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离小型城》墨月深

68、第 68 章

　　“赌？”萧嵛还以为自己听错：“你是说，赌运气？”
　　“对。”利兰点头道：“在已知这里通讯有问题的情况下，继续待着是没有任何意义的，而我们的资源极其有限，要想脱离困境，只能是靠赌。”
　　“那、那赌输了怎么办？”萧嵛内心的忐忑简直溢于言表。
　　“赌输了我俩就只能在这里生活一辈子了。”利兰略显局促地问他：“你愿不愿意？”
　　萧嵛按捺下心仔细想了想，感觉似乎也没差，在这儿反倒还安全，至少被小型城找到的概率已经小到可以忽略不计了。只不过现在他们还有能源栉，等到山穷水尽，真没有能源可用的时候，估计条件又会更艰苦。
　　“其实还有个希望，就是我们在佣兵工会留的暗号。”萧嵛说：“只是待子旭哥他们循着找来不知要多久，或许几天，或许几年，最倒霉的情况，永远都不会来。”
　　“按你这么说，那我也还有个希望。”利兰见他没露出绝望和崩溃，表情略微放松下来：“讯息没法通过通讯系统传递出去，但如果我们把它写在星球上呢？”
　　写在星球上？怎么写？萧嵛再次困惑起来。
　　“这颗星球的绿化覆盖相当好，如果我们利用树木排列出在太空中也能看清的求救讯息，是不是也可以传递出去？”
　　卧槽，这是什么天马行空的想法？萧嵛简直想膜拜利兰的思维。能在太空看到的求救讯息，得是多大的工程量，在没有工程机甲的情况下，单靠人力或许几十年都不一定能完成。
　　不过还别说，真要牟劲儿埋头苦干，也不是没可能实现。
　　他不由就感慨起来。以往在他心里，利兰一直都是小王子的那种性格，不切实际不知疾苦，然而出逃的过程中，他逐渐发现，利兰受的苦比他多得多，却从来都是积极面对，没有任何怨言。
　　那些天马行空的想法，也正因此而诞生。
　　只要有希望就不会退缩，不管路途有多艰苦，这样的利兰，更让他心疼，也更让他为之骄傲。
　　“行，赌就赌！”萧嵛爽利地应下：“具体怎么操作，你说。”
　　利兰说：“其实要做的很简单。我开天盾飞出这颗星球，到通讯不会受影响的地方，我就停下来浮着，关闭一切除去生命维持系统外的耗能程序，利用通讯系统发出求救讯号，或者接收搜救讯号。我们的能源够机甲飞三四天，但如果妥善节能，尽量坚持个六七天。然后就是赌，赌六七天里能跟人联络上，获得救援。”
　　“你开去？”萧嵛问。
　　“嗯，我知道怎样把机甲能耗降到最低，而且现在太空状况不明，如果还有交战，我……”
　　“明白，明白。”萧嵛心想，要是自己独自一人遇上交战，肯定会被打得头破血流，只有小王子才可能在战场上躲过攻击，保住性命。
　　“那就这样说定了？”
　　“成。”

　　萧嵛那个“成”字一出口，心底就开始反悔。他倒不是觉得方法不好，而是舍不得。他舍不得利兰去冒险，又只能送人去冒险，每当这种时候，他就会觉得自己真没用，没用得像个废物，丝毫不能帮着分担。
　　他沉默地帮忙收拾东西，检查天盾状态。天盾的盾已经没了，左臂全废，就剩点儿联结部位，右边小腿缺了半片装甲，能隐隐看到里头的线路，模样挺凄惨的，好在还能开。萧嵛把所剩的食物都放了进去，仅给自己留下一两天的量，他在星球上还能打猎，利兰浮在宇宙中那可是绝对的孤立……
　　利兰路过瞅见，不解道：“放那么多干啥，能源栉也就能供给六七天的氧气，你放再多吃的我也没法脱离氧气活着啊。”
　　萧嵛不好意思说自己是因为帮不上忙，所以才把东西都塞进去，图个徒劳的心安。他掩唇干咳一声，跳下天盾，走到利兰面前。
　　利兰抬脸看他，歪了下脑袋。
　　萧嵛一把抱了上去，抱得死紧，仿佛要把他勒死，再吃进肚子里。
　　利兰埋着头闷声笑道：“等我回来。”
　　残缺的天盾迎接新机师入内，小鹿好奇地凑过去拿鼻尖碰了碰这庞然大物，又被萧嵛抱开。利兰爬上去，站在驾驶舱入口处，朝一人一鹿挥手。
　　“等我回来接你！”
　　驾驶舱阖上，引擎启动，承载着无数希望朝天空飞去。

