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女与野兽》圈叉勾

11、保镖的职责

　　“神经病啊！”
　　捷西以拳捶地，嚎叫堪比待杀的猪，魔音缭绕，直欲冲天。
　　声波攻击目标明显只有一个人，那人正在弯腰提裤子。

　　“神经不是病，感冒才要命。婕西小姐，早晚不要随意减少衣物是常识，就算你下定决心要野外作业——”
　　“也得先问问我的意见，这里可视条件太差，不合适。”艾瑞克扣好裤子，踢了捷西一脚，“起来我有话要问你。”

　　“什么话？你问，我再趴会儿。”捷西朝艾瑞克反方向滚了一圈，恨不能挖个洞钻进土里。
　　“你真的看到过爱丽丝小姐吗？”
　　“看到过。”

　　树林里很静，偶尔能听见拉长的蝉鸣声。
　　这样静的环境，艾瑞克竖起耳朵能清晰分辨出每一声异动从哪个方向传来。
　　每一声都不是爱丽丝。

　　“在哪？”

　　可真是服了。
　　捷西崩溃地揪着衣服领口爬起来，指向一边：“那边！”

　　艾瑞克顺着她的手斜晲了一眼，面无表情“哦”一声：“我们打这个方向来的。”

　　“刚刚你怎么不喊停？”他问，“耍我呢？”
　　“哪能——”捷西察觉出他话中的威胁意味。

　　“哪能不耍你呢，长了个头除了脑子什么都装。”事已至此，捷西想跑也跑不掉，索性破罐子破摔，发泄负面情绪，“哪个正常人会大晚上往林子里头钻，老娘都配合你们玩躲猫猫了，你连面子都不给我留，坏死了你——噢！”

　　艾瑞克抓着领口，用力撕开挂在身上破破烂烂的衣服，劲瘦精壮的上半身完全坦露，夜光微弱，模糊中只见少年躯体轮廓，令人遐想万分。
　　捷西抱胸一秒，立刻意识到这是无意义动作，应该自我反省，放下手就往艾瑞克身上扑。

　　“湿透了，”艾瑞克身子一偏躲过捷西，拎着破烂衣服，摸了摸布料上被血浸透的地方，甩到一旁，边捡起散落在地的安全套放回鞋盒边问捷西，“什么面子？”

　　“……”
　　捷西撞在树干上往下滑。
　　——什么面子都丢光了。

　　——

　　经过和平沟通。
　　捷西只是在艾瑞克回旅馆之后看到过爱丽丝在草丛中一闪而过的影子，至于为什么看到个影子就能确定是爱丽丝，捷西也说不清楚。
　　总不可能说是因为对于假想敌的行为臆想。
　　艾瑞克会生她的气。

　　虽然他现在也很生气，身穿老板的绸质背心，光着膀子，跟接到报警刚来旅馆拉好警戒线的警察先生闹脾气。
　　问警察先生是不是想再挨顿揍。

　　捷西贴着墙壁偷看。

　　“让我上去，警察先生。”
　　“不可以。小兄弟，起火原因尚未查明，我要保证现场不被再次破坏，请你配合工作。”
　　壮汉警员再次上线，面对凶悍的艾瑞克，拿出职业素养克服心理阴影，硬着头皮把他拦在楼梯口。
　　艾瑞克团了团拳头，却没挥出去。他开始有些体力不支，最好的情况是能和平解决眼前的傻大个。
　　于是他放开拳头，捂着晕乎乎的头，晓之以情：“特殊职业不容易，我们互相理解一下。警察局的饭碗不好混，凡事要按规矩来办，我知道。你也应该清楚，作为保镖，在雇主下落不明可能遇到危险时难免会产生焦虑情绪……”
　　壮汉警员警惕地向后退，却被艾瑞克捏住肩膀，顺势抽出了他别在腰间的对讲机。
　　“喂喂喂，二楼有发现吗？”艾瑞克朝对讲机喊话。
　　对讲机：“勘查中——”

　　那边还没讲完，艾瑞克已经将对讲机插回机夹，望着壮汉警员动之以理：“焦虑情绪可大可小，瞧，不是我有偏见，实在是你们的工作效率太低了，等你们勘查完毕，可怜的爱丽丝小姐很可能都尸变了，你不让我参与调查就是在加深我的焦虑情绪，拿爱丽丝小姐的生命安全开玩笑。”

