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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魔鬼的颤音 ...

  •   灯光扫落在半尺厚的教科书上,赵伶仃翻过一页,闲闲敲了下硬皮的书脊,“漂亮姐姐,还没消气?”

      门萤还没回到宿舍,就已经在手机上看到了自家好室友在飞盘课上干的缺德事,原本的感激与担忧消失得无影无踪,气得差点没背过气来。

      体现在行为上,就是她已经在这个十平方米不到的宿舍里,跺着脚转悠到第十圈了。

      “那可是臣栖啊,臣栖啊我的祖宗!”门萤气到手指都哆嗦,“唯一一个在我们汤姆森拥有后援团的男人,粉丝盖楼都盖到八百页,吴阿朗都没他这待遇!”

      吴阿朗是个养成系出道的中法混血爱豆,凭借他玛瑙绿色的眼睛和迷人的微笑吸粉无数,上次在微博还以迪士尼在逃公主的女装打扮热搜出圈,引得泥塑粉圈子地动山摇,人称新一代辛德瑞拉。ins粉丝数过百万,上个月过生日的时候时代广场大屏幕滚动播放他二十四小时的硬照,妈妈粉的应援棒拉起来可以绕火星一周。

      然而在汤姆森中学的论坛上,这帅哥连个水花都掀不起来。

      “很了不起吗?”赵伶仃迷茫地看她一眼,“上次你不是还说关于我的话题楼顶到首页,已经两千多页了吗?”

      要不是碍于口干舌燥,门萤就要吐她口水了:“那能一样吗?人家这是粉丝应援,你是被活生生骂出了一万六千条!秃头帕才仅仅只拥有三十页,我呸!”

      秃头帕是帕特里克老师的爱称,教二十世纪古历史的,因他一次期末考试挂掉百分之六十的学生而一举得名,听闻加起来被吐的口水可以淹掉威斯敏斯特宫。

      “从辩证唯物的角度来看,爱恨是互为假象的共生关系。”赵伶仃笑眯眯地扫了眼贴子上一边倒的恶评,还慢悠悠地给马赛克脏话最多的回帖点了个赞,“不恨到深处,怎么能感受到同学们对我如此感人至深的爱意呢?”

      门萤差点没跌个趔趄,索性拖了把椅子过来,义正言辞道:“伶仃,我不是和你开玩笑的。你平时和别的狗男人相处,我都懒得说什么。但是臣栖是真不行,这根本就犯不上,更何况臣栖的取向又不是你这种类型,你去招惹这一身骚干嘛?”

      她说得直白,赵伶仃倒不生气,从桌子下捞出来一个红富士拿自来水冲了下,皮都不刮,已经塞到了嘴里,唇齿间摩擦出清脆的果汁香气,“知道了,反正也只是小游戏而已。不过你之前说ins上过百万粉的帅哥是谁来着?”

      “吴阿朗,怎么了?”

      细白的指尖拈一张纸条,墨迹处隐约晕染了水。赵伶仃指了下挂在阳台上晾干的好心人外套,风吹得袖口鼓胀如振翅欲飞的鸽子。

      「当我望到你纯洁唯美如维纳斯一般的双眼时,就像是沉溺进迪奥斯带过的萨尔河,心跳也已经不再受我的本能控制。赵,今晚我有这个荣幸约你出来散散步吗?」

      底下是龙凤凤舞一团乱草。然而即便是不怎么太关注校园明星的门萤,也一眼就可以看出,这正是吴阿朗生日时,校门百米外停靠的数辆咖啡车装饰的法语签名。

      “这是什么,ins小号?”门萤瞠目结舌。

      而彼时赵伶仃的手机上已经传出好友通过的提示音。
      她微微一笑:“是WhatsApp。”

      WhatsApp,只能通过手机号来添加好友。

      这难道不是私联素人吗?现在的混血小爱豆都玩这么大吗?

      上升期爱豆不可以谈恋爱这条铁令,难道说不知道吗!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门萤的追问,她凑到猫眼上看一眼,随即在开门前,面色僵硬地转过头来发出气音:“你完蛋了赵伶仃,臣栖的应援粉丝团会长来追杀你了。”

      门萤闭上眼,几乎都能看到流血漂杵的凄惨景象,甚至已经在琢磨先打110还是911。

      然而她预想的血腥场面没有发生。

      只见赵伶仃跟个土财主一样拍了拍大腿,笑吟吟地从粉丝团会长那里接过一沓资料,“辛苦了予嫣,不过不必这么客气,早说了我自己去拿也是一样的,何必亲自多跑一趟?”

