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3、第九十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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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了京以后，胤祯并没有就此而闲暇下来，同样是日日忙碌。
他此番回京，本就是因为直捣策旺阿拉布坦的巢穴伊犁一事，由于路途遥远，运输困难，没有取得进展，所以才以军务重大，密奏暂停进剿，回京述职。经反复研究磋商，康熙决定争取和平解决准葛尔问题，特致书策旺阿拉布坦，令泽卜尊丹巴胡土克图选派喇嘛位使，赉书前往招抚。
又是一年新春。
暖意晕开了盖着冰雪的寒冬，枝头上的春花，轻颤着，扭动鲜艳的腰肢。二月时节，就像诗里说的，春风似剪，雁字低回。
康熙六十一年。这一年的正月，白起和尔薇的孩子出生了，是个小格格，长得和尔薇很是相像，就好似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起名玉茗。
看着小小的玉茗，我心里又是激动，又是感慨。恍然里，我竟然也做了太太了！几年以前，是一群孩子围着我，喊我额娘，而以后，就该是一群孩子围着我，喊我太太了吧？
想到这里，我不禁失笑着，抬眼看着面前的武场上，尘沙飞扬的模样。一瞬间，却有些哭笑不得。看来即便如此，那几个已经当了人家阿玛，当了人家玛法的人，似乎还是定不下心来啊。
“不用麻烦了，你们四个一起上来！”叉着腰，胤祯笑言着，对着面前的四个儿子朗声说道，言语里可是一点儿都不客气，还带着挑衅。他随意地拍了拍落满身上的尘土，嘴边带着明媚的笑意，挽起落下的袖子，沉腰坐马，拉开了架势，随时准备出击。
自从他回京以后，除了必要的去乾清宫商量政事，其他时候，他都更宁愿待在家里，哪儿也不去。依照他的道理，女儿是用来宠的，儿子是用来管的。所以他有空就宠宠女儿们，和自己儿子打打架，自然，也不忘时不时地就捉弄我一把。这人，看着我憋屈，他就高兴！
面前的白敦四人，看着眼前的胤祯一脸打不过瘾的模样，心里估计都有些憋气。他们先是沉了沉身子，做好了摔跤的准备，却忽然都是一住，相互对看了一眼，从嘴角咧开了笑意，接着大喊了一声，一个个的突然就“前赴后继”扑到胤祯了的身上，把他给压在底下。一时间，五个人就这么在沙地里滚做一团。
“喂！喂！”我笑喊着，看着他们父子几个，居然全都是长不大的模样，实在是忍俊不禁。身旁的清妍端来了清水和茶点，同样侧过眼，笑看着他们的模样，却还是在瞧见其中一个温和的身影时，微微一怔。
“好了，起来了！都这么大人了还在沙地里玩儿！”我朝着他们的身影喊着，抬手向他们挥了挥，哑然失笑。几个人在沙地里翻了个够，这会子听见了我的叫喊，才都平躺了开来，却仍旧喘着气，带着难掩的笑意。
撑着地面站起了身来。胤祯笑看着身旁的几个少年，失笑着，低骂了句“你们这些臭小子”，可脸上却还是欢腾的模样。他拍了拍手，走到我的身边来，接过了我手上的帕子，随意地擦了擦脸，转脸对着白意道：“席丹，你出拳是很快，但是脚下的功夫并不扎实。这是你的弱环，还得多练练；还有白玠，你手上的力道还不够，这很危险；再来白起，你……”
“好啦……”我无语的打断了他，伸手阻断着他和白起之间“眉来眼去”，挡在他们中间，对着胤祯无奈道：“我说爷，您就不能消停会儿？要管教也等着他们擦干了脸，喝口水再教吧？”
