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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代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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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意思多多……”
艾瑞克认为的确是他失责,爱丽丝有什么怨气他都理应照单全收,于是不找借口,垂眼看那些碎纸片。
爱丽丝没再看艾瑞克,肩向后展,脖子向上伸长,维持腰背直挺挺的天鹅姿态转身下楼,到了楼梯口,把绑在楼梯护栏上的牵引绳解开,拉着小猎豹踱步去往走廊。
走了几步,发现没人跟上来,她回过头,神情高傲中透露着不满。
“艾瑞克先生。”她把重音放在艾瑞克的名字上。
艾瑞克抬眼看她。
“你不跟我走吗?”
艾瑞克的脑袋被汤姆压制着,闻言有些困难地努力抬头做出疑惑表情。
爱丽丝扭头,背对众人不明显地龇了龇牙。
再转身时,她表面一派平静:“我的房间暂时住不了人,你如果不拿钥匙打开你的房间,天亮之前我们都没地方休息。”
继而望向按着艾瑞克的汤姆,爱丽丝含蓄地提要求:“警察先生,希望你能给我一个拷人的正当理由。”
汤姆感觉手下的人身子微动挣了挣,他不知出于什么心理,猛地使力把艾瑞克的脑袋按回去。
头和栏杆相撞,一记闷响。艾瑞克的惨叫极具戏剧效果,只是与受到的实际伤害并不相符。
“警察先生!”爱丽丝冷了脸,再次沉声警告,“我需要发起投诉才能让你放人吗?”
小猎豹跟着吼叫起来,小转音配合跳得老高向前扑的动作,端的是威风凛凛。遗憾被牵引绳绊住它撒野的脚步,动作再虎那也是花把式,弹回去时脚下打滑,栽倒在地打了几圈滚又爬起来向前飞扑,循环往复乐此不疲。
“爱丽丝小姐,投诉要讲证据,请问你投诉我的原因是什么?”即使大厅里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过来,汤姆依旧态度强硬。
“反倒是他,”汤姆用手肘压住艾瑞克脊背,伸出一只手去捂他的嘴,对爱丽丝说,“多次暴力袭警,扰乱警方办案,拒绝配合调查,我想我有理——噢!”
艾瑞克牙尖,死死咬住伸到嘴边的手掌,一口下去,那大手连皮带毛都脱了位,血液汩汩往外冒,渗进艾瑞克牙缝,让一晚上失血量不少的他精神一震。
汤姆反射性往后缩,后果是生生扯掉了掌根的一块肉。
被汤姆愤怒地踹下楼,艾瑞克神志清醒了些,吐出嘴里的碎肉,半蜷着身体闷声呛咳,张嘴费力呼吸间不停有血丝从嘴角往下淌。
不知咳了多久,艾瑞克终于倒过气来,舔着上唇,闭了闭湿润的双眼,慢慢抬头去看站在身边的人。
爱丽丝注视着他,眼神犀利,似洞穿了他。
——
爱丽丝抱着艾瑞克寄放在前台的鞋盒进屋,把它放到角落,没顾得上做出清点,立即开门接过旅馆老板送来的医药箱,让盘腿坐在地板上被小猎豹又舔又挠的艾瑞克脱衣服上床。
艾瑞克边爬床边把也要跟着跳上床的小猎豹攘开,好奇地问:“爱丽丝小姐,你跟那个又笨又野蛮的傻大个说了什么,他居然同意把手铐解开了?”
