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离小型城》墨月深

26、第 26 章

　　待搬完东西，外头的灼热程度已经无法再长时间逗留。尉子旭喊他们都进大楼，见一层被主人家的东西放得满当，不敢胡乱动，只好上去二层歇脚。
　　二层收拾得还算干净，但没放啥像样的东西，破旧的水泥墙把空间分隔成数小间。如果说一层是空旷大厅，二层就是狭小办公室，每间都很逼仄。
　　六人谨慎地逛了一圈，统共六小间，两间堆放了杂物，另外四间，一间有个明显是床铺的垫子，其余三间都是空空荡荡。
　　“去眯会儿吧？”尉子旭朝大家征询意见。他们这几天都在赶路，作息紊乱，条件辛苦，现下外头灼热，主人家不可能马上回来，趁机休息休息是个很好的提议。
　　几个男人都很识趣，打着哈哈四散开，把那张床铺让给方泠。尉子旭又说要轮流值守，免得全体睡死浑然不知，他顶了首轮，坐在楼梯口，嘱咐下个人两小时后过来接替。
　　萧嵛对于曾经的自家二楼还有些记忆残存，他记得最靠北那间比较凉快，地面也平整，顺手拿了几张干净纸板就往选中的那间走。他在地上铺好纸板，十几年前最舒适的床铺，现在看起来却是简陋到根本没法见人。
　　“铺好了吗？”利兰抱着薄毯过来，试图探头张望，被萧嵛死命拦下。
　　“没、没好呢！”萧嵛边敷衍他，边疯狂思考该怎么改进床铺。
　　“那我帮你。”利兰轻巧绕过，对着已经铺好的纸板床端详，总觉似乎没啥需要帮忙的。他把薄毯往纸板上一铺，躺上去感受两番，哀怨道：“热。”
　　能不热么，垃圾星正午室外温度接近五十度，地表温度更是可怕，室内虽好些，但也闷热无比。小王子从小娇生惯养，何时受过这等煎熬？况且他们刚从一个寒冷的星球出来，反差剧烈，冷可以穿衣服，热，热能怎么办？扒皮吗？
　　萧嵛惶恐如热锅上的蚂蚁，出去转悠一圈，最终拿回来两瓶水。
　　“给，耳朵脖子后面擦点，可以降温，这瓶就抱着睡，能凉快些。”
　　这种聊胜于无的手段效果极其有限，此时此刻，萧嵛倒是很想回流浪者上去，至少那里可以开启恒温系统，顶多就是浪费点儿能源。
　　利兰没说啥，接过水老实照做，至少心情上舒缓了些。擦完凉水，他拍拍身边空位：“睡吧。”
　　萧嵛原本的打算是靠墙坐着打个盹，免得自己的体温再给利兰添热度，没想到利兰居然主动喊他过去，他犹豫两秒，小心地凑到床铺边沿。
　　“热吗？”
　　“……没差。”
　　既然没差，他也就安心躺了。室内温度比体温高，多个人少个人的确没多大差别，萧嵛眯了会儿眼，感觉身边利兰翻来覆去的，很不安稳。那么久相处下来，他知道利兰睡眠质量不好，入睡困难，也易惊醒，更别提环境还那么恶劣，当即睁开眼，扒拉过一片纸板，缓缓扇起风来。
　　他克制着力道，怕风太大把利兰吵醒，又怕风太小不起效果，忙得满头大汗，倒是比自己打盹更热。但想到身边的是利兰，又觉得怎样都值得，他偷偷侧目瞟去，心情有种雀跃的忐忑。
　　以往睡觉时气温低，穿得严实，光照也弱。现在却是正午，光线隔着废旧布料也依旧充足，更别提为了散热大家都是脱到只剩打底。这种情况下再离得这么近，感觉可跟以往完全不同。
　　望着利兰颊上鬓角那些晶亮的汗珠，萧嵛不由莫名紧张起来，总觉它们滑下去时，会重重砸进他的心里，掀起惊涛骇浪。
　　别滴下来，可别滴下来……
　　他智障般无声嘟哝着，那几滴汗倒也听话没动，但遂即利兰蹙着眉一个翻身，汗珠没入毯中，紧接着一脚飞来，把身边的“杂物”给远远抻开：“热……”
　　“杂物”萧嵛顺着踹来的力道滚开半圈，调整好距离和姿势，眼观鼻鼻观心地扇风。
　　几回合辗转后，薄毯也成功被当作杂物抻开，萧嵛忙收拾好它，并开始忧心忡忡小王子会不会把纸板也给踹了，直接贴水泥地。
　　好在折腾完薄毯，利兰总算睡得安稳了些，紧紧抱着那瓶凉水不肯撒手。时间变得漫长且祥和，萧嵛边扇着风边打着盹，意识昏沉，又守着几分底限不敢松懈。这种状态他在小型城遭遇排挤时经常有，目的是防止熟睡中没防备挨揍，不过现在他是自愿如此，并且还很乐意。
　　多扇会儿风，利兰就能多舒服会儿。