我摇了摇头，看着他耸了耸肩，依言转到一旁，却是拿着帕子乱抹的样子，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伸手将帕子接了过来，踮着脚仔细地帮他擦着。身旁的几个孩子，隐隐约约地一阵笑起。我转过眼去瞪他们，做着口型骂道：笑什么笑！可是转过脸来，却对上了胤祯低笑着的眸子，倒给自己弄了个脸红。
一旁的清妍，像以往一样，把拧干了的帕子递给了他们四个，只是如今他们都已经长大了，不用她再一个一个的帮着擦洗了。
站在一边的白敦接过了帕子，低道了声“谢谢姑姑”，微微颔首，接着便转过了脸去，也不是刻意，只是平平淡淡地，就似往常一般，却更让人觉得难过。清妍微怔了怔，勉强地扯了扯嘴角，同样像是没事发生过一样，退到了一旁。只有我和白起，看着他们的模样，轻轻叹息。
“说起来——”浅浅呷了一口茶，胤祯笑了笑，没有注意到这边的事儿。他抬眼看了看我，又看了看白意，轻摇着头，莞尔道：“若是光凭脚下功夫，你额娘倒也真算是出挑的了。”
听见他万年难得一见的赞我，我不禁有些惊诧，却也很是得意。双手交叉在胸前，听着他的夸奖，我不自觉地就有些飘了，怡然道：“那是自然。”
“只可惜力气不够、耐力不够、速度不够……”
“停！”听着他的数落，我飞了一个大大的白眼过去，死瞪着他，对他暗暗挥拳。这家伙，当着孩子的面儿呢，怎么也不给我留点面子？！我力气不够、耐力不够、速度不够……这是我想的嘛？原先我这些可都是足够的！
笑眼看着我和胤祯拌嘴的模样，白起掩笑着，忽而遐思了会儿，旋而转过眼来，对着我道：“记得小时候，额娘可是说过要教我练武的，可后来却没了下文。不知道今天，能不能让儿子见识见识？”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白起笑说着，看着我，满是期待。
看着白起希冀的双眼，我轻笑了开来，挑起了眉毛，转过身去，对着胤祯道：“怎么样，爷有没有这个性致，陪福晋我练练？”
一个后踢，直直地便往他的面门踢去。身子腾空的一瞬，汗水轻洒在午后的微阳里。
我控制着自己的呼吸，微踮着步子，仔细观察着胤祯的动作、步法、还有他的眼神。这是以前在比赛的时候就养成的习惯，不管是什么样的对手，什么样的赛事，对方的一举一动，哪怕一点点的变化，都能成为自己制胜的关键。
微微皱眉。眉毛稍一弯下时，我便知道这局自己已经落了下风。因为到现在为止，胤祯都还是一副清清淡淡的悠闲样子，就连反应都有点慢，看起来完全不在状态。而我，却在不知不觉里，被他逼急了。
嘴角斜斜地向上勾起一丝弧度。在微不可察的细微里，胤祯浅浅一笑。
轻笑起，我眼神一凛，朝着白起他们喊，“看好了！”
腾起身子，跳打着胤祯防守在胸前的双臂。我回身一个扫腿，直取他的脖颈，一边打着，一边对着白意道：“脚下的力道不是出自腿部，是来自腰间。学会发力和运用身上的肌肉，才是你要学的！白意，瞧仔细了！”
一手背在身后。对着我的攻击，胤祯只是淡淡地笑着，单手便轻松地化开我脚上的招式，根本没有反击，也不需要反击。他不停地将手往不同的地方抬，带着我去踢打。我心里一笑，心知他也是明白了我的想法，知道我不停地踢着不同的腿法，只为了给白意看着，怎么样用好自己的身体。
午后清阳，他轻轻一笑，忽然眸光一沉，反守为攻，倏地就探手扣住了我的肩头，接着顺势一滑，直取了我的手腕，手上一带，将我的身子圈进了他的怀里。几个孩子在胤祯的眼色下，识相地离去。
双手被他交叉着反拉着身前。我挣扎了两下，看着白起他们的离开，微愣着，不解地转过头去，“干什么？”
“干什么？”失笑着，胤祯摇了摇头，看着我已然急喘着气，却还是坚持的模样，“不过是跟爷打场架，用得着这么拼命么？”
耳边是他轻轻的话语。他棱角分明的脸庞，逆着暖阳，带着浅浅的笑意。
轻笑着，他拦腰将我抱起，
