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第九十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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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说，以前的我不知道什么叫做“做什么，错什么”，那么如今，我可算是真正知道了。
刺绣时，绣针没有往绸缎上刺，反而刺到了我的手里；浇花时，水没有浇到花上，反而浇到我的身上；就连写字儿的时候，笔也可以脱了纸张，直接划到了桌子上去。
看着面前又一次被我给毁了的绣品，我心里郁结，心道怎么最近手上的事情就是做不好了呢？每次都是事情才做了一半，可神儿就不知道跑哪儿去了，做什么都不顺当。
“主子主子，还是我来吧。”看着我动手拿了花洒，准备去浇花的模样，清妍赶忙放下手里的活儿，跑了过来，伸手拿过了我手里的花洒，强着笑了笑，显然对我上次的失败经验，心有余悸。
我郁闷的瞧了她一眼，也不坚持，只看着她走了出去，接着一下子倒在了床铺上。
轻叹了一口气。我这是怎么了？明知道胤祯不会做让我伤心的事儿，明知道他不可能会无缘无故地娶什么青海公吉的女儿，去抢人家的老婆，可我还是忍不住地有些失神。从我知道这个消息到现在，都已经一个多月了，而我却没有等到胤祯任何的书信，没有等到他的解释。
我舒了一口气，心想是不是自己不该了？我应该要更坚定地相信他才是。我们都经历了那么多事了，胤祯的心意，我也很是清楚。他不会不在意我，去娶别的女人，也不可能娶别的女人！
可是……
又叹了口气。我翻了个身，脑袋在床板上用力敲了两下。可是这个消息已经是确定了的，据说当时军中的很多人，都亲眼看到胤祯带了个穿着嫁衣的姑娘回去。而且当时胤祯还托了胤禟在康熙面前撞钟，愣是要了旨，娶下了那个女子。
“倏——”我猛的一下从床上跳了起来，一想到这个我就忍不住地浮躁。我最不解，最怄的也就是这个！他怎么还去请旨了？这么说来，这件事就是真的了？他真的在甘州娶了个女人？还是心甘情愿的……
撑着床板站起了身，我抿了抿唇，虚握着的手紧了紧。走到了书桌前，我定了定心，伸手铺开了一张用香熏过的白宣。记得当时，这些纸张还是我们一起熏制的——
提起笔来，我对着那空白的纸张皱了皱鼻。既然你不写信给我，那好，我写信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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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六十年，十月。康熙传召抚远大将军胤祯回京。
在路上颠簸了一个多月，亚岁时分，胤祯终于顺利抵达京师，回到了京城里来。从康熙五十七年腊月至今，他远征西北，已然是近四年的光阴了。
我站在府门口，一直望着外头的街道，等着胤祯的身影。他是今天傍晚到的北京，先进宫述职，然后才能回来，明日里康熙还要为他举行盛大的迎礼。
夜色里，略显空旷的大街上，传来一阵马蹄声响。转角处，轻沙飞扬，只见一辆马车渐渐朝着府里驶来，隐约里，还能听见驾车小厮的喊声，及骏马的嘶鸣。
一起迎了出去，看着那马车停在了府门口。我掩不下心里的激动，一直瞧着那还在微微摇晃着的马车，一时间，眼眶竟有些湿了。
胤祯，他就在里面，他回来了——
从马车里跳了下来，胤祯一身戎装，带着满满的风雪，和路上的轻寒。身边的马儿，还在轻鸣，一下车来，抬眼，他对上了我的眸光。四目相对时，他的眼睛，也有些红了。
我看着他的样子，嘴角轻轻带起一阵笑意。四年了，四年不见，他变了，变得更成熟，更稳重了。他的脸上，带着戎马过后的风霜，不再似当年一般的桀骜。他轻笑着，侧脸看着我的样子，伸手轻揉了揉我的头发，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来，终只是笑了笑，就这么看着。
