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女与野兽》圈叉勾

39、爱过的证据

　　卡卡吐菜斯基是个硬朗的老头，不久前做了全口光鲜靓丽的烤瓷牙，吃不了过冷过热过酸的食物，自我定位是个美丽废物。
　　社区专供“靓仔小馒头”软硬适中且香甜可口，是他最近的精神寄托。

　　由于多数老人需要控制血糖，工作人员每天派发的零食礼盒里只有一小袋小馒头，口味随机。
　　刚刚老院长与鸟儿们展开激烈斗争，就是为了抢回他手上那袋撕开包装封条后还没来得及吃上一口就被叼走的奶油味小馒头。

　　无奈鸟会飞，接力赛模式，飞很高。

　　老院长今天的寄托是没了，爱丽丝望向树屋上方的麻雀窝，惋惜地摇头。

　　“呜呼……”卡卡吐菜斯基大口喘气，瞪着飞回他身边寻找机会再次下手的强盗，跺了跺脚，颤颤巍巍掏出衣服兜里的青皮桔子，剥开半边皮，掰下一瓣放进嘴里一咬——
　　“嘶！”

　　缺了一角的桔子被塞回原位用果皮拢好，老院长慢慢屈膝下蹲，将其整个放在了脚边。
　　他装作瘙痒难耐，抠了抠脚后跟。

　　没了外力支撑，桔子皮又往外翻开。那只盘旋在卡卡吐菜斯基身边的麻雀立马试着在破皮的果肉处啄了一口，被酸得歪头倒地扑腾半天，最后挣扎着飞走了。

　　——他老人家是这样，爱吃的就对外说是屎，不爱吃的会摆在原地放任有缘生物来杜绝浪费。

　　爱丽丝提着椅子下楼收拾残局。

　　把桔子扔进垃圾桶，她取下相机，朝坐在椅子上拍裤腿的老院长晃了晃，问他要不要看照片。

　　“唔。”老院长表示要看，他接过相机搁在膝盖处，摸了摸脖子，将甩到背后去的老花镜转到前面戴上。
　　然后盯着显示屏疑惑地找了半天：“我在哪啊？”

　　爱丽丝垂眼，指着画面边缘的模糊衣角：“这。”

　　“这……”老院长面露愁容，把相机递回去，和蔼问她，“你目前的工作顺利吗？”

　　“还行吧。”爱丽丝直起腰，抬头眯眼朝半空中的麻雀拍下了一截拖长的尾巴，“最近接了不少合作，大部分主推灵异恐怖题材的杂志方都习惯用我的作品做封面。”

　　“噢，”老院长一脸不放心地点头，“那挺好。”

　　“您这时候来找我是不是伊索那边有消息了？”

　　五年前爱丽丝受到老院长庇护，托他的人回A国将寄存在游泳馆的东西拿了过来，然而撕开所有书皮都没能找到弗罗多所说的储存卡，心烦意乱之际只好听取老院长的建议——等待伊索进行下一步动作再伺机收集其犯罪证据……

　　“啊？”老院长看起来有些心虚，回答说，“有，有消息。”
　　爱丽丝放下相机，锁定住他躲闪的目光，肯定道：“没有。”

　　“有呢。”慈眉善目的老院长露出洁白门牙，再行忽悠大法，将问题抛回给爱丽丝，“我动用了A国的关系网，24小时留意着他的工作动态，你想要什么消息？”

　　“要生活动态。”爱丽丝用小拇指随意拨了拨额前的碎发，“身败名裂人人喊打寝食难安最后再接受法律制裁那种。”

　　老院长嘴巴一喔，门牙就不见了：“……”
　　他取下老花镜，转着眼珠子说：“要不你再等等？”

　　爱丽丝被时间磨平了棱角，只深吸了口气，硬邦邦道：“那就再等等。”

