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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初遇 ...

  •   奇怪的是,院墙西北角除了几只尚不能化形的小妖之外,亦无所收获。

      现在只剩下了最后一个地点——苏府祠堂。符纸熄灭之后,二人便起身向祠堂走去。

      祠堂中供着不少牌位,想来是个香火旺盛的大家族。

      当今中原,称得上富甲一方的当属周、萧、苏、任四大家族。周家与萧家都在淮河以南,北部地区仅有任苏两家大户,而苏氏又是远近闻名谦和节俭的。除了那偌大的宅子彰显着主人的财富之外,这里的一切却并未笼罩上一层大宅子常具备的威压之感。

      苏老爷一生没有妾室,就这样全心全意地陪伴着夫人周氏。二人育有一子一女。儿子苏策年方十九,刚参军不久;女儿苏陌玉还不及豆蔻年华,每日跟从苏老爷请来的先生念书,虽因娇惯而不怎么“达理”,但好歹也是个远近闻名的知书才女。

      “孟师兄,你看这牌位,得有十几代人了吧?”封玄阳拽着孟岌袖子,压低了声音问道。

      这孩子,想来是又惦记自己家了。

      可过去的事,再如何纠结惋惜,终究是于事无补。

      孟岌一爪子往他头上招呼过去。

      突然被拍乱了头发的封玄阳一愣,随即偏头躲开,一巴掌打掉他的手。无奈一笑,总算没在刚才的事情上纠缠下去。

      祠堂门口的验邪符纸起初燃烧得平稳,橙红色的火光映得祠堂门槛上的灰尘都一清二楚,想来这祠堂也少有参拜。

      逝去的一切,若是难忘,在心底留一片怀念的空间就是了,何苦天天摆在眼前。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前路漫漫,总不能吊死在怀念的枯枝上。只是孟岌没想到,平日阳光般明媚的封玄阳,竟也有这样黯然神伤的时候。

      夜风忽起,吹过孟岌衣摆,又拂上那橙红的火苗。这时,火苗骤然变成了蓝紫色,并瞬间蹿高了一尺多——这是离某种邪物很近的标志。这邪物修为大抵不低,不容小觑。

      没有施然在旁辅助,孟岌与封玄阳只好迅速向对方靠拢,警觉地打量着夜色中的祠堂。

      微风拂过牌位上方的纱幔,符纸火光忽明忽暗。孟岌右手按在腰间佩剑陆离上,封玄阳则早已在袖中备好符纸。两人对视一眼,随即一左一右冲进了祠堂。

      孟岌屏息凝神地扫视了一圈。祠堂内部右侧地面上除了几个看上去与人无害的跪垫之外,并无任何不妥。正当他审视着结了蛛网的房梁时,左侧的封玄阳突然猛地跳离他面前的供桌,反手七八个驱邪符打得地面冒烟,却不见邪物出现。

      孟岌拔剑冲过去想看个究竟,却被封玄阳一抬袖子挡在了后面。离得近了,孟岌几乎听得到封玄阳的心跳声。这孩子其实挺胆小的,明明功夫了得,却总是在胆量上输给各路妖邪。可每当孟岌或施然冲上去想要帮他解决掉时,他又会反过来担心他们的安危,死活不让他们上前。

      于是,孟岌只好提着已出鞘的陆离,和封玄阳一同对着那供桌干瞪眼,等着那旷世大邪祟自行露面。

      不过,传说中扰人梦境,并将封玄阳吓到心跳似擂鼓的妖魔鬼怪没出现,孟岌却在供桌下看到了一双在夜色中明亮如星辉的眼睛——那是一双属于人的眼睛。

      僵持了许久,那个人终于钻了出来。连身上的尘土也没拍拍,就这样灰头土脸地站到了二人面前。

      孟岌这才发觉,这还是个小孩子。

      约摸八九岁的样子,不合身的宽大袍子拖在地上,棕褐色的布料沾满了泥垢。一头乱七八糟的头发盖住了小半张脸。似乎全身上下能表明他是个活物的只有那双圆溜溜的黑眼睛。

      孟岌仔仔细细打量了这个与苏府格格不入的小孩一番,确认他属人族无疑。于是收剑归鞘,拍拍封玄阳,示意他不必如此紧张,径自走上前去。

      他比那个小孩高了近一尺半。此刻不足两步的距离下,小孩不得不仰起脸来才看得到孟岌的眼睛。

      可令孟岌诧异的是,那小孩看他的眼神里,好像并没有畏惧,反而是平静且带有隐约敌意的,一点也不像一个八九岁孩子该有的样子。

      孟岌被这目光盯得很不舒服。他向来强势,很少有人在他面前这样毫无畏惧感。负雪山众师弟都要敬他三分,可这个衣衫褴褛的小孩子明摆着没把他当回事。

      “你是什么人?”孟岌紧盯着那小孩的眼睛问道。

      小孩一声不吭,依然直直地盯着他。

      孟岌也不着急,就这样耐心地等着他答话。

      祠堂安静得诡异。

      封玄阳不明所以地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心道这小孩为什么一眼也不看我,如果说苏陌玉只看孟岌是因为喜欢,那这小孩呢?百思不得其解,他干脆轻轻悄悄挪出了祠堂,去外面查看符纸。

