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七色染

104、第九十五章

　　寄柔的离世，让原本还沉浸在胤祯凯旋喜悦的府里，覆上了一层阴云。我们依着寄柔的遗愿，将她葬在了桃园里，在那片泥土上，种下了一株新的桃树。正如寄柔所说，这株桃树，会像她的新生一样，待到来年开花之时，盛放在枝头，就像她，一直陪伴在我们身旁。

　　康熙六十一年，四月十五。这一天，胤祯离京，再赴军前。

　　坐在桃树之下，我轻抚着身下的泥土，轻拨着，微微叹了口气。不知道为什么，这次胤祯的离京，让我心绪不宁。

　　好像，要出什么大事了——

　　我看着身旁的新土，淡淡地笑着，想着寄柔就陪在我的身边。我靠在身后的枝干上，闭上了双眼，平静着自己的思绪。

　　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

　　身旁忽的一阵热意。我睁开眼来，还未看清身边的来人是谁，原本轻搭着的双手，便被人轻轻握住。转眼看去，只见原来是白起，正微笑着坐到了我的身边，拉起了我的右手，紧紧地握在手心，对我笑着。我看着他的样子，嫣然一笑，开口正要对他言语，不想另一侧又是一阵暖意。

　　微惊地回眼去看，只见身旁的那人，正是白意。他嬉笑着，一下子盘腿坐在我的身边，一把就抓过了我的左手，哪比得了他哥哥温柔，就这么攒了过去，笑得像个孩子一般。

　　眼眶一热，我看着两个孩子，一人抓着我一只手的样子，心里一阵热意，抿了抿唇，将他们的手，合着我自己的，一起拉到了身前，叠在了一起。我分别看了看他们，眼里带着些许晶莹，嘴角淡淡地勾起一丝笑来，将他们的手掌重重一握，吸了口气，柔声道：“有你们在，额娘就不担心了，真的——”

　　伸手擦去了我的眼泪，白起温柔的笑着，也不说话，只是静静地坐在我的身边，就这样安静地陪着我。身边的白意，见我流泪的模样，慌忙地接着我的泪光，轻皱着眉，竟像安慰孩子一样安慰着我，“额娘要听话，再哭，可就不漂亮了！”他笑说着，可眼神里，却全是柔情的模样，早已不是个孩子。

　　忍不住地破涕为笑。我点了点头，拉着他们的手，看着他们都已经长大成人的模样，转眼望着前头不远处的几颗白杨，同样参天。

　　我们三个，就这样坐在树下，一同看着眼前，那象征着他们的白杨，早已是屹盛繁茂，顶天立地。

　　希望，是我敏感了罢——

　　八月。

　　暮夏以后，天气转秋。我走在街上，采买着入秋以后府里要添置的东西。原本这些东西，交给管家去办便是了，可我成日呆在家里，总是百无聊赖的，不知道要做些什么好，干脆就把这些事儿包下来，让自己忙一点。忙了，就没空再想七想八了。

　　脚步停在了一件酒馆门口。我轻舒了口气，只觉得有些乏了，可却还不想回府，只想一个人坐坐。

　　转身朝着跟我出来的几个小厮知会了声，让他们先带着东西回去。这几天清妍生了病，我让她在家里歇着，今天也就没有跟着我出来。想来她的病也好得差不多了，等会我回去的时候，给她带点儿小点心什么的，也让她开开荤。

　　独自走上了酒馆的二楼。我依旧选了个靠窗的位子坐下，这样便可以看见楼下的风景。看着墙上挂着的菜牌，我一个个的看了去，瞧着顺眼的，便就点了，也没多想，等到菜上完了之后，才发现点了这么多的东西，自己根本吃不完。

　　望着眼前这一桌的菜肴，我皱了皱眉，懊恼着，心想这可怎么办是好。这么多菜，我一个人是决计吃不完的。况且我现在一点都不饿……难不成全都打包了回去？

　　“好多的菜，不介意我坐下来一起吃吧？”带着笑意的声音，在身前轻轻响起。我抬眼望去，只见千落不知什么时候冒到了我面前来，正一脸馋馋地看着面前的一桌饭菜。

　　我微愣了愣，旋而也笑了开来，点头道：“求之不得！”

