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予风歌》扁舟渡无疆

43、只缘身在此山中

　　清晨的微光由窗帘的缝隙照进屋子里来。顾岑合眼没几个小时，又醒了过来。她深吸了几口气，坐起来，伸了个懒腰。

　　脖子和肩背的酸痛，让她眉头微微蹙起，左右扭了扭脖子，肩胛打开，前后环了几圈。感觉有所缓解后，她向床边走去，查看季博衍的情况。

　　她的手刚刚离开他的额头，躺着的人就缓缓睁开了眼。双目清明，面色也恢复了很多。顾岑喜上眉梢，弯着眼眉问他感觉怎么样。

　　季博衍心里暖暖的，他“嗯”了一声，答道，“好多了。”

　　瞧着面前姑娘眼下的浅浅青黑和眼内的红粉血丝，他开始心疼起来。还不等他再说什么，姑娘留下一句“我去倒水”就扭身跑远了。

　　不多时，她端着一个托盘走进来，除了一只装着水的玻璃杯，还有一只小碗，他隐隐闻到了食物的香气。

　　扶着他坐起来，靠在床头，顾岑看着他饮完一杯温水。想着现在的他也只有左手能活动了，便坐在床边，一手端着碗，一手舀一勺鸡汤喂在他唇边，“你先喝点，楼下在煮面呢，一会儿就好。”

　　此情此景，温馨满溢，季博衍内心有太多的触动，只是没有什么语言能表达此时复杂的感情。他就着勺子喝完，第二勺如期而至。

　　李妈叩门进来的时候，一碗鸡汤正好见底。顾岑又端过来，一口一口喂他吃完鸡丝面。眼前人额头上浮上了一层薄汗，双颊也泛着一丝粉红，她不觉心情大好，又乐颠颠地跑去茶几上找着什么。

　　少顷，她回到床边，手里捏着两只小药瓶，刚想旋开盖子，又瞥见杯中水已空。她将药瓶置于床头柜上，又捉着杯子下去倒水。

　　季博衍靠着松软的枕头，无声地看着她像一只小麻雀一样跳来跳去，又安静地等着她回来。

　　直到，眼见着他服下几粒消炎药，顾岑悬着的心也算终于放下了。

　　她坐在他腿边，双手撑在床上，微微向前倾身子，仰着脸问，“你要不再睡会儿？”

　　摇了摇头，季博衍直言自己清醒得很。将“嗯”地一声拖长了几分，她的眼睛由左边转到右边，又右边转回来，思索过后，扬起眉毛问，“那我给你读书吧？”

　　没有立刻回答，他想了想，点点头，却问她，“你这两天读什么？”

　　“Mrs. Dalloway”，她答道，带着些微讶。

　　得到答案的一瞬间，他心里不免有些失落与无奈。自己真该开始学学英文了。只是现在临时抱佛脚也来不及，他抬眼望进她的双眸，“前些时候一起看的那本，还有兴趣吗？”

　　她垂眼想了半天才记起那真是很久之前，自己刚认识白浩倡不久，他派许志泽来捣乱时候的事情了。再回忆起来，她不禁笑了起来，他还有这么孩子气的时候。

　　季博衍看她忽然笑靥如花，有点摸不着头脑，但看样子应该是不讨厌。他抿了抿唇道，“帮我去取那一本吧，在我书房书架上。”

　　似乎是想到什么，他又补充着，“李妈有钥匙。”

　　笑容还挂在她脸上，顾岑点点头应下，出门去找李妈。

　　过了一会儿，她拎着书回来，坐到单人沙发上，正打算翻找他上次看到的位置。不过转念一想，这本他应该早就看完了吧。

　　“你”，两个声音同时响起，一个婉转甜美，一个低沉浑厚。两人又同时噤了声，望着对方。

　　还是季博衍先开口，“上来躺着。”

