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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无处寻 ...

  •   平地之上江几道与解淳熙的血飞入千缕分离开的黑旋风之中,众人头顶一时凭空生出无数条血路,祭台下陡然寂静片刻。那两条人命无法将这寂静维持长久,半空的血路越来越淡,待那些黑黢黢的鬼风吸尽人血便又开始了鬼魅的哭嚎。

      解平岭将啼哭的解安歌推给江/青川,自己跳下了祭台,他双目血红,握剑杀遍四方,以一人之力与众恶鬼独斗,剑刃挥出几道白光,但那些鬼风丝毫不因此减少,反而团团围住解平岭,在他身边手舞足蹈的嬉笑。

      解平岭手已将近脱力,他站在厉鬼当中,剑抵在地上,靠剑撑着身子,环顾四面漆黑跳动的鬼魂,发出嘶吼:“厉鬼还命!”

      “解郎!”江/青川往厉鬼聚集处跑,被许云浪死死拉住,身后解安歌与江婉儿哭成一团。

      鬼血祭出错,天下大乱。

      黑衣老者在这时站出,他看了一眼祭台下的尸体,又看向慌逃的百姓,高声道:“此举可行!速向鬼血城献祭三百人血!”许云汉忽得眯眼盯住江/青川,“江氏有错江氏担责!云汉为江氏门生,便替江氏洗清血孽!大祭未成,鬼魅乱世,我等便应——”

      “杀江氏!救天下!”

      祭台下一呼百应:“杀江氏!救天下!”

      风云变幻,白昼似夜,江几道与解淳熙的尸体横在地上,被涌向祭台的民众乱踏在脚下,尸骨未寒便被踩烂。

      解平岭周身鬼魂散开,追随人群而去,他回身看着黑压压的人群,一时明白即便他能杀得死鬼魅,却也无法抵挡人心。

      其父曾说,要让他平世间崎岖山岭,可是山岭易平,人心与人性其中污劣顽固生生不息,如何阻挡?

      “浪儿,此事交给你,带着人去!”许云汉招来一队护卫绑走江/青川等人,他命令许云浪,“杀尽江氏!”

      许云浪推开要动江/青川的壮汉,自己抓住了江/青川,出手击在他脑后,江/青川晕在了许云浪怀里,许云浪拱手:“谨遵父命!”

      酉时三刻,笼罩着梅溪落的天空还是一片漆黑,江氏家眷几十人跪在院中,双手被麻绳绑住锁在身后,许云汉派来的护卫守在一旁,他们既听从许云浪的指令,又是许云汉的眼睛。

      “许公子,那位江公子?”护卫没有在这里看到江/青川,跟到许云浪身边问道。

      许云浪伸手扇了他一巴掌,斜眼骂道:“什么狗东西,也敢在我耳边吠!”

      护卫随即噤声,退身候在了一旁。

      “带我哥哥出来。”许云浪对哭花胭脂的两个侍女道。

      不多时两个侍女拉出一个麻袋,许云浪挥手让她们走开,他把麻袋里的尸体倒出来,那具尸体焦黑,皮肉已经看不清楚本来面目,许云浪秉剑刺进发焦的尸体,尸体还在发烫的温度碰到利刃发出“嘶”声,那是高温打铁时才有的燃烧声。

      “这就是江/青川。”许云浪转动剑柄笑着道。

      “这尸体无法辨认,许公子,您这么做恐有不妥。”本已噤声的护卫揖手弯腰。

      顷刻,焦黑尸体上的剑已被拔出,插进了护卫的胸膛,黑云密布,雨滴一滴两滴落下,晕染开地上的血迹,许云浪一寸一寸抽出剑身,手握白帕子擦拭着剑上的血迹,雨滴掉在剑上,雨血相融,血珠沾在水白帕子上像是开出了一朵水化的春梅。

      护卫倒在地上,许云浪手指擦过利刃边缘,在即将碰到时及时收手,一声炸雷在天际惊响,照亮他一副上翘的眉眼,美人笑得人畜无害:“各位,谁还有异议?”