　　面前的佳肴几下子便被一扫而光。我看着千落胃口大好的样子，似乎自己也开了胃，一夹一送的，不知不觉里就把菜给吃光了。果然，抢着吃的东西，就是吃得更香……

　　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我轻呼了一口气，心想自己实在是积食了，胃里撑得难受得紧。坐在对面的千落看着我吃撑的样子，不由得失笑着，摇着头道：“我是一人要吃两人的份，所以才吃了这么多。你又是怎么了？刚才还愁着吃不下，可如今胃口却又这么好？”

　　听着她的调侃，我轻咳了声，自己也觉得丢人，只好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没办法，小时候和朋友在一起习惯了，老爱和她抢东西吃。可能因为这样，所以有人抢着吃，我就会吃得特别多吧。”老实地说着，我低下眼去，不由自主地轻笑着，却没注意到，自己和她说话，竟然用了像从前一般寻常的口吻。说来奇怪，就连她的话，听起来也是亦然。

　　回忆起小时候的时光，那时候，每次中午我和夕玥去食堂，都是明明打了两份饭，却要抢着吃一盘。

　　听着我的话，千落微愣了愣，接着轻柔地笑了起来，淡淡道：“是么。”她拿起桌上的一杯茶，浅浅的喝了一口，不经意间，嘴角带起了一丝笑颜，“我也是——”

　　“嗯？你说什么？”没有听清楚她的话，我抬脸问着，同样顺了一口茶。

　　“没什么。”她笑了笑，歪着头对我眨了眨眼睛，样子很是可爱。她直了直酸了的腰，轻吐了一口气，手掌轻覆在自己的小腹上，柔柔一笑，带着满满的疼爱，轻声问：“怎么样，你吃饱了没？”

　　看着她低着眉眼，温柔地对着腹中孩子说话的模样，我不由得笑了笑。都说怀了孕的女人是最美的，这话果然没错。我轻笑着，心里却忽然想起了些事情，微微一住。看着眼前千落对孩子疼爱的模样，不禁为她感伤。去年她的第二个孩子福宜，殇了。年仅两岁。

　　吃了几口茶。半晌，千落忽然皱了皱鼻子，侧着脸，俏皮地对我问：“对了，我好像从来没听过你叫我的名字。为什么呢？觉得不自在么？”。

　　听着她的问话，我傻了一下，看着她莞尔的样子，实在想不到什么回答，只好对她笑了笑，支吾着说不出话来。事实上，我确实也是有点别扭，总觉得这个年千落，不知是哪里，有些奇怪。

　　见我没有回答，她并不介怀地绽了绽嘴角，耸了耸肩，似是不经意一般，浅浅地笑道：“如果‘千落’这个名字，让你觉得别扭，那么——玥儿呢？”说着，她俏皮的声色，渐渐变得沉静了下来。她微眯着的双眼，似是随意之间，却紧紧地锁着我的眸子，观察着我的一言一行。

　　微微一怔，我看着她隐隐认真的神色，心里突然升起一种异样的感觉，却说不出，那到底是什么。我看着她带着笑意的双眼，那含笑地眸子里，带着的，似乎只是朋友间的随性，并无其他，有别方才一样。

　　我定了定心，脑子里浮现出往昔的事来，面色一暖，就连声音，也不自觉地变得柔和。

　　“从前，我有一个朋友，她也叫玥儿——”

　　“晓暄，我对将来男朋友的标准就和紫霞仙子一样。我希望，我的意中人是个盖世英雄，有一天，他会踩着七色的云彩来娶我。”

　　“晓暄，昨天我看了一部片子，《河东狮吼》。你在维也纳有空也上网去看看。我改变主意了，英雄那都是胶片里的，还是来个像陈季常一样的男人好，全听我的，实在！”

　　“晓暄……”

　　哽咽了的音色，所有的话语，再也都说不下去。

　　我惊怔着看着面前落满了眼泪的千落，她咬着嘴唇，眼眶里的泪水克制不住的涌着，湿满全脸。她看着我，睫毛轻颤，原本还要继续的言语，却都化在了泪水里，呜咽着说不出来。

　　我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不知什么时候，眼泪也已落满。我不敢相信地看着面前这个本该是陌生，却又熟悉的人，身子都在发颤。我咬着自己的嘴唇，克制着自己的颤抖，紧着手心，强着自己冷静下来。

　　不可能，这不可能啊——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可是……她知道我的名字，她知道我和夕玥之间的事情，她知道夕玥曾经说过的话。她的一言一语，一颦一笑，仿佛，都是那么的熟悉——

　　我平静着自己涌动的情绪，吸了口气，看着面前的千落，紧了紧拳头。心里微微一动，我伸手沾着杯子里的茶水，在桌子上划下久违了的痕迹。

　　“你是谁？”