　　说罢，他拍了拍左边身侧空出来的位置。顾岑的视线随着他的手望去，顿时很诧异他何时为她留出了小半张床。虽然面前的床足够宽大，睡两个人都还宽敞，但她仍旧有些担心他会不方便。

　　似乎是看出了她的犹豫，季博衍继续坚持着催促她。少顷，她趴在他身边，正打算翻书。突然旁边伸来一只手，将书从她面前拿走了。

　　顾岑不解的望向身边的人，书平正躺在他腿上。他左手哗啦啦地翻着，“上次你看到哪里了？”

　　“不是说我给你读？”她扭身面朝着他侧躺下，瞧着他翻书。

　　“我只是胳膊受伤，不是脑子。读个书还是可以的。”

　　不死心，她伸手还想去抽书，季博衍轻拍在她手背上，“别闹，老实呆着。”

　　她讪讪地收回手，上方又响起他的声音，“是看到了众人去卡纳克神庙游玩对吧？”

　　顾岑的记忆有些模糊了，要他来个前情提要。季博衍左手搭在纸张上，背靠着软枕，回忆了片刻，缓缓讲起了之前的情节。

　　渐渐地故事在她脑中忆起了大半，她朝着他身边蹭了蹭，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着，“对的，就是到了这里。”

　　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立起书，他开口读了起来。

　　低沉的声线，稳定又平静，身下的床柔软温暖，她的意识渐沉，不多时就眯了过去。身边人瞧着她呼吸节奏均匀平稳，嘴角不禁牵起一抹笑容，还继续低声为她读着。

　　郑怀远与许志泽立在房门前，听到里面似乎有说话的声音，但又若隐若现地听不清楚。他俩互相瞟了一眼，最后还是由郑怀远轻叩了两下门 。

　　里面的声音停顿了一下，可是随后又继续开始。

　　两人你瞅瞅我，我看看你，谁也摸不清这是什么状况，站在一起抓耳挠腮半天。

　　许志泽还是决定去旋门把看看。

　　“咔哒”一声轻响，门锁开了，他缓慢地推开门。只见季处长靠着床头低声念着面前立着的书，他的身边还侧卧着一个姑娘，看样子像是睡着了。

　　瞧见他俩进门，季博衍才停下来，用眼神询问什么事。郑怀远快步走上前，朗声道，“您感觉好些了么？”

　　他的音量成功地让季博衍皱了眉，他竖起食指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郑怀远压低声音，连连道歉。

　　瞧见面前的人手中拿着一叠材料，季博衍抬手示意他递过来。郑怀远一边递上文件一边低声道，“这是正在进行中的几件案子的最新审讯资料和军部来的通报，请您过目。”

　　“明天的行程取消么？” 他随后问道。

　　季博衍询问了安排之后低沉道，“早上的例会推迟，先去军部。”

　　郑怀远还是有些担心处长的身体，犹豫着要不要开口。季博衍似乎是看出了他的担忧，安慰着，“小伤，不影响。”

　　闻言，郑怀远只得点头称是。

　　许志泽看两人差不多说完了，他挺身上前，轻声简要地汇报了昨天枪击事件的调查事件的进展，一死一伤，两人都被擒获。

　　随后，他一脸便秘的模样，想说又不敢说地扭捏着。季博衍一记眼刀送去，他浑身一抖，直接秃噜了一句，“是奉天派来的。”

　　心里暗骂自己几句没出息，又挺起一副慷慨就义地表情说着，“目标是顾小姐。”

　　季博衍眉心跳了跳，沉默了许久才挤出几个字，“继续审，来龙去脉都查清楚。”

　　许志泽被他恶狠狠地样子惊地一缩脖子，连忙应下，随后与郑怀远一同退出了房间。

　　将房门拉上，深深的忧虑立刻爬上了郑怀远的面庞。许志泽瞟了他一眼，用少见地正儿八经的语气说道，“做好自己的工作就行，少担心其他的。反正我们也处理不了。”

　　郑怀远低叹一声，默认了他的话，两人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