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予风歌》扁舟渡无疆

19、今日天气，阴

　　“铃铃”的高频噪音唤起了睡梦中的顾岑，她“啪”地一个回手，拍掉了吵个不停地闹钟。

　　随着一个自由落体运动，电池一道娴熟地滚了出来，也就不再产生烦人的声响了。

　　她闭着眼睛歪歪斜斜地坐起来，摸索着下床。没走两步，脚就踢到墙，钻心的痛让她清醒了一点。环顾了一圈，才记起来这是自己的新卧房。

　　长呼了口气，勉强支起眼睛去洗漱，洗完脸才算是彻底清醒起来。汲汲鼻子，她坐在梳妆台前涂抹着。

　　房门被叩响了，冯妈的声音传进来，“小姐起了吗？”

　　听到她“唔”地一声回应着。冯妈开门进来，将手上端着的托盘搁在桌上，里面有一只盛着豆汁儿的碗和一只装了两个包子的盘子。

　　顾岑回头有些奇怪地看着冯妈，心道，今天这菜色新鲜。

　　冯妈早就看穿了她心里的小九九，无奈地说道，“下面乱码七糟的，什么都找不见。许副官带来的早点，你先凑合吃点。”

　　啊，经过这么一提醒，她这才想起来昨天恶婆婆砸家的戏码，不由得摇摇头，想着许副官这是又要忙上一阵子了。

　　没想到冯妈接着说出更劲爆的消息，“等搬到季公馆再给你做火腿蛋松饼。”

　　闻言，顾岑大张着嘴巴，瞪起眼睛，“我们要搬去季公馆？”

　　“是啊”，冯妈点点头，“许副官已经派人在搬了。”

　　眼看顾岑就要这样跑出去，冯妈一把拉住她，“你穿睡衣出去？”

　　她脸一热，慌忙去换衣服。

　　今天的太阳没有一如往昔地将一束束光亮洒向大地，而是躲在了厚厚的云层后面。有点灰暗的光线让人有些分不清现在的时间。

　　许志泽平稳地开着车，后座的人也没有言语，整个汽车里静悄悄地。这压抑的气氛让他有点喘不过气，他抬手想松一松衣领，顿了顿又放下了。

　　汽车一路开到了正阳门东站，周边的一切好像还是来时的模样。

　　陆妙仪下车后径直走向站台，多一分钟都不想停留。佣人慌忙提起皮箱快步去追她。许志泽道别的话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

　　陆嘉月冲他微微点点头，也小跑着去追姑妈。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昨夜姑妈回来时一身狼狈，还隐隐看得到脸上哭过的痕迹，交代她收拾东西明天一早回奉天。走得这样匆忙，她都来不及与表哥道个别。

　　许志泽看着三人的远去背影也很是无奈，叹口气，抬手松了松衣领。

　　这厢，顾岑还想再嘱咐点什么，冯妈却已经推着她往屋外走了。还边推边说，“你可快上班去吧。啰啰嗦嗦地都说了好几遍了。我保证你的书绝对会平安到达，不会弄丢，也不会弄破一丁点儿。”

　　她还不死心的回头看看，一脸担心，低声嘟囔着，“还是自己打包比较放心。”

　　院子门外，司机殷勤地帮她拉车门，顾岑礼貌地笑了笑，坐进去。她暗暗想，自从和季长官住在一起以来，每天都有车接车送，生活条件提高了一大截。现在又要搬到季公馆去，这感觉倒是让她想起了在江苏的日子，风光，美好，以及零自由。

　　每个人都像洋娃娃一样，被人打扮的光鲜亮丽之后拿去交换，有时候是换一点利益，有时候是换一段联盟，还有时候是换一些支持。

　　她哀叹这种命运，也可怜这些洋娃娃，但是谁知道她的结局又会是什么？我命由我不由天，到底只是说起来容易，谁又能轻易逃离现实的枷锁？

　　再退一步讲，人生在世一辈子，到底是自己的意志还是上帝安排的剧本，这怎么说的清楚？

　　想着越来越形而上的问题，顾岑恍惚地下了车，又恍惚地走进报馆，恍惚地和同事打招呼，恍惚地坐在自己办公桌前，最后恍惚地拿起手边的材料恍惚地读着。

　　直到，门被秦望舒叩响。她仍一脸茫然地仰头看着他走进来。

　　他看看她拿着的材料，调笑道，“最近涨新本事了？能倒着认字了啊。”

