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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碎玉残梦 ...

  •   “狗屁的老仙祖!”莫逍遥骂道,“小爷我都在这踌躇满志准备大干一场了,你居然让我再等三月,好!小爷再等三月,不过这之前,小爷先把你给烹煮煎炸一顿!”

      天地在某人咆哮中/共震,莫家二公子又引起一阵罡风,浮玉山战况惨烈异常,莫逍遥追着仙祖的屁股喊打,仙祖在风沙中匆忙乱逃,不时撞在树上道:“容与,快管管你的人!”

      温容与拉着莫承欢站在一旁,悠悠道:“今日风好大,我怎么什么都听不见,三公子,你听见什么了吗?”

      莫承欢疯狂摇头表示自己打从出生就应该是个聋子,极力附和道:“听不见!温仙游,我可什么都听不见!”

      仙祖被莫逍遥揍得躲进了庙堂,大门一关就好像是要再睡十几载的架势,莫逍遥替他哥出了气心情愉悦,蹦蹦跳跳同剩下两人一路下了山。他预备的是这里既然要再候三月,这些时日便不如回帝子破整顿一番,谁知道莫承欢那个小崽子居然不打算跟着一起回家,莫逍遥冲温容与喊了一句:“哥等我片刻!”便揪着莫承欢的耳朵拉到一旁准备教训。

      “实话实说,你去霄汉陵干嘛?”莫逍遥靠着粗壮的树干,这仙树枝繁叶茂正好遮掩了温容与的视线。

      莫承欢被这么一问居然羞得别过了头,搞得他二哥就很想吐,莫逍遥踹他一脚:“上回我一提黑脸怪那小妹你就反常,小三,你是不是见过她了?是不是……”

      莫逍遥拿着胳膊撞莫承欢,一脸说来听听的坏样,只是话还没说完就被莫承欢捂住了嘴。

      “我和解姑娘清清白白,哥不要乱说,解姑娘为人直率真趣,我们…我们只是朋友。”

      “哦哦,”莫逍遥拿开莫承欢的手,像是知道了什么似的道,“我和我哥以前也只是朋友。”

      莫承欢不敢说那是你不要脸,只敢在莫逍遥的淫威之下猛点头,莫逍遥看他态度诚恳便允了他去讨媳妇,不,交朋友,顺道要他去看看江/青川的病有没有起势了,并把这边仙山上炼妖狱的状况同那边传个消息。温容与自然是要同莫逍遥一同回帝子破的,浮玉山脚,三人就此分头一别。

      帝子破如今究竟是何光景,马上就可知晓,温容与御风而行,莫逍遥跟在他的身后,这位二公子一路上说个不停,一时夸夸此处花朵繁丽,一时又道远天云彩飘飞如仙女,废话说了百八十句也偏不去提帝子破一个字,温容与知他近乡情怯因此反常,也不戳破,一一应和着他。

      尘世如海,御风作帆,不消几个时辰,二人便落地帝子破。

      城中四下无人,一片颓败。若是从前的帝子破可称得上烟白酒旗青,那如今的帝子破便是一座乌烟瘴气的空城。酒楼茶馆之类通通门户大开,瞧得细些那桌椅长凳上都落满了一层厚灰,就连杨花街的香苑也是空余美人香,不见画娥眉。

      未做停留,莫逍遥便沿着空荡荡的大路回了莫府。威严的莫府门前似笼罩着一层哀寂,长幅白娟的挽联岑寂的荡在空中——风华皎然绝世尘,爱民如子尽白头。大抵是那句爱民如子并不合城民心意,这处的挽联被人划破,显得讥讽又落魄。

      莫逍遥见此景象,摇头“哼”了一声,便上前去扣门,温容与寸步不离的陪着他,莫逍遥三扣门无人应,温容与便伸手一掌,那紧闭的大门豁然而开,灵堂前的一个“奠”字摆在天地之间。

      莫逍遥顿了一步,温容与扶住他,莫府中这才有人从角落出来,那人正是莫府老奴,头已花白,看见是莫逍遥才跌跌撞撞含着泪跪在了莫逍遥面前:“二公子可算回来了,莫家缺一个当家人啊!莫城主仙逝,如今帝子破无主,百废待兴,老奴……老奴恳请二公子主事啊!”老奴说罢便是几个响头,直磕得脑袋淤青也不肯停下。

      温容与替莫逍遥将他扶起,莫逍遥面无血色,面上却还在强装着笑:“莫无常呢?”

      老奴嗫懦道:“大公子…大公子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他…已六根清净了。”

      “什么玩意儿?”莫逍遥皱眉,“莫无常他出家了?”

