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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月上心 ...

  •   一年时间过去,自鬼血祭后四面便天灾人祸接连不断,梅溪落流民纷纷涌入霄汉陵,殊不知霄汉陵也早已自顾不暇。解平岭日日忙于政务,他独眠于书房,日夜轮换在他的笔尖、愁思、调令、民务之中,他既不去见江婉儿也不去见江/青川。他和江婉儿就这样名存实亡的吊着,甚至连相敬如宾都算不上。

      解城主忙起来没日没夜,却还是会抽出片刻闲暇临摹字卷,那副字卷不是旁的,正是江/青川十七岁那年为他所题——我心素已闲,清川澹如此。

      他不去见江/青川其实也是因着江/青川躲着他,江/青川守在房中,脚像生了根,解平岭也只有借着许云浪来了的时候才能勉强见到他。

      他们共住一府,竟是比不上两地迢迢。

      马车起尘,解平岭看着江/青川送走许云浪,江/青川还是一如既往向他喊了一句“解公子”便要回房,解平岭跟了上去,在江/青川关门前先进了房。

      墨味氤氲,香烟澹起,江/青川站在门边,像是随时等着解平岭出去,他清清雅雅的道:“解公子何事?”

      解平岭坐在座上,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他看着桌上一包红豆糕,红豆糕旁还有一罐惹眼的红豆。

      “江公子好雅致。”解平岭捏起一颗红豆,没看出花来,“我差人买遍了霄汉陵的红豆送你你不吃,非要他送来的才尝得出滋味是吗?”

      “解公子若有意还是对我阿姐多上上心吧。”江/青川仍站在门口。

      “仙儿!”解平岭推开檀木桌案,红豆掉下桌,星星点点的红粒噼里啪啦溅落四处,解平岭几步到门边拉回江/青川,“你还要我如何!我未亏待你阿姐吧?我也未扰你,你何必这样冷情躲我?难不成我还能做什么吗?我还能做什么!”

      解平岭捏住江/青川的后颈,让他正视自己,鼻息之间,解平岭道:“我只不过想多看你两眼,就那么难吗?还要…还要借着旁的人才行?”

      江/青川陡得抓住了解平岭的衣领,他长吸了一口气,他太过思念这人的味道。他沉在这味道里,仰颈看着解平岭:“看够了吗?”

      解平岭将他的后颈抓红,瞪着他:“没有!”解平岭一脚踹关了门,把人往床上带,胡乱的扯开江/青川的衣服,不染的青衫被他扯得凌乱,江/青川倒在软塌上,手脚不住挣扎着喊了一声:“解郎!”

      解平岭忽然停下,他看着露着肩颈的江/青川,像看见了夜雨中怕雷的少年。他坐在床边,脱下自己的外衣包住了江/青川。

      “许云浪看你有够吗?我解平岭要的没他多。”他离开床,不想再惊扰江/青川,却鬼使神差的问了一句:“好梦你还留着吗?”

      这一年来但凡夜雨惊雷,解平岭都会守在江/青川房门口,江/青川不让他进去,他就固执的守他一夜,他誓要做他披荆斩棘的刀剑,只为他一人抗下天雷。

      江/青川一手抓紧身上覆着的靛蓝衣衫,仍在尽力找回理智,他道:“梦好难留,琴残莫续。”

      解平岭无言,出了门,余下一床月光与覆蓝衣的仙儿作伴。

      床板似乎在颠簸晃荡,江/青川从被中醒来,手中还抓着那件靛蓝衣衫,可是眼前已不再是阁楼中的状貌。

      这四面分明……分明是马车!

      江/青川掀开被子,爬到车帘后瞧见解平岭正在驾车,解平岭斜眼看他,将他的头摁了回去,把帘子合好为他遮了阳。

      “仙儿说梦好难留,琴残莫续,可残琴我已经续过了,那好梦我也要为仙儿留住!”解平岭抽着马鞭,落着一身灼灼烈日,像是风光无限里的恣意少年郎。

      “解郎要去哪儿?”江/青川索性靠着车轸。

      “到了你就知道了!”解平岭又扬起马鞭。

      一路山色湖光,芳草碧碧,风尘跌宕,马车在七日后停了下来,解平岭跳下马车将银子扔到了亓官春溪手里。

      “一间上房。”

      他扶着江/青川下车,江/青川看向亓官,改道:“两……”

      江/青川还没说完就被解平岭拦了下来:“我没带够钱。”解平岭不由分说的拉人上楼:“委屈仙儿了。”

      亓官掂量着手里的银钱,喃喃道:“这钱够两间上房的啊……”

      木梯沿上二楼,解平岭快了几步,他站到窗前,明朗得不像执掌霄汉陵的解家城主,又拉过江/青川,迫不及待道:“此处记得吗?仙儿,那时夜雨,我曾为你抚琴,我站在此处,你第一次唤我一声解郎。那夜雨凄寒,可你一声便够取我一生。”

