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予风歌》扁舟渡无疆

32、与江苏不会再有任何联系了

　　顾岑回到房间，灯全都开着，照得满屋亮堂堂。

　　她喊着顾钦的名字在门口换鞋。

　　是的，随着她渐渐长大，在他面前也越来越没大没小了。只要不在人前，她时常喊他全名，弄得他也很无奈。

　　顾钦拿着条毛巾擦拭头发上的水，边走边应了她一声。

　　刚踏进客厅，就瞧见他湿漉漉的头发，连带着睡衣的领子都有些被印湿了。她望了一眼墙上的挂钟，时针正好指向十一点。

　　“回来这么晚，去哪了？” 顾钦歪着头继续擦拭。

　　“吃饭。”

　　她往沙发里一窝，“累死。”

　　似乎余下的力气只能负担起两个字的答案。

　　顾钦嘿嘿干笑两声，调侃道，“吃这么久那可不得累死了。”

　　默着没搭理他的阴阳怪气，她一人闭眼休息。

　　待头发差不多不滴水了，将毛巾往边上一丢，顾钦直直落座在她身边，正了正神色，语调不觉正经起来，“明天我就回去，有事儿交代你。”

　　听出了他言语间的认真，刚还在闭目养神的人直起身子坐好，抬着有些疲惫的眼睛望着他。

　　“情报的事儿先缓一缓。最近风声紧，别暴露了自己。”

　　见她乖巧地点头，顾钦心安下来，压低了一些声音，“紧急的时候，去正阳门西站找胡应元。他会安排你走平汉线到天津，再由津浦线到浦口乘轮渡回南京。”

　　确认了眼前人有好好地将自己的话听进去，他才舒了口气，抬手摸摸她的头顶，“胡埋了很久了，一直没用。他只有你这一条线，很安全的。”

　　放松下来的语调，关心的口吻，无一处不浸着温柔。像冬日里的暖阳，夏天的凉风，一时间熨得人心里舒舒坦坦，妥妥帖帖。

　　她一边享受着来自亲人的温暖，一边嘴上还是欠登儿地说，“一天到晚婆婆妈妈，嫂子也不嫌你叽歪。”

　　不出所料，只一句就将顾钦气了个倒仰，一刮她鼻子，“小东西，不晓得好歹。”

　　朝他吐了吐舌头，她又靠倒在沙发里，抬手揉着自己的太阳穴，“现在洋装店线断了，我这边要是有消息也就先存着了，中秋回家再说。”

　　顾钦点点头，而后觉着有些不对，“不是说让你停停！”

　　“要是有放在嘴边的也不要？” 她拿眼睛斜他。

　　得得，反正说不过她。他无奈，“小姑奶奶你快去洗漱吧，我明天早起。”

　　次日上午，顾岑随着呼呼啦啦一行人来到火车站。她仪态端庄地立在站台上，先是礼貌地与韩先生及其他同行的人道了别，祝他们一路顺风，才回过视线瞧着顾钦，眼眸中不免噙着些伤感。

　　这次她规规矩矩地叫了声大哥，道珍重。

　　顾钦此时是相当沉稳，看不出来什么情绪。他一抬手揉了揉眼前人的小脑袋，留下句“好好照顾自己”就与众人一起上了车。

　　望着列车轰隆地远去，留下一串白烟滚滚，她倒是有点想家了。

　　叹息一声，她转身朝着立在十来米开外的许志泽走去。这人一大清早就等在饭店门口，又热情地随着一起来送别。

　　这么高的积极性，多半是季长官的命令。

　　想及此，她不禁打趣他，“许副官这是改行做安保啦？”

　　许志泽憨憨地笑了笑，暗自心道，自打您出现，别说安保，保姆的活儿我也是干了不少的。

　　彼时，季博衍正坐在姜燮平的司令部里候着。

　　见到姜军长带着副官进门，他立刻起身，快速整理了一下着装，抬手一个标准的军礼，“首长。”

　　来人十分和蔼，点点头，请他坐下。随后自己坐在中间的单人沙发上，又吩咐副官沏茶来。

　　几句寒暄过后，姜燮平象征性地询问了一下他最近的工作情况。其间副官为两位端上茶水便悄然退了出去。

　　忽然，姜燮平话锋一转，问起了顾岑，“听说你和顾景云的女儿来往很密切。”

　　“是的，首长”，季博衍回答得毫无掩饰。

　　姜燮平呵呵一笑，感叹道，“年轻真好。人就应该趁着这个时候好好享受一下生活的美好。”

　　季博衍没有作声，正襟危坐，继续聆听者领导的指示。

　　逐渐地，姜燮平的温和中带上了一点审视，缓缓地说道，“现在整个局势都不甚明朗。今天大家还坐在一起协商，明天就可能兵戎相见了。”

　　顿了一顿，他又继续着道，“顾督军毕竟不与我们一系。如何处置，你还是要三思。”

　　季博衍恭恭敬敬地称是，略加思索，坚定地说，“顾岑与江苏不会再有任何联系了。”

　　似乎是十分出乎意料，姜燮平脸色变了几变，却也没有再出言阻止。这毕竟是他的家事，自己也不好说太多。只是一想起他对那姑娘的执念如此深厚，姜燮平不免担心起来，又嘱咐了几句才让他去忙。

　　见着处长阴沉着脸从司令部出来，郑怀远立在一边体贴地为他拉开了车门，随后自己坐上驾驶位，没有一句多余的话。

　　汽车缓缓驶离。

　　不多久，低沉的男声从后排传来，“再加两个人跟着顾岑。另外，从今日起截下她所有的电报，完全切断她与江苏的联系。”

　　郑怀远双眼依旧注视着前方的道路，朗声应道，“是，长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