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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偷清风 ...

  •   “三日后,仙儿便是有去无回。”解平岭站在暗室中道。

      莫逍遥小声贴着温容与剖析道:“看来江/青川这是选了许云浪。”

      温容与却摇了摇头,小声回莫逍遥:“江公子已于解公子情根深厚,未必会如此抉择。”

      莫逍遥看着温容与那般笃定的模样,不禁心道他何时于情/事这么有见地了?这么一想,莫逍遥不由得又酸了起来,温容与这样的人会看上什么样的女子呢?莫逍遥想不出来,他也想不出来温容与至今有没有动过爱欲的情念?想想解平岭与江/青川之间再不济也有一吻,可自己呢?

      好惨!

      他知道自己这个人做事没有分寸,说话不着尺度,甚至事实上他看着别的男子与男子之间的情/事也未觉得有任何不妥之处,可偏偏事情就是这样,别人的怎么都好说,可一轮到自己头上就不是这么一回事了。

      莫逍遥又想了想,若他喜欢的人不是温容与是不是就有胆量一不做二不休的说出来了呢?如果他喜欢的是许云浪,那他可以继续轻佻,如果他喜欢江/青川,那他就写封情诗赠他,如果他喜欢解平岭……

      不,不可能,他不可能喜欢黑脸怪!

      他或许可以喜欢千万人,有千万种办法谈情说爱,反正他混不吝、不要脸,可这个人怎么偏偏就是温容与呢?

      这种感觉就好像你有一个不踏凡尘、心无杂念的哥哥,这哥哥好不容易含辛茹苦一手把你养大,你好意思到头来告诉他你一直想那个他吗?人家兰芝玉树,哪里受得起这般惊吓?

      莫逍遥扶着额,心道,别说温容与了,要是易位而处,有人如此待他,他一定起一身鸡皮疙瘩,还是三天不带消下去的那种,他一定会离那不懂知恩图报还敢想入非非的兔崽子避而远之。他自己都这样了,更何况温容与这种人呢。别看温容与表面和气,但莫逍遥从未见过他对除自己外的什么人坦露过心迹,而且他失忆那会儿,莫逍遥算是体会到了什么叫做温容与的亲疏有别了。

      温容与对自己和自己以外的人,完全就是两幅皮囊啊!

      其实这样想想,莫逍遥对于现在这样的关系已经十分满足了,只要温容与别给他找个嫂嫂。

      呸呸呸!

      要是真有这个人,莫逍遥一定把她的头揪秃!

      幻象暂止,温容与拍了拍莫逍遥的头,叫他回神:“小莫。”

      莫逍遥立刻露出八颗洁白的牙齿看向温容与,一脸我一定不会对你的秃鹫媳妇做什么的表情。

      “……”

      解平岭转过头正好瞧见这番场景,他看着傻笑的莫逍遥,不禁蹙眉,又看了一眼温容与,解平岭叹了口气,不动声色的转回了头。

      他蹙眉望着忆叶灵里不再变幻的虚象,问道:“温仙游,这幻象为何会中止于此?”

      温容与敲了一下莫逍遥的额头,示意他不宜笑,继而起身,对解平岭道:“若是忆叶灵中的场景引起原主巨大的悲恸或伤楚,导致原主强行封印了这段记忆,那么忆叶灵是无法再读取的。也就是说,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涉及到江公子不愿再回忆的部分。”

      莫逍遥心惊了一下,江/青川已然如此坎坷,莫非他还会再遇到什么令他更忧惧惊恐的事情?

      他这么想着,就瞥见解平岭的背影似更暗了一色,莫逍遥揪了揪温容与的衣袖:“哥,那接下来的事该如何知晓啊?”

      温容与收起忆叶灵,道:“不知解城主府上还有没有红豆?”

      莫逍遥与解平岭顿时齐声道:“许云浪!”

      没错,既然江/青川是被许云浪接走的,那么这段记忆一定同时出现在许云浪身上,那么忆叶灵只要在许云浪送来的红豆上感知到他留下的痕迹,就能读出江/青川究竟又历经何事。

      “仙儿走后,他的东西都还留着。”解平岭眼中孤寂,急急往外走道:“稍候。”

      解平岭去取红豆,留下温容与同莫逍遥二人,莫逍遥接住那根忆叶灵下的沧海狼毫,忽得想起自己的七骨逍遥扇,他虚握着沧海浪毫走到书案,正要开口问温容与,却看着书案上的字“啊”了一声。

      书案上堆叠着数不清的宣纸,上面临摹的却都是同一副字迹,莫逍遥轻手翻了翻,从下到上,这字迹临摹得越来越有真迹之风,甚至已到了让人分不清究竟孰真孰假的地步了。

      温容与行来,看着那数百张心迹,按着上面所写念道:“我心素已闲,清川澹如此。”