      江/青川愣了愣,余阳泼洒在解平岭的肩头,照得他眉眼发亮,碎发迎着暖黄光,粼粼让江/青川晃神。

      他常常晃神,在望着解平岭的时候,他也常常羡慕那位传说中的娇人,一夕为君死,百年共君名。

      江/青川隔着光触了触解郎的轮廓,还未擦到指尖便收回了手,他轻声道:“解郎,你带我来此处,你以为我在此处才对你动心,可是解郎,不是的,这世上的话本子也有真的,那一折白足香袜——早在初见时我就对你动了心。”

      解平岭神色闪动,想要抓住江/青川的手,江/青川却退了一步,继续道:“隔在你我之间的真的是我阿姐吗?可我阿姐至始至终什么也没做,如今却是沦落到孤寡佳人的地步,可这事既不怪你也怪不得她,如果没有我,你未必就会迎娶阿姐。”

      江/青川看着解平岭,像穿过冷暖日月与人潮血海,他问他又答他:“隔在你我之间的是世事世人吗?不,隔在你我之间的是我,是我那颗明知不可为而步步禁锢自己的心,是我到如今……步步误你。你在这世上时时进,我却一再退,我配不上你。你爹的命始终横在你心上,你还肯如此待我与阿姐,解氏于江氏恩情,我记着了。”

      “解郎,”他唤着眼色惊惶沉暗的解郎,没有停下揭开血肉伤疤的话,“梦好难续,续的不是我的好梦,是你的梦,你本应有良缘,有家室圆满,是我毁了你的梦。”

      解平岭笼在夕沉阴影里的身形遮得看不清,他“嗯”了一声便与江/青川擦肩而去。

      木阶拉长他的身影,解平岭走出客楼。

      他没有说——
      解氏于江氏没有恩情,我爹那是舍生为义,我与你也不是什么恩情,非要说也只占一个情字。

      你说你毁了我的梦,可你知不知道,你就是我的良缘,你就是我的家室圆满。

      月亮挂上风影,吹散云霾,解平岭随月方归,他迟缓的登上层楼,层楼兜风,江/青川坐在窗沿上,倚着兰花雕木,晚风吹着他的衣襟,他像是出世的画,却被迫困在世途。

      窗外月亮爬上檐角,万家灯火日复一日的重新亮起,远处尽头有多少泥泞中的苦命劳碌奔波,有多少饥寒交迫,那就有多少香丽奢靡,荒淫无度。这世上有朱门酒肉臭,便一定路有冻死骨,有人慷慨以歌“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就有人敢问“何不食肉糜”?

      江/青川明白,他与解平岭也不过是这沧海里的一粟,与诸生共沉沦。

      世事在脚下,心事在月上。他望着盏盏灯火上的夜空,月儿那般明透,是这世上谁也窃不取的珍宝,悬于上天,亮于暗夜。无边世事纷乱扰着江/青川的心,可那一束白月光又让他心知此生为何而来。

      解平岭听到江/青川吟道:“万里萧萧天,一帘风月闲。”

      解平岭仍是应了他的诺,他在这万里萧萧天,给了江/青川片刻的一帘风月闲,为他留了一场好梦。

      解平岭迈步,走向静谧如水的月下仙。

      他在这每一步中了然,一切似乎都可以烟散,诸多芜杂、琐碎、梦魇、痴狂、迷失,都可以消散,在我走向你的时候。

      “仙儿,回家吧。”他道。

      江/青川回头,应他:“好。”

      秋来夏去,一岁一荣枯,霄汉陵的解府又恢复了往日的常态,唯一不同的就是江/青川与解平岭似乎都在心有灵犀的相互疏离。他们似乎看清了彼此之间横生的洪沟天堑,不再勉强彼此。

      许云浪从解平岭书房的书架上取了一本书,翻了两页又放了回去,解平岭从外面安顿流民方回来,见许云浪在自己书房颇为惊讶。

      “你来的这么勤,”解平岭坐到位上,“不如把这些功夫用在梅溪落政务上,也省得我霄汉陵为你们的流民接风洗尘了。”

      “这是说得哪里话?”许云浪窄腰靠住书架,“天下本是一家亲,解城主心系万民,不愧老城主‘平岭’之托。我听闻自解城主登位,这四处可是民生安乐,再无盗贼偷窃之事了。”

      “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解平岭的眼神从书卷移到许云浪,他盯着那双风情的眸子,似在警告。

      “是啊,”许云浪勾嘴角,他撞上解平岭的目光,哂笑道,“就是不知道你我谁才是这个贼啊?我看解城主是忙累了,偷来的占有得久了就忘了那本不是自己的了吧!”

      “贼喊捉贼这一套我见多了,倒没见过像许公子演得这么好的。”

      “那便瞧瞧他到底跟谁走。”许云浪胜券在握,“我与哥哥约好了,三日后月上柳梢头,只要哥哥出了解府的门便不再与解城主有半点瓜葛,他若是愿跟我走,你也莫拦人。”

      “此处有他阿姐,他不会跟你走!”解平岭怒视着许云浪。

      “哦,”许云浪意外他居然以为江/青川是为了阿姐而留下的,许云浪摸了摸鼻尖,随即转身,“那便试试。”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0章 月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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