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星野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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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云汉的脚步声响在阒静的密室里，他的步子不快，但每一步发出的声响都像是对许云浪的凌迟。
许云浪在伸手不见五指的角落里蜷缩发抖，这里说是密室却更像是囚牢。离地七尺的横梁上挂着各种各样的刑具，他不止一次尝过它们的味道，许云汉不会用留疤的刑具，他喜欢用长针，一寸一寸的扎进许云浪细嫩的皮肉里，许云浪有时会疼得昏厥过去，许云汉便耐心的等他清醒过来，再继续让他知晓何为生不如死。
许云浪此时躲在角落中，他想抓住什么，却只能摸到冰冷的墙壁，许云汉的声音陡然响在他的头顶。
“浪儿，去哪儿啊？”
许云浪一阵头皮发麻，他没来的及说话就感觉到藤条似的长鞭抽在了他的腰上。长鞭抽着皮肉，卷起皮肤上的薄肉，血从伤口处溢了出来，沾在带刺的藤条上，藤条落下又升起，在这漆黑中响出鞭抽的可怖声音。
这是许云汉第一次用鞭子凌／辱他，许云浪听到许云汉扔掉鞭子，对他道：“这次我看在你姑姑的面子上放过你，吾儿若再敢逃出去，可就不是一顿鞭刑这么简单了！”
“姑姑？”许云浪嘴角溢血，他淌着泪在黑暗中辨别着许云汉的方向：“我姑姑已亡，你为何不告诉我！”
“你姑姑命薄，活该死的早。”许云汉像毫不在意似的，接着说道，“当年云月嫁给莫子帝，因多年无子导致二人生嫌，我买下你本是为了让你姑姑假孕，以你充当莫城主的孩子。可惜啊……可惜啊……”
许云汉大声笑起来：“你姑姑她蠢笨，坏了我的棋局，到头来呢？莫子帝搞出莫无常这个私生子，还娶回沈水浓让她难堪，她就算最后十月怀胎又如何？还不是生出个妖子要了她的性命！”
“若不是你为了权势让姑姑嫁到帝子破，她又怎会身怀妖子、难产送命？”许云浪舔了舔嘴角的血迹，唇齿间弥漫起一股血腥气，他像是困兽露出了多年压抑的獠牙，嘶吼道：“当年莫子帝南下梅溪落，你故意安排姑姑出现，假装他二人巧遇，姑姑长袖舞埙艳压天下，莫子帝自然见色起意。他不出半月便把姑姑迎娶回帝子破，这看似情投意合的婚事，不过是你推波助澜、暗地筹谋的一场骗局！”
“精彩绝伦！”许云汉拍着手，在话声中展露着他的癫狂，“不愧是我许云汉养出来的狗，确实聪慧伶俐。”
“有本事你就杀了我！”许云浪目眦欲裂，握住了拳。
许云汉拽起他的头发，在许云浪眼前露出鬼一样的白瞳眼眸：“你这步棋我养了十六年，怎么舍得杀你呢？”
他将许云浪被汗濡湿的发抓得更紧：“浪儿，爹此番可还是要送你出去呢。”
夏时的风被烈阳吹热透进屋子，金鱼缸不再震颤，小金鱼的尾巴在水里欢快的飘着。烛台前站着一位绿衫的少年，少年男生女相，清俊不足秀美有余，他弯着腰向江／青川行礼，学着许云汉对江／青川的称呼，声音似乎发颤：“公子。”
江／青川还礼，看着他又看向许云汉：“这就是先生之子吧。”
许云汉颔首：“吾儿云浪，见过二公子。”
“先生客气。”江／青川扶起许云浪，手上的虚汗沾到了许云浪的手腕，他赶紧抽了手，却忽得咳了起来，他掩口在咳声中道了一句：“咳…咳……抱歉。”
许云浪摆手，他清波般的袖子荡开，露着一截被染湿的白手腕，移开眼回道：“公子多虑。”
江／青川的咳声止住，他看着低半头的许云浪，笑开：“先生授我课业，你我便是一家。你也不必再叫我公子，喊我一声哥哥吧，我唤你一句小弟。小弟，可好？”
许云浪点了点头，不过他心知自己明明比江／青川还要大三岁，只是看起来显得小罢了。他虽在点头却到底并没有喊出那一声“哥哥”，他是心甘情愿巴不得有这样一个的哥哥，但是他知道自己不该染脏他。
他是污泥里爬出来的一条贱命，能待在江／青川身边已是痴望成真，他不想再脏了江／青川。