      常人总道,少年时期的暗恋是不敢言语的诗。而女孩倒追有多卑微,暗地里仰慕的心思是岸桥下一道见不得光的涟漪,百般的谋划计算都不过是为了在转角处可以窥得一角逆光背影。手里的塔罗牌散开又合于手,仰起头时心心念念的都不过是简单一句“好巧,你也喜欢卡夫卡。”

      但是,没心没肺如赵伶仃才懒得。

      既然有现成的资料摞在那里,能走捷径就不要走弯路,能先唇齿相接就赶快跳过手掌温度的热传导。少女们婉转心思揣摩出的心上人爱好落在这混蛋手里,都不过三分钟搜罗索引来的百科,到头来皆是现成可交易的筹码。

      不怪有两千页众口一词的骂声,可不就纯属活该!

      眼看着赵伶仃跟皇帝挑绿头牌一样,随意翻阅着凝聚着姐妹心血的纸张,粉丝团团长新予嫣几乎是从牙齿缝里往外蹦出来字,“赵伶仃,你好……”

      入股有风险,投资需谨慎。

      虽说国王游戏玩成赌局是意料之外的事情,但是当时新予嫣信誓旦旦地说出“接吻”两个字时,在场所有人都认定这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臣栖那是谁啊?高洁得都赶上圣僧了,即便是玛丽莲梦露复活,也不能将这尊清心寡欲的活佛拉下神坛。

      然而她们即便料对了臣栖,却猜错了赵伶仃。

      她们只知道赵伶仃无耻,但断断料不到她竟然是这样无耻。

      “多谢你。”赵伶仃拂动下自己刚吹干还带有隐约湿气的发丝,在经多方严密计算整合的日程表上圈出下周某俱乐部的活动,拽过臭着一张脸的新予嫣香了下脸颊,“回见啊宝贝儿。”

      徒留新予嫣眼神发懵地摸着脸,看这心情愉悦的魔鬼扯住件小香风披肩,转眼消失在门边。

      “她这是要去哪?”

      “大概,”门萤以自己对室友的了解程度,不负责任地合理猜测道,“是去和她的新男友约会?”

      新男友?又是哪来的新男友?

      闻言,即便是心不甘情不愿递来绝密资料的新予嫣也气炸了:“她不是对臣栖感兴趣吗?再怎么渣,也他祖宗的要有个限度吧。”

      然而当夜,赵伶仃和金发碧眼的帅哥在樱花路上牵手散步的照片,就已经小幅度在私下里传播开来,引燃了所有人愤怒的道德底线。
      而最后这位日耳曼民族的男生在她额头上留下的虔诚一吻,正是如同利剑一般,直直戳向今日因她在体育馆的酷飒行动而观感有所好转的心软众人。

      恶女能从善,简直比秃头帕让所有历史课的同学高分通过还不可思议。

      赵恶魔对这位树荫下的美少年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是不假,但是这不代表她就会放弃其他优质股,亦或是即刻付出行动。

      赵人渣钓鱼,一直是饵咸钩直,愿者上钩。

      而生命不息,换男友绝不停止。

      世俗的道德枷锁与赞美好评,对她来说都不过是以微米计算的浮絮,砸在身上连发丝都不会惊醒。

      随心所欲,就像风。

      于是就连一向以薅头发不怕事大著称的杨佳桃,都觉得这股风实在是过于阴魂不散了。

      周五下午的古典乐俱乐部,在看到还顶着宽边檐魔术帽的少女被头发灰白的乐队老师引荐为新成员时,小号手差点没把自己的脸砸进金属乐器里。

      灰白头发的高斯老头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乐呵呵地拍起了手:“这是教桑巴舞的史密斯先生极力推荐过来的学员。赵,和大家打个招呼吧,未来你们就是同一个乐队里的好伙伴了。”

      因为“赵”的中文发音不属于英语音标中的任何一个发音,这英伦口音的老绅士拗口地念出来,怎么听怎么都像是一个字正腔圆的“操”。

      杨佳桃都快要控制不住自己的冷笑。这个傻缺老头的话,她大部分都当做打游戏时楼下嚎叫的野猫发出的杂音来听,唯有这个操字听得一清二楚。

      这可不就是操了她个大冬瓜皮!

