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女与野兽》圈叉勾

52、故事中的两个人

　　就在迪尚战战兢兢蛇形走位跑去拉电闸的同时，实验基地外有两个人出现在摇晃树影下拉拉扯扯——

　　汤姆被捷西拉下车，脸上一万个毛孔都透露着不乐意。
　　他埋头推开捷西的手，单刀直入：“局里还有事，我得马上回去。”

　　“你不是刚刚结束停职生涯，目前仍在休假等通知吗？”捷西无法理解，满脸疑惑，但也不耽误她抬起双手再次往汤姆的胳膊上抓，“他们遇到屁大点儿事就想着加派苦力、找人背锅，你被阴了这么多次还上赶着找麻烦，脑子没毛病吧？”

　　想当初捷西作为光鲜靓丽的自由职业者，一个人得过且过倒也过得顺风顺水。
　　不料生活的绊子虽迟但到，在经历过被顾客下套、申请在警局做了几套智力测试题统统没能达到及格线，并因此落入扫黄大队重点线人发展名单之后，她痛定思痛，决定要金盆洗手，放弃那个会让人大脑萎缩的不法行当，另谋出路。

　　天道酬勤，通过长时间的努力学习、不断反思，捷西最终得到了全方位自我提升，不仅彻底挣脱泥潭，还开始尝试创业，用自己的积蓄开了一家小公司。
　　现如今她创新编纂的《如何成为大多数人眼里的天才》、《智霸培养计划》和《智考必做5000题》等系列丛书已经畅销在各大书城，配套开通公司官网、拉到一家线上教育公司作为商业合作伙伴后她本人更是放下老板的架子兼任数职，摇身一变成了一名夜以继日奋斗在工作岗位上、再无精致生活可言的复合型服务人员。

　　反观汤姆，作为一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直肠子，不屑经营工作中的人际关系，加上因为办案得罪了某些势力，这几年被一再打压，最终不出意外发展到了停职调查的地步。
　　如今打拼十年，归队仍是基层小警员。

　　而在汤姆停职期间，捷西不计前嫌，将他纳入麾下，安排在公司门口当了一段时间临时保安。
　　因此现在比起他，身单力薄的捷西气势甚至还足上几分。

　　“随便你怎么说。”汤姆深知自己说不过，干脆放弃辩驳，再次拉下捷西的手，关上车门，扭头打算走到附近人流量大的地方问问怎么样才能打得到车。

　　“随，随便什么就随便我说，你有那么随便吗？噢！”捷西扑上去想要熊抱住汤姆，不料汤姆步子迈得太大太快，眼瞧着她就要扑空摔个狗吃屎。

　　关键时刻，汤姆撤回两步，用后背撑住了挥舞双臂试图找平衡的捷西。

　　“好汤姆。”捷西趴在他背上吁出一口气，“我就知道收留你进公司是明智之举。”
　　虽然没给钱。
　　“你对我也不是完全没有感激之情。”她善解人意地继续说。

　　冤种保安汤姆驮着拖欠工资的白嫖老板，用力张开了鼻孔，胸膛起伏，直白道:“局里是真的碰上了棘手的案子，领导特地请我回去帮忙，会给三倍加班工资。”

　　捷西：“我这里也是真的碰到了棘手的case，警察就该为了一点加班费，狠心拒绝为临时老板帮忙吗？”
　　汤姆：“你能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

　　捷西隔着衣物抠了抠汤姆背部因为每天无所事事守大门上火起的大痘。

　　汤姆痛得一激灵，用力抖肩：“到底什么事？”
　　捷西立刻站直身体，拿回职场人的正经干练，整理起租来的西装套裙:“陪我暗访一位问卷调查提交尚未成功的消费者。”

　　汤姆转过身，她又放软姿态，双手合十：“拜托拜托。”

