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离小型城》墨月深

6、第 6 章

　　“我反黑进去了！”卢卡喜得情不自禁挥舞拳头。
　　此时此刻，一行六人正在昏暗的地底狂奔。这是根废弃多年的管道，管壁已锈迹斑斑，空气中弥漫着散不去的铁锈味和霉味，间隔十数米有一盏昏黄的小灯，电线暴露在外，看着应该是后来另外加上的东西。
　　由于卢卡需要一直关注定位系统，尉子旭干脆把他背上跑，方便他操作。而卢卡也争气，他年纪那么小就混能到A级身边伺候，自然有自己厉害的本领，只不过被A级那硕大的光环所掩盖，没人再会注意到旁边的小星星。现下他关了系统不说，还直接反黑进去搞破坏，可是能拖延不少时间。
　　尉子旭听到系统被搞定心下大慰，遂即又心情愤懑起来。他虽知道萧嵛留在小型城里不肯走的原因，但他可从没设想过，最后会变成连带着那个“原因”一起出逃。
　　A级啊……要知道曾经有个想出逃的家伙，临走前一天经机甲契合度测试直接升了B级，那眼睛瞬间就长到头顶上，哪还搭理他，甚至差点把他的互助组供出去讨好上级。可现在，却是两个A级，死乞白赖要跟着他逃……
　　他回头偷瞟一眼，心里很慌。
　　不幸中的万幸，由于之前打算这次是最后一票“越狱”，互助组成员基本上都已撤离他们的秘密基地，只剩他一人进城走一遭，带萧嵛和方泠出来。而他也已备好宇宙艇，跟宇宙港的哥们打点好离港口，明日就可以永远离开这个星球。
　　希望别出什么大意外。
　　尉子旭不停祈祷着，在熟悉无比的管道内穿梭。三年多的时间，这片儿地底已被他研究透彻，开拓出不少没人管的废弃场地，不仅四通八达，还规划合理功能齐全。好比他安排的从小型城里出来后的第一个落脚点，是处废弃地铁站，深入地底近百米，接了原先公共卫生间的水源系统，短期居住无忧。
　　六人在地底狂奔近二十分钟，终于进入废弃地铁站的范围内，尉子旭解开那道栓紧的铁门，示意他们上台阶进地铁站管理室。
　　众人按照指示鱼贯穿行，尉子旭却把排在最后的利兰拦下：“你不准上去，谁知道他们的定位系统有多强大，你给我在底下躲好。”
　　利兰张了张嘴，没能说出话来，默默地走回铁门背后。
　　萧嵛在奔跑中经过二十分钟的心理建设，总算摆脱掉持续傻逼的状态，当机立断跟着回到铁门背后：“我陪他。”
　　尉子旭：“……”
　　方泠伸手拉住她最重要的两个哥哥：“一直这样也不是办法啊，总得解决的。”
　　“解决什么解决！”尉子旭气恼道：“我们明天就走！至于他们几个，爱上哪儿上哪儿，自生自灭！”
　　方泠委屈巴巴地朝萧嵛瞥了下眼角：“可是……你觉得哥肯走吗？”
　　尉子旭：“……”
　　不用动脑子想，他都知道答案肯定是不肯。萧嵛那傻货可是宁愿留在小型城内，就为的每天瞟两眼，现下突然有机会能跟暗恋对象近距离接触，走？
　　呵呵。
　　他垮下肩，有气无力地挥手：“得得得，上去吧上去。”
　　大家终于悉数进入地铁站管理室，管理室面积还挺大，因为是离小型城最近的落脚点，尉子旭放了些枪械，还有不少杂七杂八的零配件，看样子是会自己组装武器的人。角落里有个储物柜，里面是些常见药品，储物柜旁还有张单人床，可供小憩。
　　卢卡没心思打量房间，反倒紧盯着他的平板喃喃自语：“不妙啊……”
　　“什么不妙？”诺亚问。
　　卢卡脸上愁云密布：“对方恢复系统的速度出乎预料，这样下去可撑不了几分钟啊……”
　　利兰若有所思地在房间里踱了一圈，听到这边的对话，过来问卢卡：“定位器是什么材质做的你知道吗？”
　　“材质？”卢卡怔神思索，又反问他：“定位器是什么时候植入的？”
　　见他们在讨论正事，大家都好奇地围了过来。利兰却无奈摊手表示：“不知道，从我小时候有记忆开始就已经在了。”
　　“有记忆开始，那就按五岁算吧。”卢卡虽然年纪比利兰还小几个月，但对这些方面的事了解颇多：“十五年前，定位器的材质只可能是金属芯片，生物芯片是八年前才出现的。”
　　“金属芯片……”利兰边说边踱，走到一放置在地上的巨大设备旁，摸了摸比他还高出不少的机身：“这个可以用吗？”
　　众人皆朝他手抚的东西看去，露出的表情各异。
　　萧嵛和方泠两人完全不懂，看得四眼茫然。