　　简体的字迹，现代的符号。

　　你到底是谁——

　　“死丫头，你忘了谁也不能忘了我啊！夕玥，我是顾夕玥！”

　　笑中带泪的模样。她站起了身，起步走来，伸手一推我的肩膀，就像以前一样，抬手捏住了我的鼻子，欺负着我道。

　　惊怔着，我的脚步踉跄，看着她扑了过来，把我抱住，却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不停的落泪。

　　做梦吧，我是在做梦吧——她是夕玥，是夕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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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不容易平复下重逢的激动和不可思议。我傻笑着看着面前的夕玥，怎么都不敢相信，面前的这个人，这个历史上的年妃，居然就是夕玥！

　　瞧着我还是发愣的模样。夕玥失笑着，伸手在我面前晃了晃，一脸欠扁地样子，对我挥了挥手，道：“别再看了，我知道我比你漂亮，可要是再看下去，我也会不好意思的！”她笑说着，对我眨了眨眼睛，顺便炫耀了一下她长长的睫毛。

　　“去你的！”被她的话给逗着了。我轻笑着抬眼白她，嘴上说笑，可心里对这一切还是觉得神乎其神。居然，夕玥居然也在清朝，她居然就在我身边，可这么多年来，我却从来没有发现。

　　静了静心，我心里的思绪浮动着，瞧了瞧四周的人影，压低了声音，问：“诶，你什么时候过来的？”好奇地问着。看着她现在的年纪，比起我来可是小了许多。不知她是否另有什么奇遇。

　　她笑了笑，浅呷了一口茶，道：“我醒来的时候，就已经在年府里了。那时，是康熙四十二年。”

　　“四十二年？”我不禁讶声重复着。原来夕玥和我过来的时间是一样的。

　　她点了点头，轻应了声，道：“那时候我在故宫看见了你，本来是要过去找你的，可是刚走了两步，却突然眼前一黑，接着就什么也不知道了。等我再醒来时，就已经变成了年遐龄的小女儿，年府的二小姐—— 一个六岁的小女孩。”

　　一怔，看着她回忆的双眼，我轻声问：“你看见我了？”

　　心里略微有些诧异。原本我还以为当初她并没有瞧见我，当时人那么多，我也只是看了她一眼。而说起来，当初我也是在瞧见了她以后，才转眼去了别处，接着便失去了意识，来到这个朝代。

　　她笑了笑，没有说话，手里轻动着面前摆着的茶杯，微微转动。

　　听着她说了经过，我轻笑着，不由自主地吐了一口气，心里充满着一种奇特的情绪，撑着桌子直起了身，“怎么会有这么奇妙的事——呵，我一直觉得，这种事是万中无一，可一而不可再的。可你居然也过来了，而且就在我身边……怎么会这么巧……”

　　伴着我轻快的笑颜，却是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叹声。

　　“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偶然。有的，只是必然——”淡淡地说着，夕玥看着窗外，轻释了释嘴角，却似乎带着苦涩。她看着窗外轻扬的柳絮，就连神色，也渐辽远。

　　“是我们彼此，把对方推入了既定的时空——”

　　她的声音，在安静的氛围里，忽而变得悠远而神秘。原本还是讶然的情绪，在她的轻叹里，忽而一沉。

　　既定的，时空么……

　　看着面前的夕玥，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她的言语里，有一种宿命般的无奈，不似曾经的洒然。这些年来，她到底遇到了什么，经历了什么……

　　窗外，一阵细雨微风。

　　抿了抿唇，心里浮现出另一件事来。我放下手里的杯子，看着她，疑惑地问：“对了，夕玥，你怎么知道……”怎么知道我变成了完颜沐萱——

　　仔细想来，其实夕玥和我的接触，她和我的每一次谈话，和我之间的相处，似乎都不是随意而为，而是带着试探，就像不断地在确定着什么。可若是如此，那么夕玥是怎么知道我的？她怎么会知道，我也来到了这个时代——

　　似乎是看出了我的疑惑，夕玥淡淡地笑着，可那笑里，却带着一丝怅然。

　　“因为有人对你念念不忘，就连做梦，都叫着你的名字——”

　　她苦笑着，酸涩的眼角，低垂着的眸子，透出了黯黯。她抬起脸来，看着我愣然的模样，忽然，眸色一深，看着我，肃然道：“小心你身边的那个清妍，她不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