      雨幕覆盖大地,层叠的飞檐下有一道身影。

      解平岭跑遍了这院子里大大小小的地方,始终没有找到江/青川的踪迹。雨势越来越大,炸雷阵阵,惹得解平岭越发心急难平,他停在一扇红木门外,手捶在门上,喉中哽血,骂道:“废物!”

      “解郎?”红木门内传出一声轻唤。

      解平岭睁大眼睛,踹门而入:“仙儿在哪?”

      房内无人,解平岭走进床榻边的方柜,方柜从里面发出轻响,解平岭打开雕花的白玉柜,一声雷鸣破天响彻人间,江/青川泪水涟涟被人绑在柜子里,“好梦”跌在一边,江/青川眼尾已经哭红,在这一声巨雷中吓得又掉出泪花。

      解平岭来不及松开他身上的麻绳就把他揽紧,捂着他的耳朵,蹭着江/青川的鬓发安抚道:“是我来晚了!我的仙儿不要怕,我的仙儿什么都不怕,解郎来了,我带你出去!”

      解平岭的耳边被江/青川的泪蹭湿,江/青川却还在往后退,他红着眼呜咽着:“解郎,救…救阿姐。”

      “好。”解平岭这一次没有再让他跑,把他抱进怀里抱得更紧,“好,只要仙儿活着,你说什么我都答应你。”

      解平岭把江/青川送上马车,握着江/青川的手把“好梦”贴在他耳边,他吻了江/青川的额头,答应他一定把江婉儿带回来。

      马车冲破雨幕,融进了夜色之中。解平岭转身,发现许云浪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自己身后。

      “解公子,”许云浪拍手,“我的功劳就这么被解公子抢走了,解公子好手笔啊!”

      解平岭没有理会,擦肩而过,却被许云浪拉住,许云浪轻佻的眼神变得凶戾,不肯放走解平岭:“你要他,有没有经过我的同意?”

      雨水从解平岭的眉骨滑下,遮住他的眼色,他猛得出拳打向许云浪的面门,许云浪几下格挡,终究嘴角还是被重拳砸出了血,他下三滥的一脚踢向解平岭双腿之间,却被解平岭推开几步远。

      解平岭收回手,寒气森然:“许公子白日梦做得猖狂,解某让你醒一醒。”

      许云浪扶住墙,拇指擦过嘴角的血迹,他看了一眼手指染上的殷红,媚眼细眯,笑了几声,才道:“究竟是谁在做梦,分晓还未见,解公子怎么好断言呢!”

      两人在雨中对峙,暴雨越下越大,雨水顺着两人的发拧成水流摔在地上,碎成几瓣。

      解平岭记着对江/青川的许诺率先从这场硝烟中脱身,他走出几步,就听见许云浪在身后喊:“解公子往哪里去?你找的人还在我这呢!”

      解平岭回头:“何处?”

      许云浪几步走到前头:“解公子在想什么?若是我现在告诉解公子,你我之间还有的玩吗?”

      他说罢便迈步,领着解平岭走回祭台。

      低洼地面的水潭里倒映着死不瞑目的头颅,祭台上挂着江氏几十具尸体,天色开始渐渐回光,萦绕四周游荡的黑旋风也在渐渐消失,只剩祭台下的民众还未散去。

      解平岭到时,许云汉正在祭台上欣赏着那些被吸干鲜血的死人,他抬起垂下的头颅,又放开手任头颅在此无力的垂下,继而又抬起,反复几次觉得饶有趣味。

      解平岭将那些悬头而挂的尸体扫过一眼,松了口气——江婉儿不在其中。

      “爹,来了。”许云浪登上祭台,行礼道。

      解平岭紧随其后,望着摆弄尸体的许云汉:“我来找江婉儿。”

      许云汉似并不震惊,手戳着死人圆睁的眼睛摁了进去,慢声道:“江氏余孽?都该杀啊。”

      祭台之下还有余悸的一干人等视许云汉为活佛,全都举着拳头应和着:“江氏不留!江氏该杀!”

