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离小型城》墨月深

13、第 13 章

　　夜皇星。
　　一颗阴暗寒冷的星，远离它的太阳，每天的平均日照只有四个小时，气温长年处于零下。星球上密布着喜阴的黏稠类夜光植物，暗淡的蓝紫色幽光，使整个星球呈现出几分妖冶的美。
　　黑暗孕育罪恶，这里有着黑暗世界特殊的生存法则。se情bo彩、地下黑拳、黑市交易，形形色色的人鱼龙混杂，其中有多少是从其它星球流窜来的，根本数不清。
　　恶人充盈的星球，连同它难以见到阳光的特征，夜皇星这名号常常被遗忘，当地人都习惯叫它无亮星。
　　此刻，夜皇星正处于每日二十小时的黑暗中，一家小诊所门口点着桔黄色的灯，给蓝紫色的地面染上丝温暖。这里离宇宙港很近，离人类生活区很远，诊所前台护士伏着身直打瞌睡，办公室里的医生更是鼾声如雷。
　　奇怪的是，如此简陋的小诊所，后面的手术室和病房却设备齐全、用具簇新，条件比起前台简直天壤之别。
　　病房不多，只有三间，都是单间。其中两间空着，唯独最靠里那间，灯光从门板玻璃上透出。越过玻璃望进去，干净舒适的病床上躺着个漂亮的金发青年，还有个高壮的黑发青年在旁陪床。
　　病床边的设备忠实显示着生命体征数据，象征安全的绿线和绿色数字跳动，柔和轻微的滴声让人心情放松。黑发青年的视线从未离开，他偶尔望望设备，偶尔望望吊瓶，更多的时候，他就盯着金发青年的脸发呆，出神地想着什么。
　　他保持这样的状态已有两天，不声不响，却比任何人都有存在感。如果病床上的金发青年不醒，他可能会一直这样，直到天荒地老。
　　或许是金发青年不舍得让他变成石雕，两天后那漫长的黑夜里，那双深蓝色的眼睛终于睁开，迷糊地瞅了两眼天花板，口中发出两天来唯一的声音。
　　“这是……哪儿？”
　　“医院。”萧嵛迅速站起身按下呼叫按，动作敏捷得像只蓄势已久的豹子。
　　隔壁医生被唤来，睡眼惺忪中随意检查两番，敷衍道：“醒了就行了！明天再观察一天，没事就出院！”
　　萧嵛还想追问，兀的想起什么，缩了缩脖子，又把到嘴边的话给憋回去。待医生迈着四方步吊儿郎当出门，他才复又凑到利兰身边，小心询问：“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还好。”利兰试图坐起身，被萧嵛诚惶诚恐地摁回，只好眼巴巴瞪着天花板打听消息：“他们人呢？发生了什么？这里是哪儿？我们怎么……”
　　“慢慢来慢慢来。”萧嵛忙给他解释：“这里是夜皇星。之前你手臂失去知觉，卢卡说是血栓的缘故，很凶险，急需医疗，我们就改变路线转到了离得最近的星球。这医院很小，只允许一个人陪床，所以他们都待在宇宙艇里，等天亮再过来看你。
　　利兰眨着眼睛缓缓消化讯息，情况似乎比他想象中复杂得多，他原本以为手臂没知觉只是机甲不慎被击中的缘故，休息会儿就会恢复，没想到后来居然会变得那么严重。
　　这遭肯定把大家折腾得不轻，他都能想象到子旭哥黑着张脸，边嘟哝着“真麻烦”，边咬牙切齿改变计划的样子。
　　希望明天不要被骂得太惨……利兰忧愁地祈祷着，在被窝里蜷缩成一团。刚醒的时候还没多大感觉，现在怎么总觉有寒气丝丝往骨头里渗，莫非是子旭哥的怨念？
　　他坚持了一会儿，被冻得直打哆嗦，忍不住小声抱怨：“好冷啊。”
　　“是很冷。”萧嵛憨憨点头应和：“夜皇星日照少，长年零下，跟小型城有很大区别。”
　　小型城长年气温均匀，只是因为荒漠面积较大的缘故，气候偏干燥，昼夜会有温差。那样的气候在晚上只会觉得风吹着皮肤冷，不像夜皇星的冷，渗入骨髓，刺得人好像要从内至外一层层结冰。
　　利兰半抬起头同他大眼瞪小眼，思忖几秒，往远缩了缩，让出半张病床道：“你躺上来。”
　　萧嵛差点没咬断自己的舌头，跟卡带般僵着嘴，发出连串的：“躺躺躺躺躺躺躺……”
　　利兰本想等他发表完意见，却只听那没完没了仿佛能延续到下辈子的躺字无限重复，嘴角抽搐两下，果断打断卡带，给出确切指令：“上来！”
　　萧嵛下意识往床铺走了两步，脸颊腾的爆红，吭哧吭哧直喘粗气。利兰掀着半张被子在等，半晌不见他动弹，被那肆虐冲入的寒气冻得受不了，干脆直接伸手把他拽了上来，利索地裹紧被子，缩进温暖的怀里。
　　这温度还差不多！
　　爆红的虾米登时僵硬得像块人形巨石，手脚不知该往何处安放。
　　虽虽虽然之前喂水喂饭的时候也有抱过，但但但那感觉跟现在完全不同啊！阒无人声的夜晚，被牢牢禁锢在狭小的病床上，间距只有不到一掌，甚至能感觉到对方呼吸的细小气流。更别提紧贴着的肢体，只隔几层布料，生理上相差无几的温度，在心理上却仿佛是座熔炉，连金属都能熔炼成水的熔炉。
　　在熔炉的照拂下，萧嵛后背和鼻尖齐齐开始冒汗，衣服和皮肤变得粘腻不已。他既担忧这不舒服的触感会影响到利兰，又担忧体味汗臭会熏到利兰，脑中胡思乱想，身体纹丝不动。
　　这甜美的折磨，这冰火两重天的交织，这理智与意志的斗争！
　　萧嵛在矛盾中沉沉睡去，基本没怎么合眼休息的两天，疲惫在此刻将他淹没，同他的小王子一起，拖入深沉的梦乡。

