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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莫名的喜事 ...

  •   一座气势宏伟的建筑矗立在前,是一栋大楼,由四幢长楼呈口字形拼接而成。青绿色瓦皮附在主楼正中与两头的边角,灰色瓦片铺满了其他位置。大楼的墙壁呈现粉嫩粉嫩的橘色,一排排整齐的红色木质圆拱门窗码了三层。正门入口处有突出的门廊,三个圆拱门洞尽显庄严与肃穆。就在门廊后面的主楼正中位置,设置了塔楼,上面镶了一块大大的表盘,时针不偏不倚的指向数字九,分针正与最上方的十二重合。

      已经过去十分钟了,顾岑在这幢建筑面前已经站了有十分钟了。她自己却毫无知觉,那种轻飘飘的感觉,还萦绕在她心间,如梦如幻。

      宽阔的广场上面,鲜少其他人走动,但也不是完全没有。刚刚就有两位身着黄绿色军装的人脚步匆匆地走进拱门,他们一眼就瞧见了广场上立着的那位深湖蓝色风衣的姑娘,离得远了些,看不清面容。也只是匆匆一眼,他们谁都没有停顿脚步,又或者上前询问,而是眼观鼻鼻观心,继续着自己脚下的步调。固然是身兼要事,但更加重要的是,他们清楚,在这连只小强都不一定能自如得爬进来的中央党部,能光明正大站着的生物,一定不是迷了路。

      终于,湖蓝风衣动了。她郑重地由中间的拱门进入楼内,走到了一楼的东侧长楼那一面。左手边是红砖围栏,与之对应的上空还有圆弧拱设计,只是圆的半径要比刚才墙面上的园拱窗大上一圈;右手边的墙上,最打头的位置挂着一块“宣传部”的牌子,稍远些是一排办公室,红漆木门,有些许还关着。单手整理了一下风衣领口,顾岑昂首阔步地走到了中间位置的一间办公室门前,旁边的警卫没有拦人,一动不动地目视前方,好似不曾看到她人一样。

      屈起双指,在敞开的门上轻叩两下。

      书桌后面看文件的一位军装男人闻声抬起头来,瞧见来人,竟是站起身,迎上前两步,“顾小姐,有些时日未见了。令尊近佳?”

      顾岑笑盈盈地快步进屋,握上男人伸出右手,“劳您惦记,家父一切都好。”

      客套过后,两人移步到一边的沙发上坐下。见惯大场面的顾小姐忽然有点紧张,又不好表现出来,她尽力维系着面上的从容,却不由得偷偷调整着呼吸的节奏。

      男人喊门外的警卫员去泡茶,视线转回到她身上,声音又轻柔上了几分,“原本打算去府上拜访令尊,顺道与你谈谈。但又觉得这样倒显得轻慢了你,所以今日特邀你来我办公室聊上一聊,请勿见怪啊。”

      “彭部长是说哪里的话”,顾岑中规中矩地回答,“早先就想来拜访您了,只是怕太过唐突。”

      男人爽朗地笑了几声,叹道,“国外不是时兴毛遂自荐的吗,我可是等了好久都不见顾小姐来。还当你是不喜欢我们部里的工作。”

      似乎是想打破两人之间沉闷的问答套路,他开门见山道,“你的才学有目共睹。现在国内外局势动荡,正是民族存亡的关键时刻,不如出来做点事情,为我们的国家做点事情。”

      其实都不需要提这些,顾岑在为民族崛起而奉献自己的力量这件事情上根本无需动员。天然的,她就有一腔火热的爱国情怀,更是以富强国家为己任。要不是顾父一直拦着,她早就出来谋求职位了。就是去大学里教书育人,她也是愿意的。

      想起顾景云态度的转变,顾岑很是狐疑。

      “能为国家做点事情,我自然是欣喜的”,她决定先探探男人的口风,“只是家父一直希望我能将心力更多的放在家庭中。”

      “确实”,男人认同地点点头,“为了说服顾常务,是总裁亲自出马的。”

      闻言,顾岑顿觉心头一惊,自己有这么重要的么?

