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女与野兽》圈叉勾

51、爱你

　　到仓库前就没人再管艾瑞克，现在不仅药剂室里的人忙得脚不沾地，整个基地其实都陷入一种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的活动氛围，实在腾不出人手来专门充当监工。

　　艾瑞克提着一大串钥匙，挑挑选选花了一会儿功夫才打开外门门锁。

　　他仰头独自进入足有三层楼高的偌大空间，把清理工具和记录本随手一放，自上而下从外到内地扫视了一遍，发现仅最底层就有大小不一五个库房，库房门上皆连接着粗大的麻醉剂释放管道。
　　艾瑞克走近扯了扯管子，很结实。他判断这几间库房应该都是为大型或凶猛的实验动物而准备，某些时候提前释放大量麻醉剂有利于基地人员进行下一步工作。

　　进入库房就不再有灯光，艾瑞克打开手电筒，推开第一间库房门。

　　库房里有很浓重的腥臭味，铁栅栏大敞开，内外的墙壁和地面上满是经过拖拽喷溅形成的、或弯曲粗长或星星点点的干涸黑印，门外的标签显示这里之前关押着黑猩猩。
　　从激烈的斗争迹象来看，麻醉剂并没有起到预期效果，反而有可能让大块头们察觉到危险、保持十二分警惕，得以在紧要关头与基地人员展开了殊死一搏。

　　一直走到头，艾瑞克才看到被扔在冷藏区的黑猩猩残尸。
　　数量不少，殊死一搏的结局很明显。

　　他把尸体们抱起来集中放到冷气充足的一边，然后将做运输用的防护后门拉开一条小缝拿东西抵住，让风把外头的新鲜空气吹进来。

　　蹲在那条小缝前深吸几口气、等到额头上的汗水完全蒸发，艾瑞克才站起来原路返回。

　　关押狼群的库房位于一楼第二间。
　　艾瑞克提着手电筒，杵在门口。

　　也许是因为在前一个低温库房待得有些久，艾瑞克微微打着哆嗦，犹豫半晌，才终于打开锁拖沓着往里走，走了没两步，一阵头晕心慌突然向他袭来。

　　同时急促脚步声响起，有人拉住他的胳臂，猛地往身后拽去——

　　手电筒摔落在地，艾瑞克身体失去平衡，接着脚下一轻，他直接被人像个小孩儿一样托着屁股蛋竖直抱了起来。

　　艾瑞克本来只有轻微心慌，猝不及防被抱起来那一刻他感觉自己心脏突突得都快要跳停了。

　　“……”按住胸口压低身体缓缓呼吸几轮，艾瑞克才得空看清来人那张讨厌的脸。
　　还好，不是路过仓库看到他消极怠工所以打算教训他的人。

　　两人大眼瞪小眼，一个绞死了胳臂不松劲，一个屈膝下蹬半寸没落脚，都是倔脾气，看谁先开口。

　　艾瑞克抬头往四周望了望，形势所迫，而且反正也已经开了头，他没什么心理负担地小声说：“放我下来！”

　　迪尚于是放他下来，面带得意，同时又掩不住讥讽地说：“爱丽丝小姐想过你回来会遭遇什么吗？”

　　艾瑞克身上那层单薄的基地批发实验室服装着实不保暖，加上刚刚又是不舒服又是被惊吓激出一身冷汗，他站稳后一直在搓胳膊，反应不免也有些迟钝，没能及时给予相应的回复。

　　迪尚见状，开始懊恼地脱下自己的衣服往艾瑞克身上套，自问自答道:“她没想过。她总是自以为是随着自己的心意乱来，让你留你就必须留，让你走你得马上走。”

　　艾瑞克费力抬眼：那你又知道了。
　　听迪尚一张嘴就三句不离爱丽丝，他心里不是滋味，试探着问：“你很了解爱丽丝？”

　　迪尚话音顿了顿，随即语调怪异：“她害我进警察局三次、写千字保证书两封、罚款赔偿无数；以多欺少强迫我下跪一次、在她家挤得挪不开脚的杂物间过夜一晚、吃酸死人的桔子若干……这些够不够我了解她？”

　　认真将迪尚打的小报告听到这里，艾瑞克若有所思，不久后点了点头：“那可能还不够。”

　　“……”迪尚不能理解艾瑞克的神态中为什么会透出一种释然和甜蜜，瞪大眼睛不死心地继续说，“你以为爱丽丝小姐不把我当人，对你就能好到哪里去了？她觉得你和她捡来的猫猫狗狗一样，给点甜头就该绕着她吐舌头翘尾巴，从来都没想过要理解你的苦衷、维护你的尊严，三番五次误会你、伤害你……”

　　“行了，我现在不在意这些。”这种论调艾瑞克听得耳朵起茧，他很清楚接下来会发展成什么趋势，打断迪尚道，“再说，你才是这样的吧。”
　　他本意是含蓄地表示他现在得到了别人宽容的谅解、衷心的爱怜，也变得心胸有些开阔，梦想就是有一天能不受打扰地吐舌头翘尾巴，不太会在意迪尚之前对他所做过的屁事了。