　　萧嵛兢兢业业做着他那点微小的工作，偶尔估算一下时间。他听见隔壁有人的脚步声走远，猜是过了两个小时，去接替尉子旭值守的。两个小时，离利兰往常惯例的三小时左右醒一醒还有会儿，当然顶好是能坚持到四小时再醒，他刚好去接班。
　　可惜天不遂人愿，萧嵛这头正迷迷糊糊盘算着，忽闻大楼外传来响亮的叫喊声，那声音在祥和中太过刺耳，惊得大家皆猛然起身，慌张四望。
　　萧嵛凑到窗口边，掀起废旧布料小心打量，看见他们停在不远处的流浪者旁围了五个男人，动手动脚一副想要抢机甲的模样。他心中大骇，忙转身跑出去叫上尉子旭和诺亚，三人往楼底冲。
　　其余三个睡眠中被吵醒的稍稍落后几步，跑下楼时，已见前头三人跟外面五人处于对峙状态，双方剑拔弩张地在大楼阴影下互瞪。
　　“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在我们的楼里！”那头队列前端的当家率先怒吼出声。
　　萧嵛一怔，下意识反驳：“这是我家！”
　　“什么你家！”那当家气得跳脚：“老子在这里住了十年，出门一趟，回来就变成你家了？强盗啊你们！”
　　这话中透露的讯息有些出乎大家意料，这头六人哑然两秒，尉子旭反应最快，收起恶脸摆出副不亢不卑的模样，往前两步，顺势递上半包烟：“兄弟，可能有些误会，外头天热，要不咱屋里说？”
　　烟这种东西在垃圾星可是高级货，特别是完整又干净的一根烟，那可不多见。那当家犹疑着接过，跟同伴们一人两支，纷纷叼在嘴里夹在耳后却不点燃。他又回头看看安静停着的流浪者，恍然悟道：“新来的啊？”
　　新来的容易遭欺负，尉子旭懂得这个道理，回答上就绕了点小弯：“哪能啊，我这兄弟十几年没回家，这不正巧路过附近，就来看下情况。”
　　言下之意他们当中有人在本地出生，知道些本地的规矩，并且只是路过，随时会走，不会造成威胁。
　　“哦……十几年没回家……”那当家闻言果然冷静几分：“那挺久了。”
　　见气氛缓和，萧嵛迫不及待追问道：“我家人原先住在这里，你知道他们上哪儿去了吗？”
　　“那我可不知道。”那当家的摆手否认：“我当年是通过‘憋宝’拍的这里，早就没人住咯！”
　　“憋宝？”方泠好奇地问。
　　那当家看到对面居然有个伶俐可爱的小姑娘，当即嘿嘿笑着腆下脸讨好：“是处理站定期的活动，通过竞拍来获得某一片无人区的所有权，包括上面的资源全部归竞拍人所有，晓得不？”
　　方泠被怪蜀黍吓得瑟缩着直往诺亚身后躲。
　　尉子旭对钱的敏感度，很快理解了“憋宝”的含义。垃圾星上本就人口不多，老弱病残占大部分，青壮年劳动力极少，医疗状况也堪忧。而外来人口身体素质和财力条件都比当地人要好不少，政府为避免外来人对当地人抢掠造成伤亡，又为留下他们，便推出了“憋宝”这样的政策。
　　花不多的钱，拍下一片地，上面的资源可以再拿去处理站换成钱，还能享受很多福利。一能维护原住民生活安定，二能促使外来劳动力主动对垃圾进行处理，三方得益。
　　妙啊！
　　“有没有可能他们当年就已经搬离这里了？”利兰转向萧嵛：“你说过小型城给了他们一笔钱，说不定他们转移到其它地方生活？”
　　诺亚那头安抚好方泠，也发表自己的见解：“原住民人口不多，政府又要定期组织‘憋宝’活动，说明他们对原住民的去向有一定了解吧？”
　　听起来，找处理站问问倒是个好主意。
　　尉子旭考虑清楚，又陪着笑跟那当家说好话，好说歹说同意他们进楼把刚才搬进去的东西都拿回来。走之前，尉子旭扔给他们几个肉罐头：“兄弟对不住，一场误会，万一弄乱了你们什么东西，给你们赔个不是。”
　　肉罐头也是属于大家争抢的好东西，那当家眉开眼笑，高兴接下。
　　萧嵛手中拿着那个蓝黄双色的机甲模型，踌躇道：“这是当年我给我弟捡的玩具，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带走当个纪念吗？”
　　这种小孩玩具那当家的自然不会在意，随性地挥挥手，眼见他们往流浪者走，又出声提醒：“我说，你们那个大家伙，顶好是停在处理站里，别开出来招摇。”
　　众人皆停步，回头好奇看他。
　　那当家的补充完后半句：“这里的人可不都像我这么好心，指不定就……啧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