      如果真是这样,为何不是去立法委?明明自己是正宗的法学出身。

      “最后顾常务是同意了的,他没和你说吗?”男人问道。

      “是的,是父亲与我说的”,顾岑舔舔唇,显得有些不好意思提及,“那一下子,我还不敢相信呢,拉着他问了好几遍。”

      男人掩饰不住的笑意,起身又与顾岑握了握手,“提前表示一下,欢迎你加入宣传部。”

      说罢,转身走到书桌前,翻出来一份文件,拿着又坐回了沙发上。他将最上面的几张纸先递了过来,“仔细看一下。最后的表格填好,签字。”

      快速浏览过这几页文件,顾岑的小心脏砰砰砰的乱跳,肾上腺素水平急剧增加。乖乖唉,头三张就是来自常、顾、彭的三位中央委员的介绍信。中间还有其他材料,最后是一张入党申请表。她细细填过后,又检查了一遍,才递还给眼前男人。她的五指到现在还是冰冰凉的,手心濡湿。

      警卫员进来取走了上述材料,快速消失在门前。还未等她回过神来,男人又递过来一沓纸张,“这是党章,回去要熟读。”

      接着,他又递过来剩余的部分。最上面的一张,在中间偏上的位置印有党徽,蓝色边框里面右起印着几个大字:宣传部委任状。紧跟着一行小字:第陆捌捌号。左起一列开始记述内容“兹委任顾岑为本部三科科长此状”,后面就是部长签名“彭鸿程”、落款日期,以及印章。

      下面一张还是委任状,党内报刊,《中央周报》,编辑一职。

      此时,顾岑拿着文件的手开始有些微微发颤,她尽量去告诉自己冷静下来,只是收效甚微。就这样,不可置信地,咻的一下子,她以光速开始了自己苦苦渴求的职业生涯。

      大概是她陷在自己的世界太过入神,没留意到什么时候,男人手中又多了一个小本本。瞧见她手上的资料已经翻到了最末,他十分郑重地将小本本递给她,“顾科长。”

      双手接过党证,顾岑起身向男人躬身一礼,“谢谢彭部长赏识,往后工作,请您多多指教!”

      他起身拍拍她的肩膀,“以后就一起为党国效力了。”

      出了男人的办公室,顾岑还觉得是云里雾里的。站在走廊上吹了一阵儿风,心情还未平复完全,但感官还是恢复了大半。隐隐感觉到有人朝着身侧走来,她转头一瞧,是一位身着棕底暗格条纹西装的男人,同材质马甲里面是雪白的衬衫,搭着纯黑色领带。他的头发整理的很规矩,眉毛很黑,一双大眼炯炯有神。

      “顾科长”,男人走到她面前,一副标准的样板笑容,“我叫魏康年,是宣传三科的干事。欢迎您加入。我相信在您的领导下,三科会有更出色的成绩!”

      尽管来人叫得出自己的名字,顾岑还是伸出右手,并介绍着自己,“你好,我是顾岑。初来乍到,有劳你带我熟悉下环境。”

      魏康年引着她先去了科长办公室,同一侧的长楼,二楼靠南边的位置。屋内整洁明亮,一张写字台靠近北边的墙壁,面朝南。旁边靠在西墙上的是两个双门木质资料柜,一人多高。一张三人皮质沙发在资料柜南侧,与其之间隔着一个小方桌,上面摆着一盆植物,花开得正艳。皮质沙发的面前是一方配套的茶几,简洁风格,但木质上乘。沙发再南一些就是木门了。回看整个房间,东侧都还是空的,正静静地等待着主人为它安排合适的物件。

      “这里还有些空,您有什么想法?我帮您准备。”魏康年低沉的嗓音适时地想起。

      “这个不着急,随后再说吧。”顾岑将环顾四周的视线又重新放在面前男人的身上,“三科的其他人都在么?我想见见大家。”