　　“因为，”于情于理都该参与调查的艾瑞克凑到壮汉警员耳边，以手掩嘴，对他说，“起火原因我已经有线索了。”
　　壮汉警员：“什——”
　　艾瑞克：“我不会告诉你，除非你让我上去。”
　　壮汉警员：“……”

　　思索再三，壮汉警员摸着手/枪套子移开两步，让出一条道。
　　艾瑞克立马踮脚揽住警员的脖子带他往二楼跑，捷西紧随其后，灵活地钻过了警戒线。

　　207房间门口。
　　艾瑞克牵着壮汉警员的手引他靠在门框上，叮嘱他小心点别摔跤，打开手电筒，转头让身后的捷西走远点：“别破坏火灾现场。”
　　捷西：“……”

　　“警察先生，”艾瑞克蹲下来，调整光线往地面上有痕迹的地方照，“这间房是起火源头，燃烧物应该是汽油。”
　　壮汉警员摊开手掌看了眼满手的碳灰，沉默地跟着蹲下查看地面。

　　“火灾发生之前爱丽丝小姐就在这个房间里。”艾瑞克扫视一圈，站起来准备走进去。
　　被壮汉警员伸手拦住。

　　“火灾发生之前？”壮汉警员问艾瑞克，“起火时爱丽丝小姐不在房间内吗？”
　　艾瑞克礼貌而又顺从地退回壮汉警员身边站定，弯腰提臂做出个“你先请”的姿势，肯定道：“不在，要不然怎么会找不到尸体。”
　　壮汉警员：“万一尸体被人带走了呢？”
　　“不可能。”
　　艾瑞克看壮汉警员没打算动身，干脆从背后猛推他一把，把他推进门之后跟着抬脚，指着门外的捷西说：“她看见爱丽丝小姐了，活的。”
　　捷西挑眉望了艾瑞克一眼，微笑着配合点头：“也有可能是尸变。”

　　壮汉警员受袭过程中“啧”了一身，好不容易才找回平衡稳住将要歪倒的身体，喘着粗气回头怒瞪艾瑞克。
　　“不好意思多多见谅，”艾瑞克弯弯眼睛赔笑道，“力度没控制好。”
　　野猪似的傻大个下颌肌肉紧绷，表情肃杀，怎么瞧怎么像是要随时扑向艾瑞克来一场生死决斗。
　　看样子壮汉警员需要一段时间来自我消化以平息怒气。
　　艾瑞克知情识趣没再去挑衅他，转头朝捷西勾手指：“你可以进来了，帮我拿手电筒。”

　　卫生间还是之前的模样，把手电筒递给捷西，艾瑞克弓着身子趴在地上，仔仔细细顺着之前没顾上检查的角落又是摸又是闻，搞得捷西直翻白眼。
　　他是缉毒犬吗他？
　　两人以“一人一狗一手电”姿态一直待到壮汉警员回过神进卫生间来。

　　“他在干什么？”警员问捷西。
　　捷西：“捡骨头吧大概。”

　　正打算伸手去捏地漏旁的兽毛，艾瑞克的手腕突然被人抓住。
　　“别胡闹了，”壮汉警员看艾瑞克抬起头，摇了摇手中的对讲机对他说，“树林里的大火已经被扑灭，勘察队在那里有发现，你跟我走。”
　　艾瑞克心里咯噔一声，莫不是杰克的骨灰还没被风吹干净？

　　“我去干什么？”艾瑞克问。
　　“我们不是效率低吗？爱丽丝小姐不是尸骨未寒吗？你不是要参与调查吗？满足你。顺便要请你解释一下爱丽丝小姐的房间里为什么会有汽油。”壮汉警员把人提起来，冷着脸回答。
　　“爱丽丝小姐还活的！”艾瑞克反驳道。

