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鳞龙乍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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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子破一边正在依莫逍遥的吩咐紧锣密鼓的筹备着大喜婚事，照莫逍遥留下的话来说便是——“冲喜！”
冲得是哪门子的喜，恐怕这位正跪在浮玉山外的莫家二公子自己也不知道。
极北之地，白绒绒的初雪来得格外的早，凌寒之气也来势汹汹，莫逍遥一跪就是三天三夜，人埋在雪地里一时难分究竟是死是活。
浮玉山的老仙祖是真的怕这凡人就这么冻死在这白茫茫一片里，老仙祖站在结界之内，看着一心要撞南墙的莫逍遥，渡过去几道暖流，道：“逍遥小儿，不是老朽不放你进来，而是我受人之托，你也莫再跪，跪坏了身子，也是算老朽背信弃义。”
莫逍遥眼睫上凝了一层晶莹的薄霜，整个人的神智在仙祖渡来的暖流中略微清醒。他在这股暖流中顺了几口气，才勉强能开口说话：“既然死于鬼血城也是死，跪死在此地也是死，何不开门让我去寻他？”
“他要你活，你又为何偏要寻死？逍遥小儿，老朽实话与你说，容与在你之前便与我立誓，他一人必拼死拿下鬼血城，唯一的条件便是——放过你。”
仙祖话毕，又留下些许暖身的灵流，只道“我已应承于他，你不可再执迷不悟”后便扬长而去。
莫逍遥视若无睹，只一意孤行于雪海之中。他不知温容与所言“拼死”究竟是多大筹码，竟能让仙祖甘愿放弃自己这一颗百年血丹。
雪如飘絮，他跪到第七日时，仙祖的所剩灵流将耗殆尽，夜色落在银雪之上，仙祖又至结界之前，莫逍遥欲往前，试图动了动脚才发现四肢已僵在原地无法动弹。
这是第七日，温容与已入鬼血城七日，凶险至极，莫逍遥不能再等。
仙祖知他有话要说，皱着眉又给他渡了灵流，便见莫逍遥急不可待的开口：“仙祖你要的是什么？你要的是天下太平，可这天下太平注定是要以两颗血丹来换，温容与他一人能做到吗？”莫逍遥看着仙祖有所迟疑的的表情，继续道，“他真能做到吗？这天下只有最后一线生机了，仙祖你是想让温容与冒这险，还是想让天下冒这个险？”
这一字一句掷地有声，莫逍遥找到了仙祖的要害之处，并在其上锥进了一根利刺。仙祖所谋大业百年，难道真舍得听温容与一面之词便翻覆整局吗？温容与不谋江山社稷，他只谋一人，可仙祖不同，他甚至可以不在乎温容与的生死，他要护苍生万民。想清楚这一条，莫逍遥的命留与不留又算得了什么呢？
仙祖沉思片刻，他站在莫逍遥的对立面，二人之间隔着一层结界，说不上远，也谈不上近。白雪如鹅毛刮过，仙祖脑中闪现七日前温容与以死相逼的场景。
“容与愿担天下大任，可这之前，我只想护一人周全。”
他又想起二十二年前 ，温小宝抱着怀中的莫小妖跟着自己一起走回浮玉仙山。
所有的记忆都如此鲜活，可不是所有的鲜活都能延续。
鹅毛般的雪花被激起的风力吹到莫逍遥身后，仙祖面前的结界如水帘般落下。
“随我来。”仙祖伸手赋予莫逍遥充盈的灵流。
三千七百二十七阶长阶之上，便是东峰天目池的所在。
东峰天目池已与平日不同，这里豁然露出一条地裂，黑黢黢的地裂像是永不见天日的无底洞，杳冥不知通往何处。
通往何处？
莫逍遥与仙祖自然是再清楚不过的，那杳冥深处必然是通往一场在劫难逃的鏖战。
莫逍遥的筋骨大半在灵流中舒络，他站在已被解封的炼妖狱外，执着一把七骨逍遥扇，被冻伤的嘴角扯起笑意，红扇衬一袭染雪红衣，轰然一落，仙祖看着他跳进了那万丈深渊。
人的命啊，就这百十来年，总有些惧怕会在磨练中变得坦然，而有些坦然也会在岁月洗礼下变成心底不可触碰的恐惧。莫逍遥原先是不怕黑的，但被舍弃的那几年，他孤枕难眠，夜长无边，黑寂就成了他的心头恐惧，再到后来，温容与重新回到他身边，他便有了勇气对抗这漫漫黑夜，直至如今，解封的炼妖狱中，黑暗不再是他的敌人，他早已因爱意变得更加强大。
天目池下，炼妖狱中，不知过了多久，莫逍遥在耳鸣中听到了一些人声，确切的说那是类似于人声的声音，因为那些乱糟糟的声音实在是嘶哑得无比刺耳。
在这些哄杂的怪声中，莫逍遥听到了几句拼凑完整的话语。
“几…日…前…从这里……闯进来的……东西…查……清楚了……没有…”
“城主……已下令……严查……这……几日…我们…需…仔细看守…”
“那东西……太…太可怕了……一道白影……就灭了…我们几十个……兄弟……”