　　全部要靠自己了呢！
　　利兰操纵着机甲直直往宇宙飞，表情难掩紧张。从小型城一路逃亡以来，他的身边永远都是有人的，有人给他帮助，有人替他做决定。然而此时此刻，他是真的只有一个人了。虽说出发前已经商量好了行程，但当孤身飞在宇宙中时，他依旧抑制不住感到孤独，感到害怕。
　　他想念诺亚，想念卢卡，他甚至想念尉子旭的骂声，当然，他最想念的还是萧嵛，才分开几个小时的萧嵛。萧嵛是不是还在那儿仰头望着他飞离的方向？用那种认真专注的眼神，那种让他沉溺的眼神。
　　在离开那颗星球的第四个小时，通讯频道中终于传出了久违的人类社会声音。利兰大喜过望，赶紧把几个频道都调了一遍。佣兵团的总频道、小队频道和宿舍频道都是一片寂静，星系广播倒是有声，但说的是鼓励大家坚持，与反叛军抗争，并没有提到救援事项。
　　他把扫描开到最大，附近没有交战的迹象，暂且安全，便把不必要的程序关闭，原地安静等候起来。
　　七天……
　　孤独的七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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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是利兰出发的第二十天。
　　萧嵛在山洞的洞壁上刻下第二十道划痕，眼中有一丝茫然。
　　他不知自己在坚持什么，也不知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出发的头几天，他满怀希望，总觉得下一秒利兰就会带着救援队和搜救艇，出现在他面前。之后，他开始忧心忡忡，时间在接近第七天，他们预计的最后一天，他害怕利兰带回来坏消息，说他们只能被困在这里，而到第七天，他又突然恢复了平静。反正被困已经成为既定事实，他爬上山脊，静等小媳妇降落，想给求救失败的小媳妇一个安慰的拥抱，然而，他竟然没有等到。
　　没有天盾，没有小媳妇，没有救援队。
　　萧嵛懵了，他长久以来的概念中，一直坚定地认为只有两种可能性：利兰带着救援队来、利兰自己回来。而到此时此刻，他才突然意识到还有第三种。
　　利兰在上面出了意外，再也回不来了。
　　他开始失控地大吼大叫，仰望天空，想找到什么蛛丝马迹。他只看到了热烈的太阳，刺得他眼睛生疼，抑制不住的眼泪疯狂往外涌，不知是因为阳光，还是因为悲痛。
　　他嗵的跪下以头抢地，仿佛内心的世界已经全然崩塌，他感受不到额头磕破了皮，胸腔的钝痛让他难以呼吸，心脏每跳一次都像要爆炸。
　　他绝食了三天，浑浑噩噩地躺着，甚至顾不得因下雨灌进洞穴内的污水。直到三天后，小鹿钻进洞内舔舐他的脸，还带给他半个吃剩的木瓜。利兰出发的第十天，他抱着利兰留下的小鹿痛哭流涕，哭完之后，他振作了起来，在洞壁上刻下十道划痕。
　　他的神祗没那么容易死。他如是想着，拿出本子和笔，按照利兰曾经用的枚举法，写下了数种可能导致此局面的情况。
　　1、利兰遇到了救援队，但救援队不愿跟随他来这里接人。
　　2、利兰此刻处于没法自由行动的状态，或许是被小型城发现并抓住了，又或者其它原因。
　　3、利兰已经带着救援队降落到这里，但是方位出现偏差，或者机甲出现故障，一时没法赶来找他。
　　4、利兰已经
　　他没能把“死了”二字落笔写下，他对着前头的四个字端详半晌，最终还是提笔划去。
　　如果是最后这种情况，那他做任何事都没有意义了，所以不列入考虑。第一种和第二种他暂且也没法帮上忙，那么，他现在必须专注于第三种。
　　方位出现偏差还是很有可能的，他们前次是摔落下来的，这次如果要找准坐标降落，谁知道星球上会不会有什么鬼东西影响精确度。
　　说是这么说，但偌大的星球，他没有交通工具，要想去找谈何容易。他思量良久，决定以山洞为中心朝外辐射，用自己的双脚丈量，用自己的双手刻下方向标记。这或许会是个极其庞大的工作量，但听过利兰那个利用树木排列求救讯息的想法后，他觉得自己这点完全不算什么。
　　只要活着，只要在这颗星球上，我们就终将会相见！
　　这个念头支持着他，在十道划痕后面又添了十道，二十道划痕如同一把正在逐步斩断希望的刀，沿着洞壁缓缓蔓延。萧嵛退远望了望，后面的空间大约还够他再刻二十道，之后呢？
　　他不敢让自己再想下去，拿了食物和刀走出山洞，去继续他这十天来一直在干的事。
　　他在给利兰指引回家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