“走吧，爷带你回去歇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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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六十一年，三月。
近日来，寄柔的身子，每况愈下。从胤祯带着她回京到现在，我们几乎已经请遍了所有的大夫。不管是宫里的太医，还是皇城里的大夫，都来看过，也开了方子，可寄柔的身子，却不见有一点起色，反而越来越弱。
看着寄柔的状况，胤祯很是担忧，同样也是生气。他拽着太医院院判的领子，直吼着他，要他拿出个对策来，可院判却说，不是他们没法儿治，是寄柔她自己，根本没有一点求生的意志。
我坐在寄柔的床头，喂着她喝药。她柔柔地对我笑着，如以往一样，把那些苦药，全都咽了下去，可过一会儿，又会止不住地吐出来，如此反复，让人看着都觉得难受。而如今，不止是药，就连饭菜，她都已经咽不下去。
我拿着帕子，擦着她嘴角的药迹，看着她又一次吐出来的药汤，压着自己的心慌，吸了吸鼻子，安慰着她道：“没事儿，是这药太苦了，咱们去找点儿蜜饯子来，等会儿再吃。”手里的药碗放在了一旁。我强笑着，故作轻松，忍着眼角的酸涩，努力地对她笑了笑，装作没有发现，她越来越差的身体。
她看着我低着眼的模样，心里也知道，却还是微笑了笑，反过来宽慰我道：“姐姐不要伤心，其实寄柔已经觉得好多了。呵呵，以前总是寄柔逼着姐姐吃苦药，如今，姐姐可算是把仇给报回来了……咳咳……”轻笑了两声，她淡淡地说着，却带着抑制不住的咳嗽。原本她是想逗我笑的，可我看着她的样子，却怎么也笑不出来，只能死忍着泪水，怕把她也弄哭。
我掖了掖她的被角，轻拍了拍她的肩头，含着哽咽，柔声道：“你叫我一声姐姐，就要听我的话！以前你成天都叉着腰喊我喝药汤，如今我好不容易逮着了个机会报仇，你可不能不依！快些好起来，等你把这剂方子吃完，病就会好了！我还要你教我做点心呢！”
听着我的言语，寄柔看着我，眼角闪着些许泪光，抿着唇，依言点了点头，忍着泪道：“好，到时，寄柔教姐姐做松仁糕——”
“好，我们一言为定——”
三月的天气，带着明媚的笑意。今年的桃花，开得特别早，还是春寒料峭，那枝头上，舞动着的朝霞，便如烟雾一般，弥漫在四周里，开满灼灼。
今天寄柔的精神很好，早晨我过去看她时，她竟能下床走走了。
我扶着她坐到了窗前的小炕上，炕桌前摆着的点心里，也带着几片桃花瓣儿，透着娇嫩的粉。看着面前的桃花瓣，寄柔轻笑了笑，脸上透出淡淡的红晕，很是好看。
她推开了面前的窗子，看着窗外，花飞满天，嘴角牵起了一抹浅浅的笑颜，“桃花儿都开了，今年的桃花，真漂亮。”她淡淡的笑着，伸出手，想要去接着窗外片片飞舞着的落花。那原本旋落着的花瓣，在空中轻轻飘零，本该落在寄柔的手里，可却在触手的那一瞬，偏离，跌在地里。
嘴角的笑容微微一僵。寄柔愣了愣，看着那地上随风颤动着的落花，微怔着，却终是释然地绽了绽嘴角，苦涩一笑。
我看着她的样子，心中不忍，更是莫名地觉得害怕，急忙伸出手，接下了一片飞花，放进了她的手里。
她低头看着手心的落花，静静地看着，嘴角的笑颜，渐渐变得凄然，低吟道：“日暮东风怨啼鸟，落花犹似坠楼人。”苦笑着，她的手掌虚握了握，却终究握不住那落花，飘落了地上。
听着她言语里的了无生趣，我心里一慌，却奈何再也接不住那落红无情。她独坐在一旁，凄然一笑，侧过脸，重整了笑颜，对着我道：“姐姐，我想出去走走，您陪陪我，好么？”
披上了寒衣，我扶着她走到了外头。今日，我为她上了妆。淡淡地红晕轻洒在脸颊旁，她轻扫蛾眉，细细的眉毛，如柳叶一般，飞絮轻扬。她白皙的脸庞，带着娇弱的柔美，含情的眼眸，融着对这世间的淡然，宛然一笑。
她独立在落花之下，轻望桃之夭夭。飞花落满她的了肩头，轻旋着，点落在她的指尖。她站在后院的墙角，回过头来，浅浅一笑，正如回到了十八年前的那个薄夏里，她还是那个十三岁的少女，站在墙角下，望着心上的人儿——