      在解平岭已是以假乱真的手笔下搁着一卷绕着红绳的原作,那便该是江/青川十七岁时赠与他的一场心绪。或许江/青川并不知道,这十个字就摧枯拉朽的击毁了解平岭的近十载流年。

      莫逍遥忽得想起暗室外悬于墙上的那一卷,想必也是出自解平岭的文墨,而江/青川的真迹一直被他护着。

      不多时候,解平岭赶了回来,他手里拿着一小罐红豆,莫逍遥这时看清了许云浪送给江/青川的那罐红豆,先不说红豆,那小罐子就看得出是用了心的,深棕色的木扎的罐子很是独雅,木罐外面勾画了点点萤火,像在平野星光下闪烁飞舞,颇有意趣,许云浪也算得上是用心良苦了。

      再论红豆,谁不知何意呢?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
      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莫逍遥感慨了一下解平岭居然还肯留着这种东西,要是换成自己,当时可能就不止是散落一地,他一定会全都碾碎了煮熟了去喂狗!

      还思红豆?我看都喂到狗肚子里你还敢不敢惦记我的人!

      莫逍遥这边还在替人愤慨的打抱不平,那边解平岭已将手中红豆递给了温容与,忆叶灵缓缓升空,霹雳般闪出一道白光,暗室陡变,幻象果然又生。

      晨阳透过窗格照耀在袅然的香烟上,给那一截虚虚漂浮的白烟渡上了一层金光,宽敞明亮的堂屋中站在着一位身着黑衫的教书先生,他背对着晨阳,落下的阴影挡住了手执书卷、盘腿而坐的少年。

      先生念了一句“不然绝粒升天衢,不然鸣珂游帝都”,这才转过身,他此时的五官不似十七年后那般狰狞,但模样大致未变,这便是正值的壮年的许云汉。许云汉此时已蓄起了美须,他一手摸须,一手握着戒尺指了指倾耳聆听的少年。

      “青川,若是你,你如何选?”

      江/青川此时约是十来岁的模样,他穿着淡青圆领袍,袍上有不慎溅上的墨汁,随着青袍的纹路慢慢晕开。他的眉眼还略稚嫩,只那一颗泪痣孤零零落在右眼尾,伶仃得与后来无异。

      江/青川咳了几声,捂着胸口等到咳声暂停,才道:“回先生的话,我已身在帝都,却无力纵情驰马也无意听取鸣珂,川儿…咳咳……没那番雄心壮志,要真是有何心向往之,也不过梅妻鹤子,醉翁山水。”

      断断续续答完先生的话,他又咳了起来,袅袅的烟被他剧烈的咳嗽吹断打散,在一抹阳光中乱糟糟的游弋。他这时年幼,身子比后来时还要更差些。

      许云汉将戒尺重重敲在桌案,斥道:“梅溪落谁都可隐世做个散仙,但唯独你不行。二公子乃是江氏独子,江氏日后全倚仗于你,公子怎可生此志向?”

      江/青川没有忤逆先生的话,他的神思被烛台后面的一方小金鱼水缸吸引去了,那鱼缸莫名震了一下,惊得游鱼在清水中忽然向远处游去。不知为何,这鱼缸总会偶然震动,惹得三四条小金鱼在水中急急穿梭。

      “一丈夫兮一丈夫,千生气志是良图。”

      许云汉继续背过身念诗,江/青川也收回目光,擦了擦脖颈的虚汗看向书卷。

      江/青川一直尚未发现,在那一口鱼缸的墙后,有一双眼睛透过烛台的墙缝一刻不歇的注视着他。

      那双美目在无边际的黑暗中生长,在那痛苦折磨中血淋淋的撕扯出一条缝隙,贪婪的偷窥着光。

      他偷窥的那束光不时也会望回来,却不知道他的存在,而他在这一墙之隔的掩蔽下毫无节制的盯着那个好看却羸瘦的少年。他甚至不敢眨眼,他怕消逝掉的每一点时光,他怕重坠于黑暗。

      许云汉的妹妹许云月为他取名为云浪,许云月那时弯腰看着他的眼睛,她说那里面有波潮,像是翻滚往复的云浪。她唤他“阿浪”,她是这世上最好的姑姑。

      许云浪是个孤儿,他在漫长的漆黑与伤痕中学会了自己舔舐伤口,仿佛他的天命就注定了他要在这世上踽踽独行。不过上天待他不算太薄,他在许云月身上感受到了“爱”,在江/青川这里体知到了“情”。

      若世事不必读完,那么他的一生或许也像星野的萤火一般,曾在黢黑的夜里亮起过动人的光,可是萤火短暂,它既不长久也不盛大,即使在黑茫茫的夜里用尽全力发出那微弱的光,也还是冰冷的,没有温度。
note作者有话说
第51章 偷清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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