      魏康年连应几声,“在的在的,我召大家过来”,就出了门。

      将手里抱着的档案袋与自己的手袋随便地搁在写字台上,顾岑倚在桌边又打量了一遍屋里的布局。谈不上有多么宽敞的地方,但这幢楼,这个位置,在南京算得上是寸土寸金了。又或者说,是捧着钱也买不到的地方。

      只是想想,顾岑就心下暗爽。倒不是她没感受到过权力带来的优待,相反的,尽管不想承认,这十几年来她几乎时时刻刻都能享受到特权。只是始终让她不怎么舒坦的,是这特权永远是从属于另一个人的权力,她一直都得是别人的谁谁谁。

      现在好了,这儿,就是这间办公室,是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儿了。

      虽然她身上是贴着各种标签的,比如顾家大小姐,又比如秦家儿媳妇,但是她也可以创造新的标签,自己的标签。然后,做大做强。

      因为,这世间怎么会有铁板一块儿的利益联盟?有哪个不想蚕食别人的权力?谁又能不被别人当作棋子为其他人挖坑?

      有了这两张沉甸甸的委任状,她在政界就有了为自己筹划的本钱。

      权力场上的风云变幻,正如这次突如其来的委任状。是谁的杰作?又有什么目的?除了幕后之人,大家都还暂时摸不准。莫说顾岑想不明白,她觉得顾父也没想到。可奇妙的是,所有卷进来的人,都被这件事裹挟着向前,无论愿不愿意。

      见过了三科的十七位干事与一位副科,顾岑对大家的印象都还不错。至少表面看起来都规规矩矩,对工作热情饱满,对她的空降毫无意见。路遥知马力,顾岑也不急于一时。她安排人去中央饭店定了一个包间,打算周五晚上与大家热闹热闹。

      但现在,她瞧了眼自己的腕表,得抓紧赶往下个地点了。走晚了,不仅午饭得泡汤,还得惹得马丁牧师一顿白眼。

      汽车出了中央党部,载着顾岑一路朝南向四根杆子路疾驰而去。今日路况还不错,二十分钟不到,一栋蓝灰色小楼出现在顾岑视野里,红房顶,白框哥特式长尖券窗。

      每每看到这栋建筑,她的心情都会十分明朗。哥特式与文艺复兴风格的混搭,常常唤起她对剑桥郡的记忆,一排排黑色木料与白色填充镶板房屋,尖角房顶,在胸中激荡起阵阵涟漪。
      车就停在双开红漆门前,顾岑丢下句,“下午4时来接我”就跑出去了。“噔噔噔”快步走过阶梯,进入中厅,有零星几个教友坐在长椅上,默默祷告着,与主交流。

      她放轻脚步,由左侧廊道上的侧门拐入内院。还未去寻找马丁,就一眼瞧见他与杜芳汀立在不远处交谈。两人也是望见了她,挥手招她过去。

      只是简单的问候了两句,三人间没有太多客套。原本以为就直接去餐厅的顾岑被其他两人裹挟着进了马丁的书房,窗帘已经是半掩着了,这让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不去餐厅么?” 她问向马丁,又抬手确认了时间,“与沃克约的是12时整吧。”

      “他刚遣人来送了信儿,说改到晚饭时间。”

      马丁回答过后,顾岑虽没接着说什么,但马上就抿嘴翻了个白眼。

      “先别急着郁闷”,杜芳汀嘻嘻地笑着,“给你看点开心的。”

      说罢,她像变魔术一般从身后拿出来一个黑色硬皮笔记本在顾岑面前晃了晃,“这个季度创收历史新高啊。”

      顾岑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取来本子翻阅起来。

      马丁熟练地打开壁柜,拉动了一处极其隐蔽的机关。壁柜后面木板像是被突然松懈了力道,任由他向两边一推,一个容量不小的嵌入墙体式保险柜显现了出来。他先取了四条大黄鱼,在桌上搁着的皮质大包中摆齐,又取了四条摆上,之后又四条,再四条。来来回回地,一顿操作,一只包里被填了个七七八八。

      杜芳汀心满意足的合上大包,扣好,还顺手还掂了一掂,笑意盈然。

      马丁看向顾岑,“你的今天也取走?”