“爷——”我轻声地喊他，随手擦去了眼角的泪花，对他柔柔一笑，伸手握住了他轻抚在我的脸颊的手掌，紧紧地攒在手心里。而他也就这么看着我，牵着我的手，重重一握。那发不出的声音，在暗夜里，隐隐开合了口型，
“我回来了——”
“阿玛！”快步走到了胤祯的身边，白意激动着，站在胤祯的面前，眼眶里也禁不住有些热意。当年胤祯出征的时候，白意才十一岁，而如今，他却已经是一十有四了。
转过眼，看着一旁已经快要和自己一般高了的白意，胤祯先是一愣，继而难掩着自己的开怀和惊讶，只拍着白意的肩膀，露出了一个欢畅的笑来，就像从前一样，“白意都这么高了，快要赶上阿玛了！”
轻笑着，越过白意的肩膀，看着身后的孩子们。胤祯一个一个的瞧了过去，嘴角始终带着笑意。这时，他忽然看见了茑萝，还有茑萝怀里抱着的永信，脸上的神情明显一愣，却忽而又笑了开来，很是兴奋得模样。他走了过去，伸手轻碰了碰永信的小脸，却又怕自己身上还带着朔气，会吓着了稚子，便收回了手，低看着他，嘴角难掩小心翼翼地慈爱。
把孩子交到了奶娘的怀里，茑萝和着迎上来的尔薇，一起福身朝着胤祯请安。看着眼前这一幕，胤祯握了握手心，看了看她们，又看了看站在她们身旁的白敦和白起，笑着说了两声“好”，不停地点着头，忍着那热意，轻舒了一口气。想来，对着这时光变换，同样感慨。
浅笑着，我迎了上去，伸手挽住胤祯的手臂，轻拍了拍他的后背，对上他传来的目光，淡淡一笑。胤祯，这些年来的变化，等我慢慢、慢慢地和你讲——
“对了，还有一个人——”
回过了神来，胤祯忽而转过脸，低着眉对我道。他握了握我的手，看着我已经了然的神色，拍了拍我的手，难掩着轻叹。
他牵着我，带着我走到马车前，掀开帘子，让我看见那个，许久都不曾见到的人。
“姐姐——”
瞬间，泪水，湿满了全脸。马车里的人，哽咽着，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虚弱地声音，向我唤着。她羸弱的身子，轻靠在马车里，挣扎着，却几乎不能动弹。她苍白的脸色，瘦得就像纸片儿一样，难掩着哭泣，颤着的声音，不停地喊着，却被眼泪覆盖。
我不敢相信地看着面前的人，忍着已经汹涌的眼泪，伸手扶住了就要行礼的她，紧紧握着她的手，和胤祯一起把她扶下了车来，揽着她，撑着她几乎虚无的重量。
寄柔，她是寄柔啊……她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看着眼前熟悉的府邸，还有一个个都已经长大成人的孩子们，寄柔忍不住自己的眼泪，不停地哭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虽然大家之前都有了准备，可当亲眼看见了寄柔，变成如今这般孱弱、失了往昔所有光华的样子，都还是忍不住的惊讶和痛心。
别着脸，白起忍着自己的泪意，却还是湿了脸庞。他自小就是寄柔帮着带大的，对寄柔的感情很深。当他知道了那个消息以后，当场就气得快要发狂。
他平复着自己的心情，吸了口气，走到寄柔的身边，伸手扶过了她，紧紧握了握她的手，忍着声音里的哽咽，扯起一个笑颜，“柔姨娘——”
“柔姨娘——”几个隐隐压着汹涌的声音，轻轻喊着。寄柔看了看身边的白起，又抬眼看着他们，轻颤的嘴唇，紧咬着，含着眼泪，握紧了手心。
我忍着泪意，同样攒紧了她的手心，
“寄柔，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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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周熏着暖意的炉子，还似以往一般，透着袅袅的轻烟。我褪去了胤祯的盔甲，脱下他内里的薄衣。
热水还在散着温和的热气。我解开了胤祯的辫子，拿着湿巾，伺候着他沐浴。
雾气蒸腾在围起的屏风里。站在他的身后，指尖轻颤在背后的那道长疤里。我紧了紧手心，咬着嘴唇，忍着泪，努力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
似乎察觉到了我的失意，身前的胤祯笑了笑，伸手握了握我的手，“吓着你了吧？这么长一条疤，怪难看的。”
