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等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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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从梦里惊醒的时候，莫逍遥才发现自己四仰八叉的独占着床，另一个人不见了。昨晚那梦余惊还在，莫逍遥捂着胸口下了地就去找人，慌慌张张走到门口正好和来人撞了个满怀，温仙游扶他站正，道：“你醒了。”
莫逍遥在梦境和现实一时难以区分，眼眶热得厉害，低着头就冲出了门。
天色大好，夏日的阳光扑了莫逍遥一身，让他清醒了许多。
收拾片刻，二人带好许璎珞准备的包袱，坐上莫承欢叫来的马车便向不堪村行去。一直往南，人烟越少，最后直接不见其他踪迹，路走的越来越偏。
马车不小，他们二人各坐一边，路上无聊，外头四五十来岁的马车夫粗犷的声音跟他们攀谈了起来，当然主要是和温仙游攀谈。
“这位仙正，去不堪村是为了仙访吧。”
“是。”温仙游回了个字，又解释道，“在下是仙游，并非仙正。”
那马车夫听了也是一阵如拍马屁一般的惊叹，莫逍遥听他温哥哥解释都听烦了，当下敲了敲马车，不客气道：“仙访耽误不起，烦您还是快些。”
马车夫应声真的闭了嘴，赶车赶得快了许多，莫逍遥斜坐着吹着口哨打发时间，对面的温仙游一直闭目养神养得好不认真。
约两个多时辰，马车在颠簸的路面上停下，莫逍遥朝外问道：“怎么了？”
“莫二公子，到了。”马车夫跳下了车道。
莫逍遥左右看了看这车外四面环境，分明是穷山恶水不通人烟，连个鬼影都看不见，哪里是到了的样子。
“你说这鬼地方是不堪村，你蒙谁呢？”
马车夫褶皱沧桑的脸皱成一团：“小人可没说送二位到不堪村啊，这再往后的路马车可就过不去了，您有个仙人神通广大定能一路顺风，小人还要赶回去接活呢！”
“前路迢迢，你的意思是让我们用两条腿走过去呗？”莫逍遥盘腿坐下来，装出一副赖着不走的样子质问道。
“接活的时候说的好好的，这怎么半路变卦了呢，仙游饶了小人吧，再往后的路我一个老胳膊老腿的真的吃不消啊！”马车夫驼着背唉声叹气，朝车里那位求道。
温容与抬开帘子，看了看四处，拍了拍莫逍遥的肩：“随我一起走。”说完背起包袱拉起莫逍遥下了车，和马车夫点头致了谢，莫逍遥竟真的就这样被拉下了马车，只不过趁温容与致谢的时候在后面朝车夫做了几个愤愤的鬼脸。
走出一截，莫逍遥才不满道：“你放了他干嘛，他明明就是怕咱们这一仙一妖给他带来什么麻烦！”
温容与等着在后面磨蹭的拖泥带水不肯走的人，伸手道：“晨起我打听了打听，不堪村民风彪悍，村庄里还生长着一种邪花，再加上我这不是仙正的身份，他害怕不想去也正常。”温容与这么一说，倒是巧妙避开了莫逍遥说自己是妖的事实，反把罪责压在了自己身上。
莫逍遥跟上来，没有搭温容与的手，继续道：“您是仙人您有理，这鬼路靠两条腿还得走多久？”说话间，一滴汗就顺着下颌流了下来。
温仙游把袖子给莫逍遥遮在头顶，落了片凉，不假思索道：“快的话三天应该能到。”
莫逍遥把那袖子往温容与那边推了推，他放眼望去，目之所及的地方除了背后那辆已经走远的马车就只剩下了他和温容与两个会动的，这四面根本看不见个边际，更谈不及什么落脚的地方，唯有地上起起伏伏的乌白乱石，硌得人脚疼。
热暑天里连半个草的阴凉都没有，炽烈的太阳照在头上，热得人发晕，莫逍遥深深感叹了一下这里跟偏院比才真的叫得上是鸟不拉屎，他都怕哪只鸟不开眼来这解决一下三急问题会烫屁股。
额前后背的汗流得根本停不下来，莫逍遥在这不知走到猴年马月的地方走得脚又酸又疼，看着温容与从一个到两个的重影又合回到一个。
莫逍遥心道挺好的，多来几个温仙游，那些小姑娘还不得开心得跟什么似的，简直造福人间花痴了。
这太阳狠毒到了极点，莫逍遥今日换得一身淡白薄衫已经被汗打湿了一半，他偷眼去看温容与身上的那件脱得只剩里衣的薄衣，根本没比自己好多少，湿得全都粘在了温容与的前胸后背上，勾勒出线条惹眼的身线来，有些地方湿透了直接透出那层薄衣下的玉肤，莫逍遥一时庆幸起来还好这四面连只鸟都没有，不然还不平白便宜了旁人。
