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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对不起,让你失望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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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叶逃了。
比比东看着小孩陷入狂躁之中,本以为小家伙会直接冲上来,像往常一样对她又咬又抓。
那她这次一定会毫不客气的回击,狠狠教育一下这野兽,驯服她的野性。
告诉白叶,这里已经不是那个弱肉强食的星斗大森林;告诉她,她是人,是生活在人类社会中的孩子,必须遵守人类的伦常和秩序。
可是白叶却毫不犹豫地逃了。
教皇大人只觉得心尖堵着一口气,不动声色地哄着怀里显然吓懵的少女,由着她哭泣,选择性的忽视那个赌气跑掉的孩子。
“老师......”
少女如同受了天大的委屈,断断续续地哭着,打着哭嗝,怎么也停不下来。
比比东叹了口气,拍拍胡列娜的背,又觉得硌手,远不如白叶那般柔软。心下更是心疼。
上一世她最愧对的,一个是自己的女儿,一个就是胡列娜了。小弟子儿时过得清苦,本以为接来之后她就会得到最好的教育和照顾,就又没怎么关注过她,终究还是让她受了委屈。
哎。
“别哭了。”在虚无中漂浮太久的教皇大人,早已忘记要如何去安慰一个人,只会这么干巴巴的一句,随后拍了拍小狐狸的脑袋,道:“白叶不是故意的。这次让你受惊了,我会补偿你的。”
“不...不是......”胡列娜哭得一抽一抽的,“对......对不......起。”
“嗯?”
“让......老师......失......失望了。”
少女纤长的睫毛随着哭声一抖一抖,眼尾泛红,可怜又可爱。
断断续续的委屈却一下子戳到了比比东内心最深处。
曾几何时,千仞雪也这样伤心的哭过,眼里闪烁着同样的期颐和破碎的希望。
然而那样的记忆已经和她隔了千年的时光。
朦胧而遥远。
心脏却第一次为那个孩子,还有眼前这个孩子零碎的泪水抽痛。
既然可以重来,如果,如果能再早一点就更好了。
“白叶是特殊的。输给她没什么,即使是你哥哥邪月也赢不了。老师没有失望,你到最后一刻都没有退缩,做得很棒。”
“可...可是.....”
话到一半,被比比东指尖抵在唇边。
纤长、微凉。
“没有可是。好吗。”
教皇的威严不合时宜的跑出来,被威吓的小狐狸反而笑开眉眼,圈子住比比东的脖子,乖巧地蹭蹭。
这一天的教皇似乎格外温柔。
不但纵容着胡列娜一直挂在自己身上,还在一旁认真的指点邪月和焱二人。并许诺让一名魂圣带四人去取下一个魂环。
“四人?”还是少年模样的邪月撇撇嘴,还在为妹妹受到无妄之灾忿忿不平。眸中燃起的怒火和忌恨让人心惊。
比比东扫了他一眼,淡漠而不失威严:“今日之事已经揭过。”
你,好自为之。
剩下的话教皇大人不需要说出口,却还是让少年心惊胆寒,敢怒不敢言。
比比东弯腰放下粘在身上的小狐狸,正想起身,怔了怔,又低头,轻轻在少女肩上轻拍两下,才起身离去。
“等等!”
胡列娜小跑着扯住教皇大人的衣袖。
暮色下女子金色的长发如同用金缕编织的丝绸,恰有一缕垂落在少女的手背,柔顺乖巧,奢华的金丝瞬间就穿透了肌肤,随着血液流窜,扎根在心脏。
被人叫住,等了半天,却只见到小弟子傻傻的盯着自己的手背,比比东终于不耐呵斥:“何事?”
胡列娜被这句略带责备的话惊醒,背脊一挺,连忙道:“老师慢走。”
又得来教皇无奈的笑容。
随后对着那抹渐行渐远的身影渐渐失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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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卧里,教皇大人脱下华贵的衣袍,端坐在床边,任由发丝自然披散,纵使已是随性至极也不失半分精致。
比比东目光远眺出窗外,眉心不自觉得蜷起。
担忧随夜色隐隐浮动。
小孩这次生气似乎比以往都要久。
夜至三更,仍未见有她归来的迹象。
然而想到那孩子凶态毕露,如同未受开化的凶兽一般对付同伴,毫无礼仪,只有对生命的漠视和癫狂的杀意。比比东食指抵在太阳穴,轻声叹息。
重来一次的人生,在真正发生在她身上前连想象都是荒诞可笑。可偏偏就是如此的不可思议,虚无中漂浮的念想竟让她真的有了一个重生的契机。
恰好是她和白叶相会的那天。
世上何来那么多巧合。一切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比比东相信白叶是于她而言极为特殊的存在。她们给了彼此新生。故而她是真心把白叶当亲儿养护,希望这孩子能优秀无双,能独立于世无所畏惧。
偏偏事与愿违。
那个执拗的孩子永远按照自己的野性朝着她无法预测的方向顽强成长。
令人焦躁失望,也迷茫不已。
她是不是,真的不适合做一个母亲?