摇了摇头，反握住他的掌心。我压着自己的情绪，浸湿了帕子，舀水清洗着他的身体，“不会啊，男人嘛，身上就要有点疤，这样才威武！”
我笑说着，可是手上却很仔细，小心地避着他那道伤痕。我咬着牙强笑着，不让自己哭出声音。这道疤痕伤得好深，从肩膀的地方，一路的划了下来，裂了好一大条口子。
我看着那道长长的伤疤，还有他身上其他的一些伤处，眼泪无声的往下掉。他稍侧过眼来，微微一愣，接着轻拍着我，对我宽慰一笑，“都过去了——”他的手掌覆上了自己的肩膀，摩挲着那道长疤，回忆道：“这是在青海的时候留下来的。青海的蒙古部厄鲁特分四部，分别是和硕特、准噶尔、杜尔伯特、土尔扈特，其中又以准噶尔坐大。他们的势力强盛，本就威胁着其他三部的利益。如今战事一开，他们三方各怀鬼胎，没有一方是真心为我朝效力，只想坐山观虎斗，最好来个两败俱伤。我军号称三十万人，实则十万，与他们三部可以说是兵力相当。在那曲的时候，我们中路的进藏军队受到了准噶尔的突袭，那里是厄鲁特的地盘，和硕特三部明明可以出兵相助，可是我方几次求援，他们都是嘴上应付，迟迟不肯出兵！那时，我本坐镇在青海西南，可眼看着中路军队中伏，援兵又迟迟不到，我便立刻调集了兵马，赶去那曲。那时，大部分的队伍，必须留守西南，防止三部趁势作乱，而我所有能动的兵马，只有一千。”他说着，覆在肩膀上的手，不由得紧了紧，仿佛还消不下当时对着厄鲁特不肯出兵的怒气。
“这条疤痕，就是当时在和准噶尔的那群骑兵厮杀之时留下的。原本那一天，呵，我也以为自己是到头了——”
“诶——”闻言，我急着伸手拦他，双手抬起时，从水桶里带起一片水花。我走到了他的身侧，蹲下来，咬着唇看他，略带着责怪。他看着我的样子，微微地笑了笑，抚着我的鬓发，“你放心，为了你，我也一定会保重自己！你忘了，我答应过你的。我一直都在等着，等着回来见你——”
他温柔地笑着，轻抚了抚我的脸颊，将我耳边的碎发，别到耳后，这才继续道：“好在最后三部总算出了兵，这才击退了准噶尔的精锐。等我回到了青海，才听说原来是土尔扈特的首领知道了我孤身一人，带着一千兵马，去支援步军的事情，说是佩服我的悍勇，所以鼓动了其他两部出兵，并且承诺日后必然站在我朝一方，共抗准噶尔。哼，可要我说，想必他们终是看清了形势，知道我大清入主西藏，只是迟早之事，害怕今日结下了仇怨罢了。什么悍勇不悍勇的。”说着，胤祯冷哼了一声，显然对厄鲁特的马屁不屑一顾。
我轻笑着，看着他的眼里，闪着威严的模样，抚着他的眉心，嫣笑道：“百战百胜者为下，不战而屈人之兵者为上！你替大清省下了一场和厄鲁特三部的苦战，怎么不是悍勇？”
听见我的回答，胤祯回过眼来，看着我，细细打量了一番，忽而绽开了嘴角，忍笑着道：“哟，四年不见，我们福晋倒是长进了不少！连‘不战而屈人之兵’都知道了？”
“去！”我笑着抬手啐他，起身重新来到他的身后，替他擦背。他不知道，这四年来，他在外头打仗，我也在家里看兵书。倒不是想成什么兵法家，只是我总觉得，这样，似乎就能离他更近一些。
我莞尔着，轻按着他的肩膀，心里却忽然想起件事来，手上的动作不由得一停，微皱了眉，“对了，寄柔的事情，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在信上没有说清楚，她怎么会——”
见我提起了寄柔，胤祯身上的线条一僵，明显的怔了一下。他握了握手掌，拳头紧攒着，却终是轻叹，“是我害了她——”他仰着脸，稍坐起身来，似乎在回忆着当时的情景，却也因此，不由得狠皱了眉头，牙齿紧咬。
“当年寄柔回了家，怎料不久以后，她额娘便过了身。她一直呆在家里，几个哥哥说她是被休弃了，给家里丢脸，一直没给她好脸色。后来西北战事吃紧，她阿玛也患了重病，终是不治。她的兄长嫌她在家里是个累赘，竟把她卖了出去，辗转就流落到了青海。”
听着他的言语，我的心里暗暗为寄柔怜惜，同样也是愧疚。这一世，我和胤祯都欠了她太多太多了，是我们对不起她。不论是当年的那桩婚事，还是后来胤祯的那封信，我们都做错了，是我们害了她。
轻叹起，胤祯闭上了眼，伸手覆着自己的额头。
“那时我在甘州见到她，几乎都认不出她来。她在克吉扎布等家里做奴婢，那些人对她尽是打骂、欺侮，甚至还……”声音倏地一停。胤祯紧了紧拳头，几乎是从牙齿里掐出了一句话来，“甚至还对她施暴——”他气愤着，用力一捶木桶，震起了片片水花。