江／青川身虚体弱，遵照医嘱一年四季不得出门，他没有其他玩伴，最多的乐趣不过是在闲暇时临摹前人书卷行笔练字。他十二岁就已是人人称道的书仙，世人没见过他，却说见字如面，书仙定是古圣人下凡。
许云浪觉得世人说得不对，江／青川不是古圣人，他是杳无人烟的古林深处的一泓清水，纯粹无暇、干净至极。
许云浪很耐得住寂寞，他日日陪在江／青川身侧，与他读书，观他习字，就这样枯荣转瞬过了一年时间，许云浪便能次次猜得出江／青川下一步想要做什么。
江／青川顿首他便为他倒白水，江／青川不饮茶，一旦饮茶必然喝进去多少吐出来多少。江／青川折袖许云浪便为他研墨，江／青川拂鬓许云浪便为他递帕擦汗，这些细碎到繁琐的每一个细节，许云浪从来没有错过。
江／青川有时看书看得倦了，食指和拇指便会揉在一起，许云浪便叩叩书案，让江／青川看向自己，许云月曾将长袖舞埙倾囊相授给许云浪，许云浪也只在江／青川面前跳这一曲惊动天下的名舞。
许云浪手腕似游龙握住陶埙，他两瓣桃汁似的唇凑近埙孔，呼吸之间，发出悠然悦耳之声。江／青川看得入迷，一解疲乏，他拿起手边的白衫轻轻扇着，埙音顺着扇风游进他的耳中。
幽幽涩涩又柳暗花明，日落西山又蝶飞丛间，埙音未落，编织着无数画卷涤荡人心，许云浪旋身而舞，轻衫微扬，眉眼里都是盛着江／青川望来的笑意。他的眸子在还没有学会风情的时候，便已含含糊糊青涩的曲解了“情”字。
其实他对他的了解不是这一年就能磨就的，而是混沌黑暗向着隔墙而生的光洁风雅倾付了十几载的凝视。
有些医嘱是用来违抗的。
是夜，许云浪拉着江／青川偷偷溜出江府，风过平野，星垂天际，两人躺在漫野松软的绿草地上，四处星星点点的萤火微闪，江／青川望着穹顶，许云浪望着他。
江／青川想要摘星，他边向茫茫天空伸手边道：“小弟，原来房檐之外的天地浩渺无极，当真如诗如画，醉人心畔。”
“是啊，如诗如画，醉人心畔。”许云浪望着江／青川也道。
远处的山脉连连或起或伏，宛如水墨晕染开来，萤火绕在星前，相互映衬，夏夜的虫叫得热闹，喧嚣着人间盛景，不让它寂寞。
“我给公子讲个故事吧。”许云浪的发落在芳草间，擦着绿意在白日里被烈阳洗礼后的余热，他转头抓住一只萤火虫：“十六年前有一只狗崽被卖给了猎户，那猎人日日虐待它，狗崽时时刻刻都在想着怎么逃离屈辱，猎人为防狗崽逃走便往它的脖子上栓了一条狗链。十六年后，猎人给这只狗解开了锁链，可这只狗却不逃了，公子知道为什么吗？”
江／青川睫毛垂下，不知在说谁：“但凡被禁锢得久了，便会忘了反抗。”
“不错。”许云浪松开手中的萤火，看着它亮着微光飞开，“可是还有一种可能，或许是那只狗喜欢上了猎人家里的某样东西，不舍得离开了呢。”
“那倒也算归宿，”江／青川道，“只是太过残忍了些。”
“也许他不觉得残忍，反而乐在其中呢。”许云浪看着并肩而卧的江／青川，人间盛景再好却不及他，他不敢多看，他早已把江／青川的一切看得通透。
因为江／青川不似他，有那么多的沟渠载着污浊，他自己是污秽本身，江／青川则人如其名。
太好了，好到他不敢碰一根手指头。
萤火点缀，夏夜温柔。
许云浪忽得开口道：“公子日后一定会遇到这世上最好的姑娘，公子一定会娶到自己的心仪之人，公子一定会一世安稳和美。”
江／青川接过许云浪递来的帕子擦了汗，笑着：“怎么突然说这些？”
“我日日想的就是这些。”
江／青川笑出了声，问他：“想什么？想我娶妻？”
“是，”许云浪答道，“我想公子有朝一日可娶贤妻，佳人长伴，也想公子无病无灾，无愁无忧，更想天公偏爱公子，予公子千千万万的好。”
“这一口一个公子的，”江／青川给许云浪揩了汗，“都这么久了还没改过来。”
许云浪闻言不禁有些失落，他的真情实意全被江／青川当做玩笑来听了，谁知就听江／青川起身道：“小弟的话我记着了，我也愿小弟千千万万好。”
他在如墨泼洒开的黑夜中，带着萤火环绕的光，向许云浪伸出手：“回家吧，时候不早了。”
作者有话说第52章 星野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