莫逍遥听罢心中暗喜，这声音中所指应当就是他哥，而既然鬼血城城主还在严查就说明他哥未落敌手，必已从此逃脱。莫逍遥不禁沾沾自喜，他哥是谁啊？堂堂浮玉山仙游，自然不会被几个妖魔鬼怪所囚获。他未沾沾自喜片刻，便想起什么似的，板脸心道：什么叫做几日前闯进来的东西，你才是东西，你全家都是东西。
莫家二公子心里还未骂个痛快，继而便觉得耳朵里贯入了水，方才朦朦胧胧中听到的怪声也变成了一片清净，他从浑水中一路摸到岸边，猛一抬头，便对上几双圆滚滚的眼珠子。
那几双眼珠的瞳仁像是被搅浑的浊水，一看便知已不再年轻，浑浊的眼仁嵌在一团黑影里，果然是非人的妖魔鬼怪。
莫逍遥还没来得及叫，对面那几只妖魔鬼怪便像是被莫逍遥吓到了一般忽得抱成了一团。
“……鬼……鬼东西啊……”
莫逍遥几下从水潭中爬上岸，也没去管掉水的发丝，就先擦了擦手边的七骨逍遥扇，叹了口气，抬头瞅着那几只，反问道：“我是鬼，那你们是什么啊？”
那几团冒着黑烟的鬼气在这问话中面面相觑，像是在避让什么似的躲在了后面，莫逍遥心道自己生得有这般骇人吗？他刚要再言语，就感觉自己全身笼罩在一片巨大的阴影之中，这阴影遮天蔽日，把鬼血城仅剩的月影遮盖得严严实实，莫逍遥噤声握紧折扇，正要回首，就从余光中瞥见一根树枝般粗细的手指在静悄悄的朝他靠近。
率先动手的是莫逍遥，他侧身翻飞，狠力一脚踹向身后不知名的妖物，这一脚用了九成功力，直波及得那面浑水都溅起千丈浪，巨浪落下拍在莫逍遥的脸上，他自以为这一脚起码伤敌六七分，谁料水幕落下，眼前显露真面的“鬼东西”分毫无伤，甚至还有助长它气焰嚣张的反作用。
而且，这哪里是什么“鬼东西”，莫逍遥仰颈抬头望着这硕大无比的活物，那活物鼻息之间正在吐气，一股股灼热的气体喷在莫逍遥身上，直烫得他要跳脚，活物四爪腾空，粼粼的金光刺穿了暗夜的天穹，莫逍遥深感震撼的屏息——这……这分明就是一条真龙啊！
他还没平复对这条鳞龙的感叹，那周身金光的鳞龙一个猛冲，就朝莫逍遥胸前而来，这要是被撞上一下可还得了，必定得是穿肠破肚，死无葬身之地。他端得眼疾手快的一个旋飞，避开了正面攻击，那条鳞龙哪里舍得放他一马，冗长的躯体在空中划了一道弧，便又朝莫逍遥横冲直撞而去，四周山海被龙鳞撞得啸鸣，莫逍遥只能在鳞龙长躯的缝隙里来回躲避，他第一次对上这样的巨物，竟是毫无招架之力。
这哪里是对战？简直就是送命！莫逍遥俯身跳入水中，一个猛子潜进深潭，就差再来一句“南无阿弥陀佛”向天自保平安了。
那条通天的鳞龙异常敏捷，水性明显要比莫家二公子好上几倍，莫逍遥还在水下扑腾的时候，就见那条巨龙顶着两根灵芝般的龙角与他碰了个面对面。
“这位龙兄，停停停！”莫逍遥飘在水中，隔着两三米的距离，左手捏鼻，右手做了一个停止的姿势，“你我无仇无怨，干什么要打打杀杀，我家城里要办喜酒呢，我到时候请你坐下来喝一杯好不好？”
莫逍遥自己也不太清楚自己在这绝地之中胡言乱语了些什么，不过那条鳞龙似乎真能听得懂他说话，此时真的不再与他作对，静静地停在了莫逍遥面前。
水波无澜，浊泥沉淀，一人一龙的对视倒显得分明起来，一时生出些宇宙和谐的氛围来，莫逍遥不知从哪里借来的胆子，盯着鳞龙的左龙角歪了歪头就游了过去，他刚一动身，鳞龙就吐出一口气，搅得这水潭里又一阵天翻地覆。
莫逍遥被这突如其来的漩涡卷得呛了好几口气，好久才又重新游稳，他没想到只钻得进一个头的龙兄就在原地呆呆的看着他在这里表演一出激流勇进。
“服气。”莫逍遥竖了一个大拇指，接着道，“龙兄，我绝不轻举妄动，只是我见龙兄你好像、似乎、大概、应该是受伤了吧。”他往前游了一步，鳞龙依旧丝毫不动的望着他，他便像是得了鳞龙的允许一般，抓到了那根手腕般粗细的左龙角，见那只龙角旁果然插着一把已有锈迹的匕首，莫逍遥摩挲着匕首的手柄，抹开其上紧固的斑驳尘灰，手柄上就此露出一个深痕的刻印。
破杀。
刻印是一个人的名字，且是莫逍遥的一个熟人，再说的熟悉一些，这把匕首的主人是莫逍遥的亲二叔——莫破杀。莫逍遥没有迟疑，当即便将那把匕首从龙角处拔了出来，拔出的刀刃上刻有符文，被抽离龙身时直带出了三寸淋漓鲜血，于符文刀刃上照亮了一片血光，鳞龙霎时低鸣，猛然与莫逍遥擦身而过，从潭水中飞出直上九霄。
水波涌起，浪溅四方，莫逍遥赶在深潭又被搅浑前奋力游出水面，他上半身趴在岸边，左右转动脖子倒了倒脑子里的水，顺道斜眼瞥见水光中映出了岸上一排排身着盔甲的鬼气正向他聚集而来。
真是一波刚平一波又起。莫逍遥拧了一把衣袖，满袖的脏水淋在岸上，他啐了一口，开扇起身：“来来来，小爷这会子有空陪你们玩儿了！”
作者有话说第65章 鳞龙乍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