　　这下汤姆终于认命，无奈地抬头打量周遭环境，发现黑心老板以兜风为由把他拉到了一个挺眼熟的地方。

　　——

　　“是不是很重？还是我来拿吧。”
　　迪尚摸黑侧身走在艾瑞克旁边，弯腰用双手虚虚捧着勾在艾瑞克食指上不停发出轻响的钥匙串。
　　不敢抢，怕好不容易有一丝破冰迹象的兄弟情再次变成铁板一块。

　　艾瑞克停下来打开手电筒，低头看着与往日而言换了一副嘴脸、恭恭敬敬的迪尚，将钥匙串提高，往前紧走了几步。

　　迪尚提速跟上去。
　　然后他听见艾瑞克用极其较真的语气，闷头好像是在自说自话又好像是在说服他人：“听着，我今年二十出头，这年纪放在任何一个人类身上，都还年轻得很。”

　　迪尚这下反应很快，立即挺直腰板站军姿，上下唇合拢往里凹，抬手一个拉链封嘴的动作给到，表示“是的哥哥，我明白！”。
　　艾瑞克已经趁机甩开他好几步，压根没看见。

　　地下室里被打扫的很干净，艾瑞克举着手电筒四处晃一晃。

　　迪尚见艾瑞克站在地下室中央搞灯光秀，上前问：“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

　　“找找。”艾瑞克面对墙壁挥舞荧光棒，朝着空气郑重其事。
　　“找什么？”
　　“不知道。”

　　迪尚以为自己又说错话，所以艾瑞克在耍他。
　　他郁闷地吸了吸鼻子。
　　鼻子吸入空气的瞬间，迪尚听到了衣物轻轻摩挲的声音，接着是微乎其微的低吟。

　　迪尚按下艾瑞克的手：“听。”
　　艾瑞克：“听什么？”

　　迪尚一脸对着耳朵不好使的长辈特有之无语。

　　“我都说了你老——”
　　艾瑞克：“老什么？”
　　“——老是不仔细考虑我的意见，你还不相信。”

　　艾瑞克露出不承认的表情，绷着脸屏起呼吸仔细听四处的动静。
　　确实好像有些异响。

　　迪尚比艾瑞克多在野外生存了几年，听力保持着野生动物般的灵敏，他仔细辨认声源后示意艾瑞克往上看。
　　“像不像是头顶发出来的？”

　　艾瑞克没听出来，煞有介事点头道：“蹲下，我上去看看。”

　　艾瑞克咬住手电筒骑到迪尚脖子上，借着迪尚起身，推开换气窗攀进了通风管道。
　　光线照在不远处贴着管壁的地方，他发现那里有一个瘫坐在地、奄奄一息的人影。

　　艾瑞克细细观察片刻便爬上前虚握住那人的左手，还没用力捏紧，那人就从半昏迷中醒来，死咬着牙关，满头青筋直冒。
　　拿起手电筒往下照，艾瑞克才发现掌中握着的那只手腕关节肿胀明显，变形严重，很可能是骨裂或是骨折了。

　　“你怎么了？”听到通风管道内的惊呼声，迪尚在下面担心地问。
　　“你怎么样？”这时艾瑞克撕裂的声音再次传出。
　　“啊？”迪尚有一点受宠若惊，他摸了摸向上伸到极限的脖子，“我，我还好啊——不，我的颈椎好像出了点毛病。”

　　迪尚在通风口下絮絮叨叨念着自己哪里哪里不舒服，把最近使用的染发膏让他头皮发痒都想到说出来后。
　　听到艾瑞克更加急迫地喊了句：“亚历山大！你不要死！”