      谁料封玄阳刚走,小孩就开了口:“我是贼。”

      那声音有些哑,与生俱来的粗糙音色并没有多少孩童的稚嫩活泼之感。

      三个字,被他说得清清楚楚干脆利落不卑不亢理直气壮。

      孟岌忽然觉得这孩子很特别。

      “贼?你偷了什么?”

      “吃的。”依然理直气壮。

      “这样。”孟岌打量着他,并不意外,只是放轻了语气,“你叫什么名字?”

      “没有名字。”小孩眼神敌意更甚,几乎是瞪了孟岌一眼。

      “你爹娘……还在吗?”

      “爹死了。娘走了。”那孩子像个小野兽似的瞪着他,好像在质问:“这样你满意了吗”。

      “你没有家?”

      “嗯。”小孩终于发现,无论自己怎么瞪,孟岌都和没看到一样。于是放弃了继续瞪,转而移开视线,专心研究起自己脏兮兮的小手。

      “你几岁了?”孟岌目光微微一动,看着小孩的手问。

      “十岁半。”

      十岁半了啊,可他看上去绝不像是十岁多孩子的样子,孟岌以为他顶多八九岁。

      “你……”孟岌看向外面,忽然想到了什么,“你是怎么进来的?”

      “翻墙。”声音平平淡淡。

      苏府的院墙不矮,并且墙头为了防贼嵌满了碎瓦片,天知道他是怎么翻进来的。

      “你没有名字?”孟岌还是有点诧异一个十岁的孩子怎么会连名字都没有。

      “那……你爹娘以前怎么叫你?”

      “我没见过爹,我出生前爹就死了。”小孩刻意地避开了孟岌的视线,“娘叫我“招人烦的”。”

      小孩说得很自然,好像没什么委屈的感觉,甚至还带着点不耐烦,想来是早已习惯了。

      孟岌看着他,忍不住问:“你娘是在你几岁时走了的?”

      “记不清了,六岁吧。”小孩想了想,又低低补充了一句,“一开始我以为她还会回来。”

      不知道为什么,孟岌感觉胸腔里某个地方莫名空了一下。

      又是六岁。

      “那你这些年是怎么活下来的?”一旁刚走进来的封玄阳也是颇为震惊。

      小孩翻着眼皮看了他一眼,又垂下了视线,没有回答。

      这样的乞儿,还能是怎么活下来的呢?

      单靠乞讨和争夺,恐怕实在是难以维持生存,否则大概也不会进苏府偷食物。

      孟岌忽然在小孩面前蹲了下来,抬手拨开他脸上的乱发。

      四目相对,孟岌问他:“想去负雪山吗?”

      封玄阳大惊:“孟师兄!你不会是想……带他回去?”

      小孩也是一愣:“你不是要把我交给官府?”

      看着两人都惊愕地盯着自己,孟岌伸手摁了摁这小孩的脊梁骨,转头对封玄阳说:“这孩子,应当是有天赋的。”

      明明只差了两岁,孟岌把人家叫做“孩子”,却丝毫没觉得不妥。

      经孟岌这样一说,封玄阳也便没有了反对之意,正欲答话,却听见一道尖叫骤然响起。

      孟岌猛然起身向外跑去,只见苏老爷和夫人的卧房附近蓝光乍起,那是他布下的验邪符遇到邪物了。

      “在这里别动!等我们回来!”孟岌在祠堂门槛上扔下几张符纸,转头冲那小孩喊了一句,随即和封玄阳冲了过去。

      当他们出现在遇邪处时,正碰见苏老爷扶着周夫人慌慌张张地从屋中跑出来。

      “道长!”一看见二人,苏老爷立马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扑上前,一把扯住孟岌袖子,哆哆嗦嗦道,“有……有鬼!真的、真的有鬼啊!跟大树叶一样的鬼啊!!!”