      老奴额上磕出的红印显眼,满脸褶皱回道:“确是如此。”

      莫逍遥低声骂了一句,径直走进灵堂,他自香台上取出一炷香,借火插进香炉,回头对温容与道:“哥,你看我家就剩我这么个人了。”

      莫承欢一进解府的门就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他借着温仙游的给的风力,驭着马车半日便到了霄汉陵。解小妹见着莫承欢就哭,莫承欢拿着帕子给她拭泪,问她怎么了,解小妹抽泣着答:“江公子不好了。”

      轰隆的雷声响在耳边,呼啸的风吹乱解平岭的衣襟,他端着汤药急得踹门而进,江/青川裹着厚被,一手握着“好梦”,把它贴在耳边,贝壳里的海还未涨潮,解平岭坐到床边,苦药的味道渗进解平岭的衣衫,江/青川要哭,雨马上就要下了。

      “这几日的雨好多。”江/青川忍着咳,水漫过的目光全赖在解平岭的身上。

      解平岭小心翼翼扶他坐起,把勺喂到江/青川的唇边:“仙儿,来喝药。”

      江/青川不喝,那药的味闻着太苦,入了喉能把心一块苦着,他摇头,耳朵还贴着“好梦”,听着那里头缓缓起伏的海浪声。

      “解郎,我要你亲我。”

      解平岭拿勺的手不稳,半勺的苦药汤洒在了被褥上,晕成一片黑沥沥的云。他明显被这话吓到了,江/青川从来不是要糖吃的人,就算他把糖递到江/青川嘴边,江/青川也不一定会吃。可他不知道,江/青川苦了太久了,撑不住了,而他就是他唯一的蜜糖。

      解平岭端着药碗没有动,江/青川就自己靠了上去,从额头到眉心,延鼻尖至唇瓣全都亲了一遍。

      药碗落在地上,瓷片碎成几瓣,苦味肆意的蔓延在这间屋子里,几个响雷在半空中如狼似虎的惊炸,江/青川微微颤抖了一下,解平岭把他锁进怀里,吻着他的唇瓣,舌尖就尝到了他的味道。

      这个不吃苦药的人究竟是什么味道的呢?

      江/青川一点也不甜,嘴里全是血腥味。

      猛烈的咳声止不住的充斥在江/青川的嘴里,他在解平岭的怀里弓着腰,嘴角咳出的血染到了解平岭的衣角,连同解平岭的唇边也有红艳的血迹,江/青川捂着心口,他已经快习惯了咳血的痛苦,可难受的是心口,他在这人间快要窒息。

      解平岭慌张的喊他叫他,给他擦拭着血迹,那染脏了解平岭的血液新鲜,混着房间里浓重的药汤苦味,就是江/青川的一生。

      解平岭要叫大夫,江/青川不让,他停了咳嗽,喘着气半躺在床边,脸上还留着被解平岭擦开的血迹,一道道的红迹把他画得像一只贪玩的小花猫。可他从来没有多少贪玩的时光,小时候身子弱连门都出不得,长大了不幸知道何为物是人非,哪里有机会贪玩。

      “…我来不及了…这雨怎么一直未停?”江/青川去探着拉解平岭的手,他第一次肯这样发腻,“我本想和你一起去山林里弹弹琴的,许久未碰…手都要生疏了。”

      解平岭把他探过来的手摊开在掌心,挠着他的指腹,哄他:“怎么会?这天下啊,没人能比得过仙儿的琴艺。”

      窗外的雨不由分说的打在地上,汇成河流冲散在泥沙缝隙之中。

      “等天晴了,我就带仙儿出门,到时候仙儿病好了,就再也不用吃这些苦药了。”解平岭把江/青川手护在手里,在江/青川的掌心一遍又一遍重复画着笔画,他低着头说话不敢去看江/青川的眼睛。

      江/青川又低咳了两声,血从嘴边涌出来,怎么擦都擦不掉,他便不再去擦了,笑着问低头的解平岭:“解郎…你把你的名字写在我手心作什么?”

      解平岭闻声不再写了,把头埋进江/青川的胸膛,浑身颤抖着:“解平岭,我是霄汉陵解氏的解平岭,梅溪落江氏有一个叫江/青川的仙儿,他爱唤我一声解郎。我把我的名字写在他的手心了,不管他去哪儿他都忘不了我,不管他去哪儿,我都找的见他。”

      “好,”江/青川的双手带着血迹,抱住解平岭,“那个叫江/青川的…听着了,也记着了。他说,要是有下辈子,他……要做解平岭的妻。”

      解平岭抬头,起身蹭着江/青川的耳鬓,他闻着江/青川身上的气味点头,他从那些血腥味中嗅到了江/青川的香气,江/青川原本就是香的,像是悠久的古木沉香,又像是白梅枝头的雪香,只是这香太好,总感觉在人间留不长。

      江/青川此际连说话都说不出,只得和他小声耳语:“解郎,你知不知…我最羡慕谁?”