“爷——”记忆里依稀着的顽皮的音色，寄柔稍侧着脸，正如年少时的俏皮情态，侧过身来，轻轻唤道。
微微一愣，我转过脸去，看着一旁的胤祯，不知他什么时候走来。
轻笑着，寄柔回过身来，飞扬的裙摆，带起了片片落花。我湿着眼眶，看着她此刻幸福的模样，对着胤祯轻道：“去吧，好好陪她——”
当夕阳落入了山涧，最后一抹余红，映了漫天。地面上斜照而来的暮色，不再耀眼，却带着一抹淡淡的柔情，缓缓地褪去，正如一位恬静的少女，笼罩在玫瑰的暖色里，却是渐渐消逝了生命。
暮色暗淡，残阳如血。
寄柔靠在胤祯的怀里，看着山边的夕阳，缓缓落下。余辉柔和在天边的一角，只怕春花落尽，终成秋色。
她嫣笑着，温和的眼角，感受着残阳轻暖着她的脸庞。她牵着胤祯的手，苍白的指尖，平静着，是那从未有过的安和。
弥漫在眼前的落花。她看了看我，侧眼又看了看胤祯，微微笑着，柔声道：“今日，是寄柔这一生里，度过最美、最好的一日。离去以前，有幸还得如此，足矣，足矣——”
她淡淡地笑着，眼神里写着的满足，却让我心慌。我紧握着她的手掌，忍着眼泪，急急地对她摇头，“不够，还不够……你还有更多更好的日子，你还要和我们一起——”
掌心微微怔动。听着我的话，寄柔浅浅地笑了。她转眼看着身边的漫花，眼神里的欢愉，染满了她的脸颊。她从怀里拿出了一条红色的锦帕，上面绣着的鸳鸯，带着些许陈旧，却是她这些年来一直的珍藏。
她笑着，攒着手里的锦帕，“今生能遇上十四爷，是寄柔的福分，能嫁予十四爷，更是寄柔的缘——”
黯然的声色里，是谁低低的叹息。摇了摇头，胤祯紧抿着唇，轻握着她的手心，“不，是劫——”
她稍侧过眼去，凄然一笑，微微摇头，轻释着嘴角，张口，还欲言语，可是此时的无力和虚弱，却一并都透了上来，夺了她的音色。
“爷，今生寄柔福薄，如若有来世——”她唤着，伸出手来，在半空里轻颤着，似要坠落。我急忙握住了她，不让她的手，自空中落下。她笑了笑，尽力地转过了眼，看着身后那个等了一辈子，盼了一辈子的人，“如若来世，是寄柔先碰到的十四爷……如若……”她没有再说下去，哽咽的话语，带着满满的期盼，让人听得心疼。
沉默了半晌。胤祯紧了紧唇线，低着脸，声色低沉，“我不想骗你……”
凭声，我急着转眼看他，却终究没有言语，只能咬了咬唇，任由眼泪落下。
“原来，还是不行啊——”听了胤祯的回答，寄柔轻笑着，笑得有些苦，却更多的，是释然。她苦涩的笑意，伸出手，接下从枝头吹落得桃花，握在手里，静静地看着。她转过眼来，看着我，柔和着眼角，浅笑着，断续道：“这里真的很漂亮——姐姐，寄柔……不想一个人孤零零地待在外头，等寄柔走后，就让寄柔长眠这树下，待到来年春花开满了枝桠，就权当是寄柔，还伴在你们身旁……”
“胡说……”听着她绝望地话，我带着泪意斥她，身子轻颤着，不敢去瞧她的模样。我低着脸，感受着她将我越握越紧的手掌，不愿去想，却终究，还是点了头。
她嫣笑着，握了握我的手掌，转过脸去，细细地看着胤祯，像是要牢牢记住他的模样。她靠在胤祯的怀抱里，眼光渐渐散了开来，像是瞧见了漫天飞花。
“哒——哒哒——哒——”
轻哼着的童谣，带着岁月般的声响。她低吟着，看见了往昔的模样。
微风，忽的吹来，吹起满地落花。手里握着的红帕，随着风儿轻荡，拂过她的脸庞，飘扬着，一直飞，飞过了墙头，飞出了宫墙。
“柔姨娘——”园子门口，白起失声的叫喊，跪倒在地上。
满天飞着的红花。树梢上，那片花儿，旋转着陨落，落在了她的身上，最后，逝走芬芳。
作者有话说
第103章 第九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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