　　“只有我会永远保护——”但迪尚应该是没听懂，反应片刻后满脸的不可置信，“什么叫我才是这样的？”

　　艾瑞克闭眼，摆手懒得再应。

　　“哈。我就知道，我就知道那个坏女人整天拿一堆神神叨叨幼稚至极的书本敷衍你腐蚀你一准没安好心，原来搁这儿等着呢。”迪尚觉得自己和艾瑞克被挑拨离间了，不依不饶，“你清醒一点，不要再当舔狗应声虫了！说到底爱丽丝小姐只是想跟你玩玩而——”

　　迪尚话没说完，艾瑞克扯掉衣服甩到了他脸上。

　　“最后一句话，重新说一遍。”艾瑞克面无表情。

　　迪尚深呼吸:“那个女人只是想跟你玩——”
　　话头一断，一只手扼住了迪尚的喉咙。

　　“再说一遍。”

　　迪尚咽口水，勉强吞下满嘴屁话：“我没什么想说的。”

　　艾瑞克脸色苍白地嗯了一声：“你才是混淆视听的坏男人。”

　　“……”

　　迪尚沉默着不还嘴，艾瑞克心情也并没有因此而转好一点，他不明白迪尚为什么总是要做出这种费力不讨好的弟弟行为。
　　明明爱丽丝都亲口承认她对他有点爱了。

　　松开手，艾瑞克烦躁地问:“你跟着我来这里到底想干什么？”

　　见艾瑞克眉头紧皱，迪尚捡起衣服把他包裹严实，很“弟弟”地可怜巴巴善解人意道：“没想干什么。我知道你有一些心理阴影，所以主动跟伊索申请了留下来帮忙，你去其他库房，这里交给我。”

　　艾瑞克闻言回头往库房里看了一眼。
　　没有手电筒，看不真切，于是大脑传导出的便是狼群凄苦的幽魂聚集一处、像在哀求他又像在向他索命的画面。
　　他眨了眨眼，呼出一口气扣紧衣襟，转身就要走。

　　“等等！”迪尚不知从哪又变出两支葡萄糖，扳过艾瑞克的肩膀喂他喝了下去，盯着他依旧难看的脸色，忍了忍没忍住，忧心地说，“累了就歇着，有什么事放着我来。”
　　完事还真心实意地补上一句：“毕竟我还年轻，不体虚，扛累。”

　　其实迪尚还想拉踩爱丽丝说她没有能力像自己这样帮助艾瑞克，她就只是比自己会哄艾瑞克罢了。

　　话还没说，就见艾瑞克彻底垮起个批脸，对他说:“不好意思。”

　　这次是将葡萄糖空瓶甩到了他脸上。

　　……

　　无法再通过亚历山大走后门用电脑，艾瑞克每踏上一级仓库阶梯都在思考怎么往外传送消息。
　　虽然爱丽丝的意思是收集证据不急于一时，但是基地难得有像现在这样混乱的时候，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艾瑞克翻开记录本，用笔在纸上快速勾勒出一些线条和记号。
　　暂时也做不了太多事，他决定先摸清基地地形，制作出一张简易地图。

　　既然年轻力壮的迪尚自告奋勇，艾瑞克也不客气，把伊索交代的烂活都丢给他，自己爬楼梯一路观察上去，再坐扶手滑下来，专心致志地绘制仓库版块。

　　库房里那些痕迹非常难清理干净，等到迪尚吭哧吭哧完全处理好一间库房，艾瑞克估摸外面天都要黑了。
　　这几天他脑海中的时间概念变得清晰很多。
　　虽然度秒如年，但是秒就是秒，再煎熬他也不会奢求爱丽丝下一刻就出现在自己面前。
　　不过要是能想办法把距离她来接他的时间再缩短一点就好了。

　　脸上浮现出思念与惆怅，艾瑞克不知在想什么，转换身份像包工头一样靠墙站在仓库大门外，垂下胳膊，钥匙串在他手上摇晃，相互碰撞发出清脆响声。

　　随着时间流逝，基地里的节奏渐渐放缓，过道上走动的人开始少了下去。

　　艾瑞克抬头朝跑到他身边捂着被划出红痕的脸颊，话里话外都在内涵“你是不是不爱我了、果然兄弟如衣服女人如手足、要是我不说难听的话你能不能再爱我一次……”的迪尚看了一眼。
　　说：“可以。”

　　“不然你就别想我明天再来——”迪尚停下他的喋喋不休，“啊？”

　　艾瑞克点头肯定：“可以再爱你一次。”

　　迪尚怔住。
　　怀疑的话语和感动的鼻涕泡还没冒出来，就见艾瑞克站直身体靠近他，附在他耳边说了个位置。

　　“爱你。”靠着迪尚的身形掩护，艾瑞克撕下记录本上那张潦草地图揉成一团攥在手心，重复一遍，接着指使道，“你想办法去把基地总电闸关一下。”
　　然后他倚回墙壁继续扮忧郁，没听见迪尚离去的声音，还颓废地、装作很耐心地慢慢讲：“快，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