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离小型城》墨月深

7、第 7 章

　　醒来时，身体依旧是极度不适。
　　口干舌燥，头晕眼花，四肢无力，肩膀剧痛。
　　利兰竭力动了动，感觉用了平时能蹦上天的劲儿，却只是抬起半只手。
　　好在陪在他旁边的诺亚反应极快，探出半个脑袋到他眼前：“醒了？”
　　几乎在三秒内，其余四个脑袋也都出现在他的视野中，表情无不关切。
　　尉子旭怪模怪样地拱了拱手：“你牛X，我敬你是条汉子。”
　　这是什么话……利兰迷迷糊糊地思考着，很快便又睡了过去。
　　而后，他又不十分确切地醒了一次，或是两次，并感觉到被人扶起来喂了次水，接触到的身躯很陌生，似乎不是诺亚。
　　也不知在梦与清醒的边缘交织了多久，再次切实睁开眼时，是第二次被人喂水。清凉微甜的水入口，激得他干涸的喉咙直抽动，他瞥到那只蓝色的塑料勺，视线随着握住它的手缓缓上移，对面是诺亚。
　　“这是真醒还是假醒？”诺亚估计已被他三番两次的诈醒搞得摸不清底细。
　　“……真醒。”利兰自行给出回答。
　　身后托扶着他的身躯果断一震，遂即变得有些不知所措的僵硬。
　　卢卡闻言窜过来进行自己原先的本职工作，给他检查生理指标：“终于稳定些了，呼……”
　　诺亚当即假装嫌弃地把那蓝色塑料勺往他嘴里塞：“醒了就自己喝！”
　　利兰猝不及防被勺子怼得一楞，勺里的糖水洒出半数，落在他衣服上，给本就已经糟糕透顶的外套更添几滴污渍。他后背靠着的那具身躯忙伸出胳膊，接过诺亚手里的水碗：“我来喂我来喂。”
　　是小鱼。
　　利兰虽然没听他说过几句话，却已把声音记熟。那种慌张中带着丝惶恐，嗫嚅中带着丝讨好的声音，还有时不时就整个人露出种手足无措干什么都不对劲的气场，很逗，很抓眼球。
　　比如现在，那碗水易手之后一直在疯狂哆嗦，反倒比易手前撒出更多。利兰眼看自己的外套即将被水淹没，又好气又好笑地伸手稳住端水的手：“你别晃啊。”
　　萧嵛当即发出嘎的一声怪叫，差点把碗扣翻过来。
　　不远处，方泠愁苦地扶额：“……我哥没救了。”

　　慢悠悠喝完水，利兰才从他们口中得知，自己已经昏睡了一天半。他记得尉子旭曾说过他们明天就走，现在肯定早已过了那时间，大家却都还在这里蹲守。
　　尉子旭哼道：“走什么！你知道你跑出来之后整个星球直接执行最高级别戒严吗？城里城外到处都是搜查兵，所有交通工具都要检查到人，宇宙港全等级禁飞。我打点好的那几个哥们早发来信息，让我先别过去，否则一抓一个准，他们顶头老大都罩不住。”
　　居然这么夸张？
　　利兰心下咂舌，再联想到D级人员出逃根本没人过问，心情很是复杂。
　　尉子旭继续道：“总而言之，你给我先养好伤。出逃的前三天是搜查高峰期，就别想着能走了，之后看戒严情况，估计得另想法子离开。”
　　这样也好。利兰感受着持续钝痛的左后肩，要是以这种状态逃命，他起不到任何作用，反倒会变成累赘。再恢复个一天半，总能比现在好些。
　　卢卡从利兰的生活保姆变成了大家的生活保姆，见话题渐止，便拿着罐头过来分食。这个秘密基地的人虽已尽数撤离，东西却留下大部分，除去钱和几把可以带上宇宙船的随身武器外，吃穿用的、药品、设备，基本齐全。
　　好比先前利兰大量失血，就是尉子旭想起储物柜里有速效止血药剂，再加上卢卡的简单医疗，这才保下一条命。只不过血包这种东西是不可能存放的，后遗症只得靠他自己扛。
　　利兰接过半个罐头，却又在萧嵛叠声的“我来喂我来喂”中被抢走，他手脚没力气，乐得不用自己舀，便高高兴兴等投喂。
　　萧嵛经历过兵荒马乱的喂水，熟练等级获得提升，罐头糊糊也不像水那么容易撒，一勺一勺喂得很是顺畅。
　　如此奇景其余四人怎肯错过？皆露出几分促狭之色，偷瞄得起劲。而当他们看到利兰蹙眉嫌弃表示不要青豆，萧嵛立马喏喏应着在罐头里仔细挑拣后，更是乐得前仰后合不能自已。
　　小王子还真是到哪儿都是小王子，偏生再落魄也有忠犬骑士百依百顺。
　　用完餐，几个为照顾伤员守了一夜的都被尉子旭赶去补眠，包括萧嵛也被无情勒令睡一觉。反倒昏睡了一天半的利兰有些失眠，跟被安排值守的方泠大眼瞪小眼。
　　方泠进城两年，平日里虽然不敢招惹A级，却没有从小在城里长大的人怀有的那种敬畏和惧怕，再加面对的是她哥暗恋十三年的对象，情感上似乎又有几分亲近。在远离小型城的地底世界中，在大家都呼呼大睡的时候，她的胆子也渐大起来。
　　眼见利兰睡不着，她小心翼翼凑过去，轻声闲聊：“小王子，你喜不喜欢我哥？”
　　利兰有些懵：“哪个是你哥？”
　　他可听方泠叫那两个人都是哥。
　　方泠纤手遥指睡得唏哩呼噜的萧嵛：“当然是他呀，我们可是拜把子的干兄妹，子旭哥那只是对前辈的尊称。”
　　“拜把子？”利兰的表情透出些许好奇。
　　方泠解释道：“拜把子是我们星球的习俗，就是没有血缘关系的人结为兄弟姐妹，要磕头、饮酒、对天盟誓。以后就当作是彼此的亲人，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利兰听得眼睛发亮，连连点头：“好玩！”
　　方泠打了个磕绊，觉得方向严重跑偏。她本意是来打听八卦的，怎么就变成给小王子讲习俗故事了？
　　“诶你别逃避话题，到底喜不喜欢我哥啊？”
　　利兰持续点头：“喜欢！”
　　这干脆的回答反倒让方泠心生困惑，她狐疑地打量对方几眼，踌躇着征求道：“……那我以后叫你嫂子？”
　　利兰的点头一直未间断：“好啊！”
　　逗我玩呢吧！方泠登时觉得自己被耍了，显然被呵护在温室里的小王子压根不明白那几个问题的意思，为了骗习俗故事听，随口应和她而已。
　　“哼！”她气鼓鼓地昂起小下巴，又挪回自己的座位上，偏过头不看他。
　　利兰：“？？？”
　　小鱼的拜把子妹妹好奇怪，怎么突然就生气了？
　　他观望片刻，见对方似乎打定主意不再搭理他，只好打着哈欠昏昏沉沉睡去。