“教皇陛下。不劳费心。”
冷冷清清的嗓音兀自在脑海中闪过,冷情中还带着一丝嘲讽。
上一世她并非没有尝试过拉进和女儿的距离。
或许是常年扮演着那位温文儒雅的大皇子,千仞雪即是摘下面具也总是习惯温柔的笑着,大气亲和。
仿佛她生来就是该怜悯众生的天使。
那也给了比比东一个错觉——这个天使从来都不曾怨恨过她。
千仞雪十七岁时,比比东有过那么一刻心软,对着孤寂行立于阴谋诡计之中的女儿说:“你回来。听完安排,我就会保护你。”
然后摘下面具的皇子挑起眉眼。
还是那样温柔体贴的笑容:“教皇陛下,不劳费心。”
“仞雪......”
回忆没能持久。
比比东的记忆在长久的飘荡中早已消磨得模糊不清,更不要说和女儿相处的时间本就不多,也都不尽美好。
苦笑淡去。
教皇陛下披上披风,径直窜出门去。
和一个孩子计较什么?
她总是太过果决,才会错失太多。
当初生下仞雪时哪怕是看她一眼呢,看看她无辜清澈的眼眸,看看她娇嫩幼小的手,听听她稚嫩的哭声....也许这几眼就够了,够让她心软得去爱护这个孩子。
这一次,她会多一些耐心,让冷硬的心肠多一丝柔软。
夜风冷彻,墓地在月光下更显清寒。
比比东轻车熟路的来到埋葬大狼的位置,却惊见坟堆被抛开了,连忙上前。
藏在棺木中的魂骨已经消失不见。
月色孤寒,年幼的孩子蜷缩在足足两丈长的黑色棺木中,脑袋上一对狼耳在寒意中时不时轻轻颤动,小手抱着狼骨用银色的大尾巴包住自己,睡的正香。
万年天狼头部魂骨,外附魂骨脊椎骨连尾骨。
那是大狼主动留下的。
九万年魂兽的魂骨和外附魂骨千金难求,然而比比东毫不犹豫的选择藏起来以后留给白叶,只是在等她再长大些,让她融合时少些风险。
是她疏忽了,才让小家伙自己找到它,又凭证和大狼不可言述的联系,本能地去融合了魂骨。
然而九万年,或许是已经逼近十万年的魂骨只怕差点要了这孩子的命,这才导致庞大的能量造成融合后留下的异样——狼尾和狼耳,还有一头银发如雪——都是天狼身上原本的性状。
这么疼,也不知道来找妈妈吗?
轻叹一口气,教皇陛下伸手欲要捞起白叶,睡梦中的小孩立刻睁眼,张口就朝来人腕上咬去。
比比东不闪不避,任由白叶依着本能行动,另一只手却一下子把小孩裹到披风里:“夜凉,回屋睡。”
白叶一怔,迷迷糊糊的抬头,松了口,眼泪却突兀落下。
这是比比东第一次看到白叶哭。
如狂风骤雨般,眼泪掉的又急又快,哭嚎声也一下比一下大,比起胡列娜那般我见犹怜的默默哭泣,白叶的哭嚎吵得让人头疼。
“别哭!”
凶恶的语气没能让小野狼止住泪水,反倒是激起她的凶性。
小狼张牙舞爪,泪珠子大颗大颗摔下,一边哭嚎着,一边拼命挣扎。毛绒绒的狼尾沾上夜间的雾气,在寒风中被结成根根刚刺,下一刻就狠狠甩上比比东的手臂,凝脂般的肌肤瞬间通红一片。
“白叶!”教皇陛下轻喝一声,摁住白叶的头,又无奈轻叹道:“为什么生气了?别这样,告诉妈妈,好吗?”
轻柔的声色一如夜里哄她入睡的歌谣。
小狼渐渐安分下来,哭声渐弱,抽噎声变在寂夜中分外明显。
白叶没有倾诉的迹象。
也对,或许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生气、为什么委屈,又要如何说清楚?
小家伙安静乖巧的样子反而让比比东极其不适。她突然就想起胡列娜说的话——“对不起,让你失望了。”
是这样吗?
“对不起。白叶。”
“你做的很棒。”
月光洒在教皇陛下的发丝上,如同在凉夜里也能熠熠生辉的阳光。
一双湛蓝的狼瞳映入阳光、缓缓舒缓。
小狼垂落下奋力挣扎的尾巴,连带着脑袋上漂亮的银色狼耳也委屈似的趴下。她在比比东的胸前眷恋地蹭蹭,声音嘶哑却不再疯狂:“妈妈,不要抛弃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