　　一路面无表情被拖着走，艾瑞克满腹愁肠千回百转，镖没找到人先被拷，这该怎么解决才好。
　　前后两场爆炸都伴有起火，来得凶猛，加上夜风造势，火苗迅速窜动蔓延，附近挨着的菜地和草丛无一幸免，通通化作一片焦土，惨状异常。
　　残烟作祟，跟树林还隔着段距离，壮汉警员手中拉着的艾瑞克就不可抑制咳喘起来，他眼角通红，溢出些泪水，咳得昏天黑地，揪着胸前的衣襟，大有不掏出心肺不罢休之势。
　　“……”壮汉警员捏着艾瑞克腕子的手不自觉松了松，眼看艾瑞克顺势就挣脱钳制滑落扑倒在地，眉头皱了起来，“你没问题吧？”
　　半趴在地上的艾瑞克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半晌低着头抬起抖抖索索的胳膊，摆了摆手，示意他没事。

　　壮汉警员无可奈何，抽出对讲机，让树林里的同事出来一趟。
　　捷西抱胸站在一旁，望向趴在地面掐着喉咙开始抽搐的艾瑞克。
　　她皱着鼻子缩了缩脖子。
　　这演得也太做作了。

　　戴着防毒面具的勘察队员很快就出现在他们面前，还没来得及说上一句话，就被壮汉警员拉到艾瑞克身边，指着面庞发紫陷入半昏迷的他说：“有没有什么助呼吸的药？给他来一针。”
　　勘察队员取下手套和面具，跪坐在艾瑞克旁边，将他翻至正面，把头枕在自己手臂上，检查过口鼻之后抬手去撑他的眼皮。
　　艾瑞克逼真地浑身一颤，眼皮耷拉下去，没了动静。

　　“别急，问题不大。”勘察队员把艾瑞克还在暗暗用力卡脖子的手拿开，抬头让壮汉警员过来替换他的位置，然后从工具箱里掏出呼吸面罩准备给艾瑞克戴上。
　　捷西默不作声上前一步，观察片刻，对着艾瑞克的小腿就是一脚，这一脚带着强烈的个人情绪，使了大力气。

　　只见半死不活的艾瑞克立马“嗷”一嗓子挺身弹坐而起，撞翻呼吸面罩，直接就和枕着他的壮汉警员脸贴着脸对撞上去。
　　火星撞地球，彼此都深吸了口气。
　　“不好意思多多——”
　　下一秒艾瑞克的后脑勺和大地来了个亲密接触。

　　……

　　勘察队员认真记着笔录，偶尔抬头看刚和壮汉警员打完一场架的艾瑞克两眼。
　　“你在爆炸发生后第一时间赶到现场，然后——”勘察队员边确认边记录。
　　“不，”一架打掉半条命的艾瑞克强打精神对壮汉警员龇了龇牙，“我赶到现场后才第一时间发生爆炸。”
　　“哦，你赶到现场后才第一时间发生爆炸——”勘察队员划掉前一排字，另起一行重写。

　　壮汉警员拍拍勘察队员的肩膀打断他，伸手把本子接过来，张嘴咬下笔帽盖上笔头，合上记录本，狐疑地看向艾瑞克：“大晚上的，你为什么要独自离开旅馆？”
　　“当时有人引我出去。”
　　“引爆炸/弹的人？”
　　“对。”

　　壮汉警员重新打开记录本。

　　“知道那是谁吗？”
　　“当然——”艾瑞克咳嗽两声，“不知道。”
　　壮汉警员拿笔的手一顿，皱眉望向艾瑞克：“勘察队在树林里找到一具尸体，极有可能是你认识的人。”
　　艾瑞克疑惑地“嗯？”了一声。

　　“极有可能是爱丽丝小姐。”
　　“放屁！”艾瑞克脱口而出，“明明是——”
　　壮汉警员满眼鼓励。

　　艾瑞克捂住嘴巴，深吸一口气：“明明是你讹我。”

　　讹人没奏效，似是有些遗憾，壮汉警员摇了摇头，很快又打起精神，公事公办道：“因为尸身严重毁坏，目前还无法确定尸体的身份，不是没有可能是爱丽丝小姐。作为和两件起火案都关系密切的目击者，你的证词是案情突破的关键，希望你能配合调查，实话实说。”

　　“警察先生，你叫什么名字？”艾瑞克突然打断话题，别出心裁地套起了近乎。
　　壮汉警员没料到还有这一出，迟疑两秒回答他：“汤姆。”