　　顾岑低头看向自己手中的材料，还真是拿倒了。她讪讪一笑，“来找我干嘛？”

　　“吃午饭啊。”

　　“嗯？”她一愣，“到中午了？”

　　秦望舒皱皱眉，“都快一点了”，又带着关切问，“你今天怎么了？”

　　她一哂，“不知道。得了，吃饭去。”

　　两人出门去了报馆附近的餐厅。秦望舒点过菜，将菜单递回给侍者，然后目光自然地落在对面人的身上。

　　只见她呆呆地盯着茶杯，右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扭着它。他伸手将茶杯拉到自己面前，顾岑抬眼看他。

　　秦望舒长呼一口气，“你最近怎么了？”

　　顾岑调整姿势坐直，认认真真地回答，“也没什么。今天就是有点心烦。”

　　他的右手食指在桌子上点了几下，发出细微的“咚咚”的声音，“我前几日去你家找你，听说你搬走了。”

　　“是”，她没有犹豫，点点头，“那儿发生了点不好的事，就换地方住了。”

　　秦望舒迫切地追问发生了什么。只是她不愿意多说，简单地讲了有几个人闯进家里，并没有涉及到后来血腥的桥段。他总觉得事情并没那么简单，盯着顾岑一直看。直到跑堂的吆喝着端上菜来，才打断了这段持久的凝视。

　　“神经兮兮的，吃饭了”，说着，她拿起自己的筷子夹了一片肉嚼起来，然后又夹了一筷子青椒塞进嘴里。

　　秦望舒端起茶杯喝了一大口，又舔舔唇，装作不经意地问，“你现在住哪儿？”

　　她还在咀嚼着，回答的有点口吃不清，“季公馆。”

　　“什么？” 秦望舒忽然拔高了调门，听上去都有点破音了。引得周围几桌都望了过来。顾岑也给吓了一跳，她直直的看着他，“您小声点呐。”

　　秦望舒拿起茶杯，“咕咚咕咚”地把一杯全都灌了下去。他的呼吸有些加重，低沉道 ，“季博衍不是什么好人，让你离他远点，你怎么就是不听！”

　　不等她说话，他又数落道，“你当狼吃草的么，人善良做得了特务头子？人家给你点小恩小惠，你就巴巴跟着走了？以前那伶俐劲儿被狗吃了？”

　　一连三个问题都把顾岑砸晕了。她赶紧换到他旁边的座位，压低声音说，“我的祖宗诶。咱能不在这大庭广众之下讨论这个么？”

　　看她懂事儿那样，他的火气才消减了一些，心道，这丫头还没到无药可救的地步，也罢，吃了饭回去再说。

　　眼见秦望舒脸色缓和了下来，还拿起筷子吃饭。顾岑舒了口气，不禁暗暗揣测季博衍和他到底什么仇什么怨，能让一向温和的他瞬间失去风度。

　　两人都默默吃着饭，回去的路上也再无一言。

　　回到报馆，秦望舒直接拉着顾岑进了自己办公室，关上门，耐心地劝着她远离季博衍。

　　一开始她只道是两人又什么仇恨，竖耳倾听，结果也只是一些小报新闻和流传着各种版本的故事。

　　她有点耐不住了，幽幽地说，“道听途说，也不足为信。”

　　这一句将秦望舒顶得说不出话来，好半天才挤出来一句，“你是非要自己试试不成？”

　　顾岑看着他都开始发青的脸，有点于心不忍，只得服软，“好好好，我离他远点还不成？”

　　闻言，他的脸色缓和了不少。刚想开口谈房子的事儿，只听顾岑说，“房子的事儿你得容我些时日。合适的可不好找。”

　　想了一下，她又说，“现在只能先这么将就着。不过你也不用担心，冯妈也在。”

　　既然都说到这儿了，他能再说什么。秦望舒一挥手，“去去去，看着你就烦。”

　　顾岑识趣地走出去，还体贴地带上了门。

　　她无精打采地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前坐下，长长舒一口气，心道，自己就是个受气筒，一个、两个都这么难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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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加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