　　“不错。”老院长对定力十足的爱丽丝表示赞赏，然后说出了自己来找她的真实目的，“我有个搞摄影的学生，周六晚上请我吃大餐。我现在过午不食日落而息，你去帮我应酬应酬。”

　　“您老哪有搞摄影的学生？”爱丽丝非常敏锐地察觉到这短短一句话里有一千零一个漏洞，她抓住其中最明显的问，“让他改到晨练时间不行吗？”

　　老院长掏着耳朵缓缓起身：听不见。
　　他背对爱丽丝拉开袖口松紧带，从里面抽出张小纸条反手轻飘飘一扔，随后迈开步子，边伸直双手在身体前后拍掌边朝庭院外加速，那样子是要重新起飞拥抱光明。

　　“……”

　　爱丽丝捡起纸条看了看，看完后捏成一团让它在垃圾桶里安了家。

　　她脚踏恶鬼般回到电脑前打开公开社交软件，登录实名认证过的账号后打下两行字——

　　时间：XXX，地点：XXX
　　线下狼人杀，诚邀大家前来拼局。

　　——

　　相亲地点定在卡当大桥索塔顶端的一家观景餐厅，餐厅落地窗外是一望无际的丁典大硌海，海上桥梁护栏只有半米多高，每年都有站在桥边看风景看到一半落水里的幸运游客登上当地社会新闻。

　　夜景很美。

　　爱丽丝坐在靠窗位置，正偏头望着窗外发呆，听见有人叫她，才僵硬地把头转回去。

　　她对面的相亲对象：“很抱歉，我想单独和你聊一聊，所以把你邀请来的朋友安排去了附近专门的狼人杀桌游室。他们应该会玩得很开心。”

　　爱丽丝点头。

　　“几年前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你也是这样点头向我道别，那时我还不清楚你将遭遇怎样的苦难……”相亲对象回忆到这里，抹了抹眼睛，“与你失联之后我尝试用各种方法获取你的消息，无一不是以失败告终，就在我快要放弃的关头，命运让我遇见了这本杂志——”
　　将桌上的一本人物专访杂志推向爱丽丝，相亲对象指了指封面，感慨道：“你的拍摄风格太独特了，我看一眼就能认出来。”

　　爱丽丝伸出一根手指敲打封面上翻着白眼歪坐沙发的卡卡吐菜斯基，问：“你通过认出我独特的拍摄风格让他从杂志里跑出来了？”

　　“那倒没有。”相亲对象扫一眼老院长带了点残影的半身照，诚实摆手，“我是通过走后门从杂志方那里得知封面提供者确实是你，而你的第二联系人又恰好是这位老先生，所以就约见他简单做了一下自我介绍——”

　　爱丽丝嘴唇一抿。
　　“马里奥。”她有些反感地叫出相亲对象的名字，“大家都是成年人，不需要迟来的慰藉也不希望浪费时间，我们可以在社交软件上互关互/评表示彼此还活着，但实在没必要进行这种私下面对面交流。另外你和杂志方联合起来侵犯我隐私的行为也绝对违反了——”

　　“不！”马里奥的下巴抬了抬又低下去，一副想要问问你敢不敢但我不敢问的样子，“你知道的，我没有冒犯你的意思，我只是想先向你身边亲近的人了解一下你现在的生活和情感状——”

　　“了解到什么？”
　　“——况，呃……生活乏味，情感枯竭。”
　　“……”

　　爱丽丝面上浮现出几分好气和好奇：“然后呢，你是怎么做到有自信并且让我身边亲近的人也相信你可以填补我感情生活空缺的？”

　　“简单来说，就是我知道你以前对我……”马里奥嗫嚅道，“虽然不清楚你现在是不是还对我……但既然这次轮到我主动，我就应该像当初的你一样无畏且充满信心。至于老先生，我向他承认曾经的我可能伤害了你，但也承诺我绝对不会重蹈覆辙……”