      解平岭温柔的吻他耳垂:“是莫二吗?”

      江/青川被他这答案逗笑,告他道:“是我阿姐。”

      他像拿出全身的力气,用尽全力才能说出口,可那声音虚得只停在了唇边:“解郎,我常同你说要好好待我阿姐,可我又真心希望你二人成双成对、如胶似漆吗?解郎,我不愿的…只是我不能不愿。阿姐与你成亲之时,那一日我才懂得什么叫做百剑穿心,我一面慷慨的把你推到阿姐的身边,一面又想在心里肮脏的私占你,做人做到我这个份上…也确实是污秽不堪了。”

      解平岭落着泪摇头:“是我误了两人,你担不了这么大的责。”

      “替我同我阿姐讲句对不起,解郎,我心悦你,这世上再没有……比你更让我喜欢的人和事了。”江/青川的咳声再也捱忍不住,他在解平岭的怀里剧烈的挣扎,嗓子像被堵住,喑哑的发不出声音,血不断的涌出,他却还在道,“等下辈子,我同你成亲时…也要穿大红的婚服…我要做…你…解氏妻……”

      江/青川的话声已尽,惊雷一声巨响,惊飞了树上的雀儿。

      他歪在解平岭的肩上,床侧的好梦滚落在地,好梦中的潮汐声未停,房外雷声远去,大雨冲刷着泛白的石板地,房间中浸染无边的痛意,江/青川已感觉不到,这痛意却侵蚀透了解平岭,把他烧成了灰烬。

      江/青川手中攥着一封还没来得及说的信,解平岭紧紧地抱着他,他觉得魂像被人生生的抽走,空白又空洞,只能感受到这如寒冬般的初秋的冷冽。

      过了许久,解平岭才回过神来,伶仃的孤独感席卷了他,他抱着怀中的尸体在如注的雨声中嚎啕大哭。解平岭满身血迹斑驳,吻上江/青川的泪痣:“江/青川,记着我,我是霄汉陵解氏的解平岭,等我们再见的时候,八抬大轿、十里红妆、洞房花烛,你就是我解平岭唯一的妻。”

      房檐外的大雨倾漫,掩盖了万物的苍凉悲怆,这一瞬像是几十年已过,之后解平岭的千秋百岁都将是这一瞬的重复。

      灵堂的香烟四处飘散,像是找不到归处的惆怅客,降生于世诸般容易,可要融进这世间,寻到归心处,好难,至死都好难。

      温容与抚住莫逍遥看着灵牌的脸,强行让他看向自己,尘世慌乱,爱意慌乱,温容与执着的道:“还有我。”

      他又斩钉截铁喊他全名,重复了一边:“莫逍遥,你还有我。”

      莫逍遥嘴角一往下掉就扑在了温容与的身上,他把手挂在温容与的脖颈上,整个人黏黏糊糊的像长在了他哥身上一样,然后对他哥道:“哥…我难受……”

      莫二自己不发觉,一旁的老奴倒是全看在了眼里,这二公子凑上温仙游的身就一副哼哼唧唧的做派,与方才简直判若两人。老奴只能抬头望天,梗了脖子也不肯放下来。

      温容与抚着莫逍遥的背,甚是耐心的安抚他,送进莫逍遥耳朵里的话声像是秋水,让他好受了许多。他得了温容与的抱,耳根子又被吹得软,整个人就站不直,再同老奴说话时,人还靠在温容与的怀里。

      他的声音却又带着那股嚣张气焰:“请我主事?怎么?你们不怕我是祸乱天下的妖了吗?”

      “二公子哪里的话!”老奴噗通一声又低头跪下,“以前都是误会一场,前几日梅溪落的许城主已有传信,说清了二公子是救世的血丹,这消息早传开了,二公子万不可妄自菲薄,弃我等于水火中而不顾啊!”

      “哥,你瞧瞧,我那位表哥消息倒传得快。”莫逍遥对温容与说完打了个响指,他抱着手终于舍得重新站好,“小爷我何时妄自菲薄过,真个是人算不如天算,今非昔比啊,在下摇身一变,还能从莫小妖变成活菩萨了!”

      他看着老奴,又道:“传下去,我不是妖不是鬼,更不是什么凭空变出来的救世主。”

      老奴神情几变,就听莫逍遥接着道:“但这帝子破我管定了!小爷我不光要管帝子破,还有管天下,管苍生,三月后一战,必当所向披靡、全胜而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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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碎玉残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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