　　迪尚“嗯？”的一声尾音没收完，就见艾瑞克已经跳到他面前，脚步不停地往外窜。
　　还没忘伸手揪住迪尚的衣领，让他跟着一起跑了出去。

　　……

　　砸破药剂室的门将手伸进洞里拧开锁，迪尚揉了揉自己的拳头。
　　艾瑞克视而不见，三步并作两步进入室内搜刮了一些急救药品和绷带，急着回到地下室。

　　迪尚只好默不作声又跟着往回跑。

　　爬进通风管道，和底下接应的迪尚一起把亚历山大转移到地面，艾瑞克抖着手勉强将偷回的几管药剂注射进亚历山大的血管，再简单处理好他的外伤，就一声不吭地把他抱进了怀里。
　　几分钟后，才终于敢小心翼翼地问上一句：“你死了吗？”

　　“……”

　　艾瑞克怀里的人紧闭双眼带着音调哼了两声。

　　旁边一脸囧样的迪尚贴心翻译：“他说还早。”

　　“好。”艾瑞克松了口气，“活着就好。”

　　迪尚觉得此情此景似曾相识。
　　他搓了搓脸，然后伸出手想要接过亚历山大的身体，让满头虚汗、手上沾满血污的艾瑞克也休息一下，艾瑞克却闪避过去，把亚历山大抱得更紧了。

　　——

　　等待亚历山大调息的空当，艾瑞克一直在回想伊索昨天说过的每一句话、做过的每一个动作。
　　他发现伊索这个人就算是怒极失态，也完全无法让别人从其行为语句中推测出他真正的想法。

　　原本在迪尚暴力破坏掉电闸之后，艾瑞克的打算是趁基地陷入无人监管之际抓紧时间去各个实验室打劫一番，寻找爱丽丝所需的证据。临到出发，又想起伊索让他猜谜语找东西这一茬。
　　虽然伊索很可能是单纯在驴他，但压在心里总归是件事儿，艾瑞克没管住脚还是先到地下室来了一趟。

　　出人意料，伊索没骗他，还真为欢迎他回来而准备了大礼。
　　这份大礼实在令人惊喜。

　　此时“惊喜大礼”睁开了眼睛。
　　艾瑞克连忙松开劲把亚历山大上半身扶高一些，顺着他的背，让他能够顺畅呼吸。

　　亚历山大边咳边喘，抓紧了艾瑞克圈在他胸前的一只手臂，张嘴要说话。

　　——其实早在艾瑞克回到实验基地的前一天，亚历山大就因为惹怒伊索得到了一顿惨痛教训。

　　或许是出于“想让亚历山大受到更严厉惩罚”的心理，伊索当时并没有立刻结束他的生命，而是让人把他丢在地下室等待死亡，体会绝望。
　　不久后又突然改变主意，说要找个隐蔽的地方先把他藏起来。

　　除了伊索身边参与这件事知晓内情的手下，基地里其他人听到的都会是亚历山大辞职自行离开的说法。

　　亚历山大那天出了很多血和汗，在能量得不到补充的情况下，身体濒临透支。
　　万幸他平时待人和善，助手听从伊索命令把他藏进通风管道的同时还暗中将一袋压缩饼干塞进了他衣兜，深夜又有人偷偷摸摸用扫把顶起换气窗，抛上来一瓶水。
　　饼干和水救了他一命，不然艾瑞克现在找到的说不定就是一具满身是伤、因饥渴而亡的尸体——

　　伤势得到控制后有力气讲述完这些遭遇的亚历山大睁着大眼睛不知在想什么，想了半天，又提起口气对艾瑞克说了个故事。

　　说有两个年轻人，在籍籍无名时被业界权威选中加入他的团队，以为得到一份好差事，未来将会光明一片。
　　直到有一天，年轻人们终于发现发到自己手中的并不是去往光明大道的通行证，而其实是将他们推向深渊的犯罪记录，两个选择便自动摆在他们面前。
　　或是拒绝，或是接受。

　　听上去是完全不同的两条路，其实结局全都注定要不得善终。

　　两个人各自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一个不但拒绝同流合污还想要以卵击石，阻止犯罪的继续进行，最后付出所有惨死在不为人知的角落；另一个接受安排装傻卖乖，侥幸活了下来，却浑浑噩噩越陷越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