      许云浪乜了一眼众人,眼尾半翘,扇风点火道:“今日若放走一个江氏,来日就是祸患无穷!解公子该为千秋世代想,人间与鬼血城以和为贵才是要紧,白骨累累、人命关天这笔账,解公子担得起吗?”

      许云浪的话犹如风向,千百人在雨中齐齐看向解平岭,他们眼含恨意,视解平岭为罗刹,仿佛取他们命的不是鬼血城,而是这个方才与厉鬼执剑斗狠的解氏郎。

      人们知道解平岭不会不敢不能杀掉自己,这便成了他的弱点,人们握住他的把柄不肯松开,一再的群情激奋、趾高气昂,他们将方才的胆怯在这时决堤般的发泄出来,呐喊着、咆哮着、呼啸着,凝聚成强势的洪流抨击弱势。

      他们自以为自己才是这场暴虐中的救世主,他们在此时将那点手无缚鸡之力的懦弱表演成声势浩大的正派之音。

      看起来雄浑浩荡,其实不堪一击。

      “江氏是为天下流血,这祭台上数命何错之有?”解平岭在乱声中高呼,“江氏以命相抵、庇荫万人,尚未要世人感念,你等又何必做赶尽杀绝之举!”

      祭台下几群抱团之人闻言哑声,可人声如浪潮还是将解平岭湮灭。

      “解公子还看不清吗?今日江氏留不得,”许云汉将手指往眼眶里捅得更深,盯着挤出来的污浊,“不过她究竟姓江姓解,还得看解公子说了算啊。”

      解平岭看着这个老疯子,许云浪与他相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解平岭想要拔剑却发现剑鞘被外力压制,根本拔不出来。他盯着许云汉的脚下,发现那双脚底乘着一团黑气。

      许云浪见状,接道:“一码归一码,解公子稍怒,您是个痴情人,此时还惦记着江小姐,不过,在下没记错的话,解公子三月前不是已经解除婚约了吗?此时又要来寻人是个什么意思呢?”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岂能轻改!三月前皆为谣传,我二人早已私定终生!”解平岭闭眼,“江氏是我妻,生生世世都是。他既然跟了我就是我解家人,与今日江家事无关,我现在就要带他走!”

      他说这话的时候想着那个拨琴风雅的人,落在旁人耳朵里就变成了另一个意思。

      许云汉把手指从眼眶中拿出,苍白的发丝被雨淋湿,他擦掉皱纹里积聚的雨水,面朝台下道:“我等感念江氏数载庇荫,梅溪落又与霄汉陵世代交好,嫁女如泼水,江小姐即日起便是解夫人,再与江家无关,也算天下仁至义尽。”

      “若是如此,这空口白牙太过潦草,请问解公子,您二人私定终身时婚期定在何时?”许云浪挑着眼问道。

      “明日!”解平岭面向望着他的民众,定下了期限。

      雨势未减,血腥味在天光下回荡,解平岭的确没有辜负江/青川,却也真正辜负了江/青川。

      他们皆怀出世心,却是入世命。一见钟情的知己之好终于在这场血意浓重的大雨中被淋漓尽致的洗净。

      “江婉儿在哪儿?”解平岭没有耐心的问道。

      祭台下的水坑被人踩出水花,映出一男一女的身影,护卫把江婉儿送到许云浪手里,许云浪挟持着江婉儿站在水洼前。

      污浊掺血的水中倒影着发丝凌乱的江婉儿,她的眸子望着到祭台上的尸体失神。

      “喏,你妻。”许云浪将江婉儿往前推。

      解平岭握拳,翻身从祭台一跃而下。

      天光在乌云中厮杀,挡不住蒙蒙雨布。许云浪看着解平岭带着江婉儿走远,他请散众人,重新站回祭台,垂首跪在许云汉膝前:“多谢爹爹。”

      许云汉将苍老的手掌盖在许云浪的头顶:“吾儿客气。”他说完掰起许云浪的嫩脸,浑浊的眼睛看着那双媚眼,如鬼魅声道:“浪儿怎么玩儿爹不管,但浪儿要记得,一旦有了二心就只有一个下场——”

      许云浪神色无异,答道:“魂飞魄散,厉鬼不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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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无处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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