      在高斯老头以“你桑巴课上的小伙伴”为名头把赵伶仃安放在自己身边时,杨佳桃就已经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起来,“你会点什么?我们这可是乐队,可不是你乱七八糟瞎搞的桑巴舞课堂。”

      赵伶仃怡然自得地摊开乐谱,完全没有任何不适,像是看不出她眼睛里在喷火,笑眯眯道:“当然,我就知道佳桃你必然不是为了一学分能满足这学期的最低学分要求才报名乐队,就像我知道大家的演奏水平绝不仅仅停留在《小星星》。”

      她来之前,这个挂名乐队里的人确实都在笨拙地拉着走调的《小星星》。

      而自打赵伶仃摘下帽子说出再平常不过的大家好时,这个本来就不怎么严谨神圣的假乐队就更加浮躁起来。在这个比学校还要古老的小型剧院里,男生们交头接耳起来,看起来如果不是碍于生理条件限制,他们能把自己频繁回头的脖子拉伸成一只大鹅。

      全部命中。

      “我知道你的小心思,不就是惦记着这个破乐队要分成二人一组练习?”杨佳桃一噎,眼神向丝绒幕布下唯一沉静清冷的少年瞥去一眼。

      礼堂昏黄的光线如一线纸,要借着朦胧侧影描绘他过于优越的骨相,雪白的衬衫上纤尘不染,连垂落在阴影里的裤子下摆都在这滤镜里做旧成油画里的贵公子。

      在这样令人自惭形秽的少年面前,就连杨佳桃都怯于高声娇斥,只是在一片走调的弦音里哼唧道,“不过你的小算盘恐怕要落空了。我们分组的方式是抽签,全凭运气,可不是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的。”

      “这样啊。”渣女温柔地对她笑了笑,随即向刚好经过的高斯先生打了个招呼,不知道轻轻耳语了一些什么。

      明明是一张巧笑倩兮的美人面,却莫名让杨佳桃汗毛倒竖,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她反复回想自己刚才说的话,并没有发现任何的错漏,可是这惴惴不安的感觉,在看到赵伶仃接过抽签盒子向大家走来时一下子达到顶峰。

      那个吹萨克斯的小姑娘还在和同伴耳语:“赵伶仃真是把人耍得团团转,吴阿朗会的那点三脚猫魔术都在她面前玩出花了,听说为了让这人渣开心,这混血小爱豆还要去拜什么大师系统学习,纯粹是痴心喂了狗,他的妈妈粉们也真是倒了八辈子死霉搞了这么个失格豆!”

      本来还想再骂,忽然感到同伴扯了扯自己,抬头就看到话题中的女主人公抱着签筒,正微笑着站在她们面前。

      “抽签之前要先许个愿望吗?”

      这可有点太尴尬了。饶是萨克斯姑娘是背后说人小话的人,遇到此情此景也不由得赧然,然而在环视周围发现未来得及抽签的同学只剩下好友、自己、赵伶仃与臣栖时,某个本来不敢存在的妄想忽然就有了落地生根的可能。

      难道说,真的有机会和臣栖成为搭档……

      她一边不好意思地垂下头,又一边忍不住滋生出一点双颊红扑扑的窃喜。

      放下萨克斯,也不顾这样看起来是不是傻乎乎的,她闭目认真地许起愿来。

      天灵灵地灵灵,梅林的胡子啊请饶恕她之前的嚼舌根,就让赵伶仃和吴明星永永远远地幸福生活在一起。如果这个殷切的愿望能成真,信女愿一年吃素,不喝奶茶不喝碳酸饮料。

      这可真是下了毒誓。

      随即她深吸一口气,破釜沉舟地伸出手去。
      然而,在熟悉的好友名字映入眼帘时,绝望如海一般将其湮没。

      比不曾得到更恼人的是,你本以为你可以。

      然而可怜的萨克斯姑娘在闭上双眸时,完完全全地错过了身旁优雅立着的天使摆出的无声口型。

      而站在斜对角正为小提琴调音准的臣栖,却刚刚凑巧一字不漏地读到魔鬼的颤音。

      “抽签之前要先许个愿吗?”

      这个皎洁如晨星的少女轻柔地张开粉嫩的唇瓣。

      反、正、你、也、抽、不、到。

  • 作者有话要说:  太渣了,我一边写也要一边唾弃,女主实在是太渣了!
    「威斯敏斯特宫,英国的国会大厦
    阿朗其实是Alan的音译,kek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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