　　吵醒他们的是推着治疗车进来的护士。她来时正是夜皇星的太阳升起之时，它小得像枚硬币，但光度很高，接下来的四个小时，它会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划过天空，最终落下。
　　护士推开病房的门，看见里面的场景，一脸见怪不怪。她先把窗帘拉开，虽然隔着三层玻璃根本感受不到阳光的照拂，但夜皇星上的人对太阳的那份热爱，使他们不愿错过四小时的每分每秒。
　　萧嵛被声音惊醒，动弹一下感觉到手臂上压着的重量，当即僵住不敢再动。
　　小王子还在睡……
　　萧嵛不敢动，护士却是大咧咧拿着针筒过来，先试图扒拉开利兰的被子，没能成功，又试图把人从里面刨出来，也没能成功，便果断对萧嵛颐指气使：“把他衣服脱了！”
　　这略有些暧昧的命令毅然导致萧嵛卡带：“脱脱脱脱脱脱脱……”
　　幸好这次卡带没延续多久，利兰自己醒过来，恍惚地伸出胳膊给护士打针。
　　护士搞定工作，收拾好治疗车，临推出门又特意回来，郑重其事地叮嘱：“用过的套不许乱扔，否则罚款！”
　　萧嵛：“？？？”
　　套、套！什么套？哪来的套？
　　利兰迷迷糊糊往外翻着想坐起身，半途被萧嵛眼疾手快揽住：“先别动，刚打的药容易引起出血，躺十五分钟再起来。”
　　经过两天的贴身照顾，萧嵛俨然一副熟练护工模样。利兰便又含糊应着缩回被窝，乖巧的模样萌得熟练护工萧嵛同志心肝颤，超想搂进怀里亲脸揉脑袋。光这个想法，就让他浑身舒坦得像要升天，什么手酸，什么陪床的疲惫，皆忘得一干二净。
　　当然他知道自己必须克制，利兰应该只是把他当成恒温热水袋而已，绝对不可逾越，以免遭到厌恶。
　　萧嵛对能保持这样的现状很是珍惜，要是几天前他根本不敢相信，这已经超过他最深的梦想许多许多，甚至多到他都有些害怕。
　　如果这些都只是一场梦该怎么办？
　　如果梦醒那天，他还在小型城丑恶的D级区里该怎么办？
　　他没有信心再回到那种每天在寂寥中静静遥望的心态，他会不由自主想起这些亲密或又算不得亲密的接触，他会渴求更近，渴求更多，渴求更深。
　　他会希望能陪伴在利兰身边，一辈子，直到永远。
　　十五分钟到，萧嵛起身下床准备伺候，尉子旭他们四个几乎前后脚冲进病房，眼中尽是难以掩饰的喜悦：“据说小王子醒了？”
　　“嗯。”小王子本尊盘腿坐在床板上点点头：“醒了。”
　　众人先是大慰，遂即又纷纷怒而谴责：“太不讲义气了！不舒服居然都不告诉我们！就只悄悄告诉萧嵛！”
　　萧嵛姿势扭曲地拦在中间，被四人包夹，呈现出一种一夫当关但惨遭群殴的状态，模样很是好笑。
　　方泠与其他人体形相差太远，试图突破她哥的拦阻无能后，双手叉腰口不择言：“你们这对奸夫淫夫！”
　　萧嵛：“？？？”
　　包夹的三男皆喷笑，掉转话头揶揄她：“泠泠姑娘，奸夫淫夫就过头了吧？”
　　方泠羞怯吐舌，又不死心道：“小王子偏心！”
　　利兰安然躲在萧嵛背后，露出半张漂亮的脸，眼睛晶亮：“嗯！”
　　“你还嗯！”尉子旭被他气得整个哭笑不得：“醒了快点出院！你以为医院由得你性子住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