　　“这这这、这是老式机甲关节联结器！”卢卡的眼力着实不俗，对机械类也非常熟悉。
　　尉子旭恍然大悟：“哦这倒真的可以！这玩意说穿了就是个巨大的磁吸，既然芯片是金属材质，那自然……”
　　众人中，唯一强烈反对的是诺亚：“开什么玩笑！利兰你疯了，起码十五年前植入的芯片，鬼知道它现在在哪个位置，贸然吸出来损伤到内脏大血管之类的怎么办！”
　　“管不了那么多。”利兰手指滑过机身，朝后方的开关按钮探去。
　　“什么管不了那么多！”诺亚气到表情扭曲，三步并两步冲过去把他从机身旁边扯开：“我可说过，陪你出来是在保证安全的前提下，你现在自己给我找死，我特码信了你的邪让你开机器！”
　　“难道你觉得这种情况下我还可能回去吗？”利兰的声音冷静且残酷，似要把那已经成为定局，但从未被细细说清的结论，赤|||裸裸剖析在他面前：“回不去了，我也从未想过要回去。”
　　诺亚还想反驳什么，终究是没能说出口。
　　其实在利兰说出要逃离小型城的那刻起，他就已经知道这注定是条不归路，只不过他没想过利兰真的可以逃出来。不谙世事天真无邪的小王子，甚至连D级区都没去过，想逃离小型城，那不是天方夜谭？
　　可他哪里能想到，半路遇上了另一批人，也抱着要逃离的想法，并且还策划得相当详尽，整个过程也不能说不顺利。
　　于是，他们迷迷糊糊的就逃出来了，于是，他们陷入了新的困境。这困境似乎解决方法很简单，但风险却是尽数由利兰承担，由提出想逃离的小王子独自承担。
　　真是讽刺又巧妙。
　　诺亚心情复杂地露出个苦笑，松手道：“你要是死了，别指望我好好安葬你。”
　　利兰很坦然地指了指旁边另外一件设备：“死了就用垃圾处理器处理掉。”
　　诺亚忍不住又爆粗口：“你特码！”
　　利兰嘴角含笑，轻巧地跃入那机甲关节联结器中央，反手摸到开关，摁下按钮。
　　嗡——
　　机器的开启声不大，却惊醒了屋内还在发怔的所有人。大家刚从两人连番的争吵中理清思绪，还来不及发表意见，事情就已进入不可挽回阶段。
　　咻哐！
　　几乎在大家惊醒的同时，有什么东西以绝然的速度从机器中央站着的人身上飞出，撞在远处的金属桌子上，撞击的猛烈程度甚至把桌板砸出个凹坑。下一秒，利兰的左后肩处鲜血如喷泉般飞溅，离得最近的诺亚和卢卡脸上身上顿时被洒得殷殷斑斑。
　　利兰痛哼一声禁不住往地上倒，右手抚上左肩后方，却完全控制不住血液的流逝。指缝间霎时被染得不见皮肤，那身衣服也被如泉水般喷涌的血晕开，眨眼就浸湿半件。
　　“利兰！”诺亚是典型的嘴硬心软，看到这出血量哪还顾得上闹别扭，顶着张血脸，冲得比谁都快。屋内灯光昏黄不充足，他也看不清具体出血点在哪儿，只得把手覆到利兰的手上，以吃奶的劲按紧，做着徒劳的压迫止血。
　　“帮忙！帮忙！”他连声疾呼，却又不知该让他们帮什么。
　　该死的，出血量怎么会那么大，肯定是伤到哪根大血管了！
　　这情况怎么可能撑得住，没有止血输血措施的话，几分钟人就得完蛋！
　　利兰疼得视线模糊，眼前直发黑，庞大的出血量让他头晕，他感觉身边有个人可以让他靠着休息，二话没说就靠了上去。
　　恍惚间，他听到卢卡走近的脚步声，有只小手摸了摸他的脖子，遂即又在极近处发出惊叫：“不行啊不行啊这样撑不过去的！”
　　真是倒霉啊……
　　他悄无声息地想着。
　　好不容易才找到小鱼，好不容易才逃离出来，好不容易才看到丝希望的曙光，却没能顺利赢得这次赌博。
　　无法亲眼看看外面缤纷的世界，真是种莫大的遗憾。而最终的归宿，居然是那个垃圾处理器吗？
　　“哥，哥！哥你干嘛！”
　　“卧槽萧嵛你别乱来啊！我有，我有法子，卧槽我有法子！大家都别慌！”
　　利兰勉强把眼睛睁开条缝，在模糊的视线中看到那个女孩紧紧抱着小鱼，而那个凶巴巴的“子旭哥”却是连滚带爬往那张单人床扑去。
　　救我……
　　他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把这两个字说出口，心底想要活下去的希望，却是那么的强烈。
　　救我……
　　我没有那么坦然，我没有那么洒脱，我只想活着，活着逃离这座，禁锢了我二十年的小型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