“后来，杜尔伯特一个出了名蛮横残暴的台吉看上了他们家的女儿，想要娶她，克吉扎布等不愿自己女儿嫁过去受苦，见寄柔生得标致，就想把寄柔嫁过去，蒙混过关。”
“所以，你就在他们成婚的当天，把寄柔给抢了过来……”吸了口气，我忍着自己的泪意，紧紧攒着手心。胤祯侧过眼来，看了看我，叹息着点了点头，“可就算我把她抢了回来，那时的她，也已经是伤痕累累。军医说，依她现在的身子，恐怕——”
话语稍停。他没有再说下去，可那忧虑的神色，却让这意思明晰。
我心里难受着，胸腔里就像堵了满满的东西，让人不得喘息。我握着胤祯的双肩，叹息着，忍着眼泪，哽咽道：“是我们亏欠了她。她这一辈子，是我们给耽误了——”细微着声音。我轻俯下身子，靠在了他的肩上，环着他的脖颈，紧紧地拥住了他，只觉得心慌。他握着我的手，轻拍了拍，点着头道：“是啊，我们对不住她——现下回到了京里，明儿我就去找太医来，让他给寄柔诊治诊治。我就不信……”
“嗯……”轻应着，我平复着自己的呼吸。不管怎么样，我们一定会治好寄柔的病！
起身走到屏风前，取下了挂在屏风上的衣服。我替胤祯擦干了身子，帮他把衣服穿到身上。
拉开了围着的屏风。我走到了外头，谁想这时，忽而一阵急风传来，竟吹开了原本掩着的窗子。
靠着书桌一侧的窗户，被风吹了开来。桌面上放着的纸张，一时间吹散了漫天，落满地面。
染过了白兰的淡淡气息，弥漫在屋子的周围。我懊恼着，踮起脚，伸手接着这飞了到处的纸张，却一点也接它不住。
腰际被人从身后轻轻的拥住，脚步落下了实地。我下意识地侧过脸去，只觉得脖颈间一阵热意，胤祯细碎的吻，轻轻地便落了下来。
“冷……”我握住了他搂在我腰间的双手，微皱着眉对他道。这大冬天的，他穿得这么少，窗子还开了，仔细着可别着了凉。
他不理我的挣扎，只是紧紧地抱着我。他轻柔地细吻，渐渐落满我的侧脸，带着奇异的电流，一点一点侵袭着我的身体。他吻着我的脖颈，原本还要向下，却忽然低笑了起来，把自己的脑袋，埋在我的脖子里，含着声音道：“看到这纸，我就想起来了……”他坏笑着，嘴唇渐渐攀上了我的耳朵，轻揉着，吹着渺渺的气，“爷，听说您娶了一位新福晋，妾身在这儿恭喜您了……”
“喂！”听见他说的话，我吓了一跳，原本软了的身子忽的就直了起来，急着就要转过身去制止他，谁料他把我给抓得死死的，让我一点儿也动弹不得。
他躲过了我的攻击，揶揄着，一咬我的耳朵，轻道了句“写了就别怕人念”，接着轻笑了开来，又在我耳边调侃。
“爷，
听说您娶了一位新福晋，妾身在这儿恭喜您了！妾身一听到这个消息，就立刻把后院的孟冬阁给空了出来，命人好生打扫了一番，好让这位新福晋住得舒坦。那里头的东西也都准备好了，什么柴啊、米啊、油啊、盐啊，还有什么酱和茶的，妾身也都给她准备好了，就等着你们回来了。
盼君及新妇早归。
十四福晋。”
笑着背完了整一封信。胤祯吻着我的鬓角，低笑着，忍着满满的得意，故意戏弄道：“是不是啊，柴米油盐酱和茶，你都备着了？可是奇怪，那醋哪儿去了？”
见他故意欺负我，我脸上一窘，生气地用手去顶他的前胸，压着满脸的羞意。他从身后抱着我，不让我有一点动弹。我憋屈着，挣脱不开，听着他在我耳边不停地侃我，一直问着我“醋哪儿去了”，终是受不住，不管道：“是了是了，醋全被我吃了！得意了没？”
听着我无计可施的交代，胤祯终于是憋不住了，手上的力气也不由得松了松，不计形象地就大笑了起来。我被他笑得脸红，一下子挣脱了他，跑到一旁的澡盆边儿去，心里怨念着，早知道就不写这信了！可谁又知道当时我前脚让人把这信送出去，胤祯的家书后脚就到？
“居然还给我背下来了……你成心的……”我站在澡盆前，嘟囔着，心想完了完了，以后又多一件事儿让他揶揄我了。
脚步的轻响，缓缓而来。胤祯重新走到我的身边，伸手环住了我的腰际，环得很紧，就像要把我融进他的骨血里。他轻笑着，吻了吻我，在我耳边气声道：“我是成心的。这么让人印象深刻的信，我可得好好记着……”
话还未说完，他的身子便靠了过来，忽的一压，和我一起摔进了水里……
作者有话说
第102章 第九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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