      “我明天来拿”,顾岑轻快的嗓音透着愉悦。她合上本子,递还给马丁,又问两人,“吃饭去么?我倒是有些饿了呢。”

      “你们去吧”,杜芳汀的手指在大包顶端轻弹了几下,“我回家吃。”

      又想起来什么,她拿起大包边上的一个档案袋,“陈的资料都在这了,祝你享用愉快。”

      看着对方接过文件,杜便提上包,向门口走去,纤细的手臂在空中挥了挥,以示告辞。

      “介意么?”顾岑扬了扬手中的东西。得到了马丁的应允,她拆开袋子读起来。

      纸上的故事相当匪夷所思。主角是名为邱知白的一位女子,江浙酒业大亨邱志明的掌上明珠。人美心善有才情,她也算是当时众星捧月的人物了,要觅得一位如意郎君不在话下。可惜突遭家变,不知怎的,邱家产的洋河大曲接连喝死了好几条人命。

      说来奇怪,邱老爷始终无动于衷,任由事情发酵。就是被收押了,他也是一副我冤枉,青天大老爷明鉴的态势。愤怒在短时间内发酵,搞得群情激愤,每日都有民众围堵在警察厅门前抗议,就连来上班的探长们也无法方便进出。

      很快地,警察厅与当地士绅达成一致意见,罚没邱志明全部家产补偿受害人家属,邱志明本人当月处决。得知判决,邱家正房太太一口气没上来,也随着先生去了。其他人等都纷纷出逃,生怕自己与此事沾上一丝关系。也就是这个时间,邱知白被曝出未婚先孕。几日之后,也遁地无所踪迹。至此,这场闹剧就此完结。

      是的,闹剧。就像戏文中的故事,对大多数人来说,都是吃瓜解闷儿的用途。再说,最后不是善终了么,坏人一家受到应有的惩罚,也算是告慰了受害者的在天之灵。反正,死不死的,与寻常百姓家何干。

      这个故事与陈莹月有何关系?

      这个疑问从翻开档案袋那一刻起,就萦绕在顾岑脑海中。总不能邱知白就是陈莹月吧。

      倏得,她翻到下一页的手僵在那里。面前是一张剪报,几段文字环绕在一张照片周围,而照片中慌乱惊惧的面容有点熟悉。如果仔细辨认,看起来真的与陈莹月很像,比顾梦还像。大字号的标题就写在这段文字的右侧,“金陵名媛邱知白未婚先孕,疑似遭□□”。

      感觉到下面似乎还有一页纸张,顾岑舔了舔嘴唇,还是将手上的那页翻了过去。露出来的,又是一张剪报,大篇幅的文字,附着一张男人的照片。他看起来上了年纪,不是因为皱纹,报纸上印地也不真切,而是眼睛下面的眼袋十分明显。另外一个顾岑格外注意的细节就是他的鼻子,挺拔而俏丽,山根很高。

      刚才还徘徊在顾岑身侧的疑问逐渐消散,事情变得清晰起来。他们父女俩个有着极其相似的鼻子,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况且这款高鼻梁,在南方汉人之中并不寻常。在她的记忆中,陈莹月也是山根高挺。至于是不是一模一样,她始终觉得有那么一丢丢模糊。

      现在只差一个确认,顾岑反倒不怎么急切了。想着,之后找个契机再去拜访一回就是了。不过,她现在有八、九成确定,刚刚读过的故事就是陈莹月的故事。

      这样想来,顾岑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夫人真是对自己相当手下留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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