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予风歌》扁舟渡无疆

36、向日葵又来了

　　自打上回午餐时间两人七扯八扯地聊起来几年前席卷了全球的大规模战争，顾岑对白浩倡真是另眼相看。

　　他的观点很犀利又很新鲜。

　　虽然她同意他所说的凡尔赛和约对德意志确实过于严苛，但她并不认为德国会再次掀起什么战争的浪潮。

　　很简单，德国民众已经为之前的战争背上了数额巨大的赔款，国家也因为海外殖民地和部分国土的丧失经济几近崩溃。哪里还有力气折腾。

　　况且德国历史上第一部民主制度宪法，魏玛宪法，已经制定并颁布了好些年了。民主制度本身就非常有助于抑制各种baozheng的风险，怎么会轻易出现战乱。

　　白浩倡却认为她太理想主义了。正是因为接受了严苛的凡尔赛和约以及被战胜国强加给自己的发动战争的罪名，魏玛政府早就在很多民众那里失去了统治的正当性。只要再有一点外力的作用，比如经济压力，就一定还会爆发战争。

　　两人各执己见，谁都说服不了谁。

　　最后还是以白浩倡推荐给她了几篇文章外加马克斯，韦伯的演讲稿《以政治为业》才算完。

　　谁承想，顾岑看得很是着迷。不仅仔细阅读，还密密麻麻地在旁边标注上自己的想法，时不时就来找白浩倡讨论。两人越谈越投机，她很受启发，打算整理整理思路，写一篇文章出来。

　　这日上午，两人一如既往地凑在一起探讨。

　　“咚咚”地叩门声打断了他们，顾岑一抬头，竟然是许志泽立在门口，手里还捧着一束向日葵。他乐呵呵地走进来，“顾编辑。不顾老师，您的花。”

　　她一脸蒙圈，心道，不是消停了一段时间了么，怎么又开始了？

　　接了花，她与许志泽道过谢之后又搁在一边。见他还杵在那里，并没有走的意思，她问，“还有事儿？”

　　许志泽看了看花，殷勤地道，“给您找个瓶子插起来吧。” 他边说还边四处打量着。

　　她胡乱地点了点头，没太在意，坐回去继续和白浩倡讨论。

　　四下转了一圈之后，许志泽出去了。

　　不一会，拎了两只花瓶进来，一个古朴素雅，另一个雍容华贵。他朝着两人客气地说道，“不好意思，再打扰一下。顾老师您看是这个更好一些，还是这个？”

　　说着他先将左手的花瓶递上前，而后又递上了右手的。

　　顾岑正说在兴头上就被打断，有点恼火。她斜了他一眼，“随便。”

　　许志泽也不恼，视线在两只瓶子上徘徊了一圈，又道，“我觉得两个都不错，实在太难抉择了。还是您选一个吧。”

　　深吸一口气，她的手指耐不住地在桌上点了几下，缓了缓情绪，朝着眼前这个活宝道，“左边的。”

　　他赞同地点点头，“我觉得也是这个好，典雅大方。”

　　说着，他出去打水，准备把花插起来。

　　顾岑以为可算把他打发了，又兴致勃勃地扭过头与白浩倡探讨。只是她都忘记刚才说在哪里了。白浩倡笑了笑，提醒了她一句。她“哦哦”两声又开始嘚啵。

　　只是第二句话还没说完，讨厌的声音又传来了，“顾老师，您渴不渴，我给您沏茶？”

　　顾岑尽力维持着笑模样，毕竟白浩倡还在眼前，她也不好发作，“许副官，你今天就没有别的事情做了么？”

　　没想到眼前人利落地点点头，“我今天的任务就是照顾顾老师。”

　　闻言，白浩倡噗嗤一下，他算是看出来了。这位就是见不得他与她说话。

　　“我一会儿还有课，今天先到这儿。我们改天再谈吧”，白浩倡体贴地说道。

　　顾岑有些不好意思，“嗯”了一声。

　　待他出门，她的笑容马上收敛起来，虎着脸瞧着许志泽，“你到底想干什么？”

　　面前人讪讪地笑了笑，立马就把季博衍卖了出来，“都是处长吩咐的。”

　　顾岑无奈地舒了一口气，“行了，人都走了。您老就别在这杵着了。”

　　她早就料想到季博衍一定知道她的行踪。没准她上午干了什么，下午他就有了消息。但前两天他都毫无反应，她以为算默许了。只是今天又是整的哪一出？

　　是针对她还是白浩倡？

　　傍晚时分，顾岑坐在书房的写字台前整理文献，一小摞一小摞的铺了大半个桌子。季博衍照旧拎着书走进来，安安静静地在沙发上坐下，翻到折角的一页，继续看了起来。看样子就像完全不知道今天发生的事情。

　　她收回视线，继续整理着，直到文献都分好。汲了一下鼻子，咬了咬嘴唇内侧，她站起身慢悠悠地走到他身边坐下。

　　他的视线还在书本上。

　　顾岑抬手合上了他正在看的书。

　　季博衍转过头来瞧她，眸子里还有些茫然，好似思维还留存在书上的内容里。

　　须臾间，他的目光清明起来，“怎么了？”

　　“我在燕京大学任教，你知道的吧。” 顾岑垮着脸说着。

　　他干脆地点了点头，“嗯，知道。”

　　“那你今天派许志泽去干什么？我又不是军队长官，不需要副官”，她说得一脸怨气。

　　“他去照顾你。一间办公室六个人，不方便”，他说得理所应当。

　　顾岑一哂，“照顾？是监视我吧。”

　　“随你怎么想”，季博衍不想和她纠缠这个，垂下眼帘，打算继续看书。可是顾岑怎么能满意他这敷衍的答案。

　　她身子前倾，靠近了一些，伸手按住书的封面，瞧着他。

　　忽然，她提起一口气，眯起了眼睛，探究地问道，“你是不是？”

　　还没等她说完，他利落地道，“不是。”

　　当下，顾岑心中的猜想有了百分之八十的肯定。她扬起一抹笑，揶揄道，“我可什么都没说呢。”

　　眼前人眼波平静地望着她，“不管你想的什么，都不是。”

　　一下子，她也不想跟他纠结这个问题了，但是和白浩倡讨论的这个事，总是要解决。硬着来早晚会出事儿。想及此，她只好放软语气，恳切地说，“最近我在构思一篇关于魏玛宪法的文章。白浩倡在当前德国zhengzhi局势上颇有建树，能提供很大帮助的。我也就是向他请教请教，干嘛搞得这么兴师动众。”

　　季博衍不语，还是冷脸望着她。

　　无奈，顾岑只好采用最后的必杀技，撒娇卖乖。

　　她微微挑起眉头，嘟着嘴，轻轻抓着他的胳膊晃来晃去。

　　并没有没坚持多久，季博衍舒一口气，反手一拨，她就侧靠在怀里了。他的胳膊圈着她，翻书寻找自己刚刚看的章节。

　　顾岑熟练地微微调整一下，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随他看了一段，觉得有意思，让他讲讲前面的内容。

　　不久，低沉地声音就在上方响起，耳边靠着的胸膛也随着一同微微震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