“不关你的事。”
他识趣地闭上了嘴。
急救课全程请人代听的爱丽丝不甚熟练清创这件事,药水弄多了,洒得床单上红一块紫一块,时不时下手没个轻重,艾瑞克就跟着一抖,搞得两个人都如临大敌,紧张得很。
艾瑞克右锁骨下方被尖石戳进一个洞,创口不算大但很深,爱丽丝用双氧水和生理盐水清理后觉得有些棘手,虽然现在看上去伤口情况还算不错,但她不知道之后会不会感染。
“小口子,不严重,别管它自己会好的。”艾瑞克声音嘶哑,偶尔夹杂着比之前微弱许多的咳嗽声。
瞄了一眼爱丽丝,她面容平静,似乎并不在意他好不好,导致艾瑞克接下来一直在想各种讨好人的招数。
“爱丽丝小姐,这次是我失职,你可以要求退回预付款。”
爱丽丝没搭话,艾瑞克脸上身上还有不同程度受伤,尤其是腰背,在爆炸过程中被碎片割破,之后又反复摩擦,血糊糊一片,乍一看都找不到一整块完好的皮肤。
她新拆了包棉签准备一一清理上药。
“我知道错了,如果你实在想解约,我……”艾瑞克嘴唇紧抿,配合地转了个身,“我再想想。”
处理完后背的伤口,爱丽丝扳着他的肩膀让他转回来。
艾瑞克前胸腹部没有严重外伤,只是被汤姆踹那一脚显然不轻,咳嗽时呼吸都变得缓慢而沉重。
爱丽丝扔掉棉签收拾起医药箱。
“俗话说得好,事后认错就是耍流氓,相当不值钱。”她垂着眼陈述观点,整理的动作稍微迟疑,似乎有些无从下手。
艾瑞克上半身几乎全被药膏涂了一遍,黏糊糊湿哒哒,暂时不能穿衣服,连行动都笨拙许多。
他和爱丽丝面对面坐着,盯着她欲言又止。
一忍再忍没忍住,艾瑞克缓缓吐出口气,较真道:“爱丽丝小姐,俗语大全里没有这句话。”
“俗语大全?”
爱丽丝最终把纱布和药一股脑塞进医药箱,也不管乱不乱,直接扣盖,敷衍到极点。
她转回身看着艾瑞克,杠上了:“不是所有俗语都会被收录进书里。”
“真的?”艾瑞克顺杆子往上爬,眼睛睁大,竟然显得有些天真,哑着嗓子问她:“那这句话是谁说的?”
爱丽丝抿起唇,对他的疑问感到不可思议。
她没有马上回答,而是反问道:“你平时不常和人打交道吗?”
“经常啊——”
“除了打架。”
艾瑞克不知为何有点紧张起来,脚指头都耷拉下去。
“不经常,”他谨慎回答,“练武之人深居简出,性格难免有些孤僻。”
爱丽丝慈爱地说:“怪不得你学的东西都不成系统,跟我说说,你认为的俗语是什么?”
艾瑞克:“当然就是俗人说的话啊。”
“……”
爱丽丝:“谁教你的?”
“我自学的,现在流行自学,倡导合理分配教育资源。”艾瑞克忍不住有些得意,脚指头下意识翘起来,“我虽然很少和人近距离接触,但我看过很多书,也做过很多工作,有很多机会观察人类怎么伪装自己融入社会。”
心下有些烦躁地用指甲抠响医药箱盖,爱丽丝开始思考使用童工的行业性弊端。
长江后浪推前浪是没错,但要说保镖,还是找个没代沟的好。
艾瑞克还不知道他已经被爱丽丝划为“沟那边的人”,歪着屁股拍马屁:“爱丽丝小姐又不是俗人,当然不可能说出这种话,这句话太没道理了,怪不得书里没写。”
爱丽丝把医药箱往他怀里一塞,腾地起身去拉开窗帘看窗外。
艾瑞克望着她的背影,不解地低头看医药箱,两秒后又抬头望爱丽丝——
他伪装过头了?
……
窗外的天空一点点放亮,艾瑞克时不时低头闷咳两声,感到有些发冷,扯过薄被盖住脚背打了个哈欠。
小猎豹从跑马场开始兴奋到半夜,此时也有了倦意,伏在床脚,跟着张开了嘴。
“艾瑞克先生,”爱丽丝一个人在窗前站了许久,却在这时候开口道,“你出去之后有人进了我的房间。”
艾瑞克一下子清醒过来。
他想了想,问:“是谁?”
“只有个大概推测,不能肯定,”爱丽丝拉上窗帘,转过身来说,“当时情况紧急,我只来得及看一眼他的背影,具体是不是那个人还得再验证一下,需要请你明天配合我。”
艾瑞克点头,然后把听到谈话声又蹦起来跳到床上转圈的小猎豹拍下去,好奇问她:“爱丽丝小姐,那人都闯进房间了,你是怎么逃出去的?”