　　马里奥准备细讲他向老院长保证了什么，厌恶啰嗦的爱丽丝注意力不集中，余光瞄到餐厅门口聚集了一堆服务员。

　　她转头去看，发现服务员中间扎着个异类——一个从头发到服饰都是高饱和度色块堆积、活脱脱从《我的世界》里走出来的彩色马赛克。

　　服务员们挨个扯着自己胸口的工牌上前询问是否需要帮助，马赛克不予理会，自闭地埋头操作着手中机器。

　　五秒过后。

　　爱丽丝听见一阵不断加大音量的机械声响起：“狼，人，拼杀，在哪里？”

　　这边马里奥已经把想表达的都一股脑说完了。
　　他探身将拳头举至爱丽丝面前，摊开汗湿的手心。
　　上面躺着一张爱心形状的小小卡片。

　　“……”目光被迫从门口移开，爱丽丝不在状态地问，“这什么？”

　　“这是你爱过的证据，当初我从你带给我看的书里找出来的。我有尝试读取里面的内容，但是破解密码失败了。”马里奥脑门上也起了汗珠，他的语气又惭愧又幸福，“现在能给我个机会看看你隐藏的心意吗？”

　　“我在奥利奥体内捡到了一张形状特殊的储存卡，藏在小姐的书皮里。”——爱丽丝脑子里响起这么一句话。

　　喔，她面无表情地想，爱过的证据，弗罗多没说假话，这是他爱过的证据。
　　甚至他还给这证据加上了密码。

　　——

　　爱丽丝的脑子：我得把储存卡拿回来。
　　爱丽丝的眼睛：正在重新为您规划路线。

　　门口那位非主流马赛克实际是她半个熟人，名叫迪尚，迪尚沟通不畅，扔了手中翻译器，撑着桌面跃进前台，俯身于各个角落貌似在寻找什么东西。
　　搜索无果，迪尚挥拳砸碎了他身旁放酒的玻璃柜。

　　安静的餐厅顿时哄乱起来。

　　盯着前台的爱丽丝在场面完全失控之前收回视线。
　　她移了移屁股底下的座椅，小心站起的同时用手挡住侧脸，对瞪大眼睛充满期待的马里奥说：“我去下厕所。”

　　——

　　迈着不急不缓的步子躲进厕所，爱丽丝放水洗手，耗时两分钟。
　　等到心脏恢复正常跳动频率不再噗通噗通，她开始去想迪尚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难道是知道她偷藏了他哥的小视频所以来讨伐她？

　　呵。

　　关上水龙头紧紧握拳，想象自己手臂上正鼓出肌肉线条，爱丽丝带着一腔愤慨与勇气走向隔间。

　　——谁怕谁！

　　接着她用力去推的那扇门就卡死在了半开状态。

　　“……”
　　爱丽丝低头飞快说了一声不好意思，又重重把门给带上。
　　尴尬被门挡住就不会跑出来啦，她拍拍胸脯。

　　然而轻松的氛围维持不到片刻，转身时把刚刚看见的画面在脑子里过了一遍，爱丽丝发现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她开门的阻力来源于门下露出的一截脚趾，被压住还一动不动的脚趾。

　　一阵恶寒爬上脊背，爱丽丝皱眉转回身，慢吞吞弯腰从门缝底下看去——
　　空荡荡一片，脚趾消失了。

　　门后却蓦地响起冲水声。

　　爱丽丝惊恐中往后连退数步，做出防卫动作的同时不见棺材不落泪地伸脚将门踢开。

　　“啊——”

　　门大敞开，爱丽丝看见一个人对墙蹲在马桶水箱上。
　　她盯着那一丝不/挂的背影，尖叫声卡在了喉咙里。

　　马桶幽灵转过头，身体明显颤动。
　　与爱丽丝目光交接的一瞬间，他加快了呼吸，踩住水箱按钮的脚趾一松——

　　朝爱丽丝飞扑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