      苏老爷一手扶着夫人,一手攥着孟岌袖子,似乎是想将屋子指给他们看,但两只手都不愿松开,只好一边拽着孟岌往前蹿一边拼命朝卧房转头示意。

      孟岌有些奇怪地看着苏老爷紧攥着自己袖子的手,随即明白,他们在看到他之后的第一反应不是让他去驱邪,而是带着他赶到苏陌玉房间里保护女儿。

      “师兄,你陪着他们,我进去看看。”封玄阳见状,撂下这么一句,就匆匆冲进了屋子。

      孟岌将二人安置在苏陌玉屋门口,在附近布下驱邪符以确保他们安全,随即转身就跑。

      他知道以封玄阳的本事,独自撑个一时半会不成问题,但是那个小孩子还在祠堂中醒着,他必须确保他没有乱跑。他先前扔下的符可阻止邪物入内,却挡不住人出门。方才苏老爷说有树叶一样的鬼,那定然不是妖魔,应当是某种邪灵,孟岌怕那孩子乱跑被附体,那可就麻烦了。

      然后,最惊悚的故事发生了——祠堂中空无一人。

      孟岌立即回身跑了出去,想要找到那小孩。可偏偏这时候,苏老爷的卧房上空六七尺处蓝色烟花倏然绽放,纷纷扬扬点缀了夜空。

      那是负雪山派的求助信号。

      孟岌犹豫一瞬后当机立断返回去找封玄阳。当他赶到的时候,封玄阳正后背抵在门边墙上,手中短剑直指前方。

      封玄阳极少用剑,这剑出鞘次数太少以至于孟岌连它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只知自从师尊赐剑,封玄阳就一直把它佩于腰间,像个摆设一般。

      孟岌循着他剑尖的方向看过去,只见一大团白雾正在屋中悬着,只是因忌惮剑锋不敢贸然上前。

      “师兄,这是什么东西?”封玄阳余光看到孟岌提剑进屋,急急喊道。

      说实在的,孟岌也不知道。但是一地烧焦的符纸说明,这东西不是妖魔,亦不是什么鬼魂,而是某种确实没见过的邪灵。

      “它刚才不是这样的!”封玄阳突然惊道,“它……不是,你进来之前它明明是像个树叶的啊!”

      孟岌闻言颇感诧异,但来不及多想便一剑刺过去。那邪灵飞快地躲开,翻腾如滚汤锅上的热气。

      下一刻,孟岌飞身上前,一剑截断它退路,劈手砸出符纸。封玄阳紧跟上来,却见那邪祟径直向上蹿去,随即调了个方向朝床幔扑去。门窗都关紧的情况下,孟岌与封玄阳对望一眼,两人皆是满眼见了鬼的神情——那个小孩居然也在这屋里,并且此刻正躲在床帷旁边。

      “向后退!”孟岌提剑冲过去,见那雾似的邪物还是不管不顾地朝那小孩靠近,为了避免伤到他,孟岌情急之下一把揽过来那小孩将他挡在身后。小孩被他扯得脚步有些趔趄,但还是乖乖地在他身后没动。

      封玄阳见状,将剑收回腰侧。广袖一展,数张符纸已然在手。他足尖点地,旋身跳起,符纸凌空出手。

      霎时,破风之音自耳畔划过,孟岌飞身提剑砍去。陆离寒光自符纸中穿过。

      符纸似刀般削去,一张张钉在床柱上。一片树叶被拦腰折断,分作两半缓缓飘落地上,顷刻化为枯叶状,渐渐碎作齑粉消失不见了。

      “漂亮!”孟岌拉过身后的小孩,上前拍拍惊魂甫定的封玄阳,说道。

      封玄阳方才那招正是负雪山派的“起凤”一式,出招极快,化符为刃,甚为惊艳。

      谁料封玄阳只是心不在焉地一笑,而后问道:“苏陌玉呢?”

      “我留了符纸,他们三人都不会有事。”孟岌一愣,答道。

      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封玄阳在这个时候如此发问,似乎哪点不对,但是又找不出来到底何处有问题,于是思索一瞬,便不再去想。

      那邪物应当是匿身于祠堂附近,趁孟岌审查那小孩时溜进了卧房。

      安抚好苏家人,孟岌与封玄阳在苏府埋好避邪符纸,以镇压这弥漫宅子的邪气。封玄阳临走前特意叮嘱苏老爷,若是仍有邪物出没,只管向负雪山下守山弟子汇报便是。他说这话时,孟岌正带着那孩子在祠堂中放下一沓符纸。

      “这些就当还给苏家了,”孟岌低头看着小孩道,“明白吗?”

      孟岌没说的是,你欠苏府的,我替你还了,从今以后,你可以再也不用做贼了。

      小孩抬头看向孟岌,眼睛亮亮的,看不出神情。

      什么也没说,但是孟岌明白,他这是愿意去负雪山了。

  • 作者有话要说:  走过路过千万不要错过,来来来看看谁出场了?
    哈哈,紧赶慢赶,另一个主角在第十章终于出场了,算是凑了个十全十美~
    还有,苏陌玉好可爱(/ω\)我喜欢
    PS:大家猜猜那只可怜的小荷包最后去了哪呀?
    注:书中人物思想观点不等同于作者观点,并且书中人物观点还可能随时间而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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