爱丽丝瞥了他一眼,走近他,勾了勾食指。
艾瑞克不明所以,移到床边向她探出脑袋,她伸手拍了两下他的头发,几根草混着泥灰掉落在床单上。
“我躲在卫生间里,趁他被爆炸吸引注意力,拿浴巾裹着猫咪跑出去的。”她说。
艾瑞克很真诚地针对爱丽丝化解危险的能力夸了几句,低下头方便爱丽丝清理他头顶的渣渣,他同时把掉到床上的灰吹下去,随即又想到一件事,闷声对爱丽丝说:“我找到丢失的手账本了。”
“嗯。”爱丽丝让艾瑞克抬起头,拍拍手,“找到了就好。”
“在隔壁104发现的,”艾瑞克继续说,“杰克的房间。”
“哦。”爱丽丝挨着艾瑞克坐下,不怎么意外的样子,“我在那个房间待了一段时间。”
“啊?”艾瑞克露出讶异的夸张表情,“你怎么进去的?”
大家都忙着扑火的时候,爬窗进去的。
爱丽丝没接他的茬,跳过这个问题往下说:“我怀疑他有问题,还找到了他的包。”
“他的确有问题。”艾瑞克一愣,静了静说道,“你打开包看了吗?”
爱丽丝昂着下巴点头。
“打开了,但是我没开灯,太黑没看清,里面不都是……口香糖吗?后来有人在门口说话,我一着急就把包塞衣柜的盒子里出去了,说起来——”她看向墙角,眯了眯眼,伸出一根手指点了点鞋盒,“每个房间都有这么个盒子吗?”
艾瑞克一时间哑口无言。
“那个——”他也指向墙角,“就是杰克房间里的盒子,里面的东西是我从杰克包里翻出来的,他从一开始就盯上了我们,手账本是他偷的,炸/弹也是他引爆的。”
他从简单的切入点解释,然后也没继续纠结爱丽丝到底是怎么进出杰克房间的事,找机会问出了更加紧急的问题,“爱丽丝小姐,那本手账真的会影响运势吗?”
爱丽丝正抬起手欲整理头发,闻言“啊?”了一声,随即眼里划过一丝狡黠,偏头冲他笑了笑。
“你觉得会就会,这又不是能够验证的东西。”
艾瑞克沉默了两秒,再开口时表情纠结:“你给我个参考答案也行。”
“会。”
“那我不是……”
爱丽丝安慰他:“又不是你保管的,有噩运也轮不到你身上。”
“如果实在放不下心,我给你个东西吧。”爱丽丝固定好碎发,从发髻里找出了个东西,“这个。”
艾瑞克望向爱丽丝的手,她用大拇指和食指指尖夹着一株小草。
“这是什么?”
“幸运草,我蹲草丛里找了半天。”
“……”
艾瑞克眉毛眼睛鼻子纠结得更狠。
“四叶草,传说来自异世,被天使携带播撒到各处,一片代表有钱,一片代表有权,一片代表有势,一片代表不倒霉。”爱丽丝俨然一副传教士面孔,拉过艾瑞克脏兮兮的手摊开,把四叶草放上去,在胸前画了个十字,“天使保佑你。”
艾瑞克接过幸运草,虔诚地捏了两下。
这个传说不错,够实在。
作为回报,艾瑞克给爱丽丝普及知识:“爱丽丝小姐,其实杰克包里的东西不是口香糖,是——”
爱丽丝捂住他的嘴,带着他躺倒在床,闭上眼睛似是魂归天堂。
“爱丽丝小姐?爱丽丝?”艾瑞克含糊不清嘟囔几声,战战兢兢往旁边移了移。
爱丽丝:“没死。”
艾瑞克松了口气。
他望着爱丽丝脖子和脸上黑一团黄一团的污渍,喉咙咕噜咕噜。
爱丽丝把手从他嘴上拿开。
艾瑞克问她:“你不打算洗洗再睡吗?”
爱丽丝整个人除了嘴巴之外纹丝不动:“你洗了吗?”
“没有。”
“那为什么要求我洗?”
“我去洗——”
“我说了,我没有洁癖,你不想睡就一直守着我。”爱丽丝翻身压住艾瑞克胳膊,“别又到处乱跑。”
“……”
半小时过后,爱丽丝小幅度弹了弹腿,手指无意识抠抓着身下的胳膊,想转个身,却发现身体被什么桎梏着,可活动范围极小。
爱丽丝睁开眼。
艾瑞克还真就守着她,单手撑床,正在端详她的脸。
“……”爱丽丝脑壳痛,“你在干什么?”
“43,44,45——”艾瑞克念念有词,“数睫毛,爱丽丝小姐。46,47——”
爱丽丝摸起一个枕头砸到他头上。
被一个枕头砸翻了的艾瑞克:“4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