他这移不开眼的模样被温容与抓了个现行，温容与自脖子以下到双颊皆泛上红晕，更为挑眼。
莫逍遥掐着自己的手别过头不看了，心道昨日犯了欢喜散抱着不撒手的还不是你，昏了就赖账也就是我不跟你计较。
这一整个下午温容与看莫逍遥捱不住，歇了两三次，又看了看他那条腿要背他，被莫逍遥一口拒绝了，温容与看起来也实在没有多好，再背上自己把他背出个三长两短来，莫逍遥可真没法交代。
浓烈阳光随着日头越强，闷热得要把人憋出内伤，莫逍遥本就不怎么搭理温仙游，现下热得难受更提不起来话头，这样一路没什么话，借着温容与外衣那一点阴凉终于一步一步走到了日头落尽。
菩萨保佑，居然没被热死。莫逍遥双手合掌。
晚风吹过，虽然余热仍在，却也比白天里要舒服太多了，半死的莫逍遥又活了过来。
繁星满天，闪闪发光，星河无边，皎月当空。
温容与湿了条帕子递给莫逍遥让他擦擦汗，莫逍遥接过那帕子，发现还是上次用过得那一条，已被洗得一尘不染，带着些清淡茶香，茶香让人心静，心静自然凉，仿佛能避暑一样。
莫逍遥拿着那帕子没有再还回去，在晚风中停了步，温容与已经变成了三个，却回不去了一个，莫逍遥甩了甩头，感觉自己轻飘飘的，莫不是要成仙了？他笑了笑，那成仙了能不能给他分一个温容与，他也不贪心也不多要，分一个不会和他说那三个字的温容与就行。
他觉得自己快飘上了天，就仰头看天，望着星点闪烁，四周的空间仿佛在旋转，这里没有追名逐利之人，没有避无可避的口舌，只有一个魂牵梦绕不知何时又会离开的温容与。
枯石同黄土都在此驻扎了千万年，莫逍遥仿佛走进了这洪荒时间里的一个极短的瞬间，这一瞬仿佛又可永恒。
唯有山河故人，宽阔畅意。
身侧人不知也一并望了多久天际，道：“天幕更迭，繁夜所至，随之而来的黑，只是为了让人间也能一览星河。”
这声音仿佛浩渺星海中一道流星，瞬间触及得莫逍遥心神一荡，他第一次想——是不是所有的黑夜都为了等待一束光。
他闭上双眼，一呼一吸，将璀璨繁星刻在了脑海中，繁星在他脑中不断周转，莫逍遥眼角一跳，周身出了一层虚汗，头一沉就感觉不甚清醒，再没了意识。
人活得久了总会有那么一两块心病无可解，往大里说是那些爱别离怨憎恨求不得，往小里说没准谁的一句话就能霍乱心里半世。
有的运气好，被拖累个几十年某日福至心灵不知不觉就消弭了，那些剩下执念无底的就得带着这烂了一辈子的心病移到那块棺材板下，再雨淋日晒等着沧海桑田跟着尸体一起在风霜里吹成把灰，才能真正什么都没了。
莫逍遥自被浮玉山弃了那一日哭过一回后，这六年来再怎么样，甚至至死，都没有掉下一滴泪。
那三个字成了他从不曾宣之于口的心病，他后来也想过要是当时他就是不要脸赖着不走呢，反正他也不要脸惯了。
凭什么温容与说了那三个字他就非得走，他要是一哭二闹三上吊再来一处村口泼妇的戏码赖着不走能怎么样呢？
可是他知道自己不行，说“不要了”的不是别人，他又不是非得呆在浮玉山，呆在哪里不是呆在呢？他一直要的是那个人。
人家都说了，说得明明白白的，他怎么还好再为难他呢？
一颗心掉进了冰窖被冻结实了，这大概就是后来再遇到什么痛也没那么痛了的原因吧。
他以为自己这些年已经装得够好，可是温容与再站在他身旁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看他，六年后的温哥哥，腰身眉眼气度都被仙山浸润得极好。
什么都好，除了不是他的。
茶香沁人，鸟鸣叽喳，莫逍遥站在竹屋外，看到温容与正执手书卷，一双凤眸仔细的看着书上的字。
“温哥哥，我可算找到你了！”莫逍遥跑进竹屋，满身是汗。
温容与拿着书卷视若无睹，没有理他，莫逍遥急得去喊他哄他看看自己。
“你自己做了什么，还好意思回来找我吗？”温容与把手里的书卷摔在桌上。
莫逍遥往后连退了三步，撞在书架上，把书架上的书撞下来好几本，散落的掉在地上，一片狼藉。
“温哥哥你信我，我没有杀人，没有杀人……”
作者有话说第24章 等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