　　这次唤醒利兰的是聊天声，不知到了什么时候，其余几人皆已睡醒，围坐成一圈，聊得很是激烈。
　　他动弹两下，试图起身，那头隔挺远但时刻关注着的萧嵛立马过来，扶他靠坐在自己身边，讨好地问他要不要喝水。
　　“不要。”利兰感觉自己不渴，也不想再被水撒一身还没法洗。他朝围坐的那几个人示意：“他们在聊什么？”
　　“在聊该怎么离开这个星球。”萧嵛老老实实回答。
　　这话题那必须得听！利兰当即下令：“扶我一把，我要过去。”
　　萧嵛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那头四人已各自拖着小板凳乖乖往这儿挪：“得得得，伤员您安分点儿待着，我们过来。”
　　六人小分队再聚首，经过两天的凌乱期，大家都已各自在心底盘算清楚后续。尉子旭这回倒是没了分散出逃的异心，他留下来走最后一遭的原因是萧嵛和方泠，之前生气爆发是因为整个计划都被突如其来的A级破坏，但现在这情况，不带那几个A级走，可能吗？
　　干脆就玩票大的！
　　从不怕事大的小型城逃离第一人如是想道。
　　而另一边，略有异心的卢卡在眼睁睁看着尉子旭把他的平板电脑徒手掰碎，定位器徒脚踩碎，就为消除那丁点儿被发现踪迹的隐患之后，决定还是老实听话为妙。
　　虽然徒手掰碎平板这种事，两个A级高手也能做到，但尉子旭那不说二话的魄力，以及细如发丝的心思，是他在长达十几年的逃离计划中形成的素养。
　　这种人可不好惹，万一被背叛出卖，很可能穷尽一生都要报复回来。而相对应的，留在他身边成为他的同伴，也会收到至死方休的照拂。
　　既已如此，那就干吧！
　　尉子旭坐定，掏出自己的通讯器，播放视频：“宇宙港的哥们发来的，戒严情况你看看。”
　　利兰好奇探头看，他从没去过什么宇宙港，但光看那些天上地下密密麻麻来回穿梭的机甲，就感觉这关多半不好过。他仔细端详，巡逻的都是些中级机甲，少有几架高级的，也只是轻型侦查型机甲炙目，火力上来说不算强。
　　他犹疑着望向诺亚，诺亚接受到他的视线，了然一击掌：“我就说吧，利兰你也觉得能搞定对不？”
　　“就视频里这些的话，应该没问题吧……”利兰道：“可我没把我的机甲空间钮带出来啊。”
　　诺亚差点栽倒：“那你带个鬼的背包啊？！”
　　“我怕我机甲里也会有定位系统，所以带的寻常光剑和光枪嘛。”
　　尉子旭好不容易才从两个A级要以一敌百的气势中缓解过来，勉力托着自己快脱臼的下巴，左右看看，挣扎着打圆场：“小王子这做法很对，有怀疑的东西绝对不能带……要不我们先看下一段视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