　　艾瑞克垂手在裤兜里掏了掏，摸出几根黏着在内衬上的兽毛。

　　“汤姆叔叔。”艾瑞克叫。
　　“……”
　　“爱丽丝小姐有一只爱宠，脾气暴躁胃口大，撒娇卖萌只认她。如果树林里的尸体是爱丽丝小姐，那这只宠物又去哪儿了呢？”
　　“一只宠物而已，可能被人带走了，或许已经跑了。”汤姆顺着他答。

　　艾瑞克摇头：“已知那只宠物出事前被丢在卫生间里洗澡，你们来之前我检查过，卫生间的门处于关闭状态，只是被烧穿了，一只小……猫，不可能在逃生时还素质好到顺便把门给带上，由此可得它没有自己跑掉，同理，其他人要制服并带走它也没可能还有功夫去关门，综上，是爱丽丝小姐把它带走了，有素质的爱丽丝小姐顺便关上了门。”
　　“既然尸体附近没有找到那只宠物的踪迹，我就不相信那具尸体是爱丽丝小姐。对了，那只猫最近疯狂脱毛，这是我在卫生间的地漏缝隙里发现的……”说到这里，艾瑞克捏着兽毛凑到眼前。
　　不对，地漏缝里的兽毛都被他捡干净了，后来那些又是打哪来的？

　　“处理一只猫很简单，关门也很简单。”汤姆认为艾瑞克是在搅浑水，“还有，再次提醒，警察虽然不是完全依靠你的话办案，但你有义务向警方陈述事实，如果你故意干扰警方视线，不仅对查找爱丽丝小姐的下落毫无帮助，甚至还会让你惹上作案嫌疑，到时候被请到警察局喝茶你可怪不了我。”
　　汤姆一边警告艾瑞克一边把笔录本还给勘察队员，回过头，两人视线交接，同时转向他腰间。

　　汤姆警觉万分，率先摸到手铐攥在手中。
　　艾瑞克悻悻举起双手，妥协道：“好吧，我履行义务。”

　　——

　　回到旅馆，艾瑞克根本没遵守约定配合警方做笔录，他脚下生风，穿梭于各个房间内寻找查看。
　　汤姆跟着跑了一圈，怒不可遏：“你给我站住！”
　　捷西看着他们你追我赶都眼花，搬了个小板凳去和再次集中在大厅的旅客们聊天，有人问她衣服上沾的是什么，她甩了甩头发，说是猪血。
　　众人看神经病一样看她。

　　追到楼梯中央，汤姆终于逮住艾瑞克，动用手铐把不老实的人双手拷到背后，却一不留神被踹下楼，掉了几级台阶，他心惊胆战扒着栏杆，眼看到手的鸭子越飞越远。
　　艾瑞克一瘸一拐直往楼梯上奔。

　　“艾瑞克先生，你在找什么？”

　　艾瑞克本来没打算理会这问题，爬到楼梯顶才恍然觉出这声音有些熟悉，他猛地回头。
　　汤姆也跟着回头。

　　一楼楼梯口，“死里逃生”的爱丽丝身上除了多出些灰尘泥污没其他问题，牵着小猎豹好好站在那儿。

　　艾瑞克又扭头往楼梯底部奔。
　　中途被汤姆拦住。

　　艾瑞克被汤姆暴力按到栏杆上，眼中却浮现出一丝笑意，歪着头看爱丽丝。
　　然而没等他笑出来，爱丽丝将小猎豹套在栏杆上，前进一步踏上阶梯，拾级而上来到艾瑞克面前，她皱着眉头：“你这一身伤怎么弄的？”
　　艾瑞克：“我——”
　　她举起手里的一叠纸，干脆利落撕作两半。
　　艾瑞克表情一滞。

　　“爱——”
　　“艾瑞克先生，保镖的职责是什么？”爱丽丝打断他。
　　折一折手中的纸，又从中间撕开。
　　“需要我来告诉你吗？”
　　爱丽丝已经规规整整把方块状的合同残尸叠好，一扬手，纸片做抛体运动，最后飘落在地摔得七零八碎。
　　“半句话没留下就到处乱跑，到头来连自己的安全都无法保证。”爱丽丝气势逼人，嘴角一撇，昂起下巴从鼻孔中哼出一声，“我看你也不是什么正经保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