结界。”
　　“这是施主的劫，而小僧或是化你劫数的人，”妙空一边把药草放进背篓里一边答他的话：“否则，小僧的药未免化得了你的毒。”
　　“是，我得多谢你，”梅映雪感激：“更谢你愿意将我留在结界中。”
　　“若那夜小僧不将你留下，便就是世人口中的见死不救了。”妙空道。
　　梅映雪狠狠道：“这除妖师一门见着是妖不分青红皂白就喊打喊杀，一点道理也没有。”
　　妙空笑了笑：“世人多愚妄，总想着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一点如她、亦如我。”
　　梅映雪看着妙空在晨曦里近乎透明的肤色，忽而有些恍神，话便脱口而出：“不，你不一样。”
　　妙空停手，药锄握在手里，表情微微意外：“哦？”
　　梅映雪一下回神，心中没来由一阵慌：“明知我非人类，你却救我一命。”
　　妙空摇摇头：“修行之人，眼神清明，可识正邪之道。”
　　梅映雪哂道：“除妖师一门也是修行，却追杀了我近四百年，我看他们眼睛是白长了。”
　　妙空道：“我未入世，多凭耳目识人；那一门早在俗世，耳目蒙尘或未可知。”
　　梅映雪笑了：“你说得客气，讲到底也是说他们不行。”
　　妙空不置可否，只道：“你身上不沾血腥气，自然是不曾伤过人，小僧救你亦是应当。”
　　梅映雪轻哼一声：“要杀人还不容易，但人血太腥，人肉太臭，熬死那门那些个不成气候的废物就好。”
　　末了又想到了什么似的，悻悻补了一句：“就可惜让他们知道了弱点。”
　　妙空没有立刻答话，而是在草丛中扒拉了一阵。之后，将一颗紫红色幼苗送到梅映雪眼前：
　　“看，是血藤。”
　　“血藤是什么玩意？”虽在山中住了百年，梅映雪却对山珍奇草不甚了解。
　　“解毒止血、强健身体。”妙空简短道。
　　梅映雪一愣，旋即反应过来：“给我的？”
　　“小僧配制些药丸，施主尽管带上，”妙空轻轻道：“今后你再对上他们，这药丸就会派上用场。”
　　梅映雪心中一热：“小师傅你真是古道热肠，感动。”
　　妙空把血藤收进篓子里，一边又往前走：“你可知我为何要留你在虞山修行？”
　　“空虚？寂寞？冷？”梅映雪脱口而出。
　　妙空恍若未闻：“好奇。”
　　“啊，”梅映雪踩着小碎步追上去：“这？”
　　妙空将头微微偏过一些，侧脸刚好能落入梅映雪的视线：“小僧有记忆起便同师父一起修行，来到虞山后也只是参禅悟道，望能如吾师所愿，铸就无暇之心……”
　　他微微一笑，看了一眼梅映雪，又继续道：“但人总有这样那样的缺陷，小僧也不可免俗。行善积德、救人一命当然是修行的一部分，但若那日夜经过的大妖突然闯入，任谁都会存几分好奇之心的。”
　　“你好奇什么？”
　　“那大妖究竟是什么样的？是什么品性？与人相比又如何？”
　　梅映雪指指自己：“不就是这样，玉树临风、英俊潇洒，迷倒万千小妖精。”
　　妙空抿了抿嘴：“之后又好奇，不曾伤人却如何被人所伤？又迟疑，救它一命是否会惹了是非？但，终归是好奇。”
　　梅映雪了然：“因而又忧心，若因这好奇之心入了世，见多世间百态，便会徒增心魔。”
　　妙空将目光移开，没有再说话，只疾步向前行去。
　　梅映雪跟上妙空的脚步，道：“你不必担心，处暑将过，药丸很快也会炼成，待这些事情都完成，我便很快离开虞山。”
　　妙空回头看他，眼底染了或连他自己都不曾察觉的茫然：“是吗？”
　　梅映雪笑笑：“平白无故扰了清修之人，到底是我唐突。”
　　他看着妙空低垂的眼帘，心中其实已揣了一份答案。但又怎么说出来？梅映雪也只有放轻柔了语气：“好了，日头高了，咱们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