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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海市蜃楼 ...

  •   旋开教室门的时候,有天光乍泄,房间里有细小的尘埃飞舞,透着懒洋洋的温暖感。

      俊秀的少年侧到一边,示意她先进,随后轻轻地阖上门,修长的手指交叠在一起,望过来的眼睛是秀雅的深灰色。

      然后他微微张开唇,是不清不楚的红与白边缘,是她曾亲吻过的唇。

      所以明明知道他说了什么,赵伶仃还是坏心眼地眨眨眼,迷茫道:“不好意思我没听清,你刚刚说什么?”

      臣栖目光很静。

      然而他并没有想象中的生气或者不耐,只是冷淡有礼地重新复述了一遍。

      “高斯先生告诉我,说你还不清楚这门课程的评分方式。虽说我们名义上是个古典乐的乐队,但是相信你肯定知道归根到底还是要评分。这是课程大纲和前几次课的内容,你有什么问题可以再来问我。”

      装订好的纸页整洁有序,静静地躺在透明的夹子里。从这个角度看过去,赵伶仃发现他指骨分明,手指边缘有薄茧,不知道是因为运动还是拉小提琴。

      收回目光,她道了谢,“所以最后,需要我们在圣诞晚会上合奏吗?”

      “是,这是决定能否通过这门课程的关键。”

      少女翻了翻课程大纲,低下头时睫毛浓密而卷翘,落在新印出来的白纸上是浅淡的影子,侧颜看起来分外温柔静好,但是臣栖知道她绝不是外貌看上去这样无害的人。

      果不其然,下一秒她抬起眼睛,不疾不徐地开始试探:“上次在篮球场上的事……”

      只是简简单单的几个字,就可以把人轻而易举地拉回那个知了声嗡鸣的下午。

      混乱的浅眠,浓郁的阴影,浅淡的新橘,辛辣的芥末,古怪的花草水,柔软的发丝。

      还有本来以为早已淡却的吻。

      蝉又开始叫了。

      “是游戏而已,我已经忘了。”他极有涵养地退后一步,轻松翻了页,是不远不近的礼貌距离,只把荒唐事当成无聊的午后插曲。

      怪不得臣栖人气处于匪夷所思高度的情况下,依然没有闹出什么声响,他实在是会拿捏男女相处的度。

      看上去礼貌而温和,但其实不过像是海市蜃楼里看似触手可及的灯塔,然而无论如何靠近,其实都只不过是停留在原地。

      “这样啊,”赵伶仃笑眯眯地点了头,很温柔乖巧地弯起唇角,“那我也要说声抱歉。”

      和羞耻心三个大字丝毫不挂边的人,竟然也会觉得抱歉?

      不等他微微挑起眉,少女已经从随身携带的挎包里翻出一管唇膏,对着光明几净的窗户涂抹好略微干掉的嘴唇,甜美道:“早知道,我就不会用芥末味了。”

      她道歉的不是自己强吻的流氓行径,而只是口红膏体类型的选择错误。

      把用过大半管的粉橘色唇膏转过去朝向它,赵伶仃用那双粉嫩明丽的嘴唇解释道,“所以我今天用的是榴莲味哦。”

      上回在篮球场的时候,她也是这样说的。

      “臣栖同学要是不喜欢的话,我下回就换成榴莲味吧。”

      他的视线本没有落向她,而是自然地放在桌面上摊开的乐谱上。

      然而搭在桌面上轻轻敲着的纤细手指,却不可能不在翻页的间隙,不经意扫在余光里。

      那只触碰过他唇边带过一抹暧昧浅红、最后却探入自己嘴唇的少女手指。

      “如果你不是真的想来上课,我认为没有再进行下去的必要,不然只是浪费我们两个人的时间。伶仃同学,你觉得呢?”

      呀,生气了。

      眼看着少年的眉毛轻轻蹙起,赵伶仃见好就收,重新退回到安全距离,“高斯先生说我们组的搭配是小提琴和钢琴,但我没学过钢琴,没关系吗?”

      二重奏必然不止是简单的合作,两种不同乐器的搭配是基本条件。

      “学校本来就对这门课的要求不高,古典乐也只是个好听的噱头。最后只需要能弹出《献给爱丽丝》就可以了。”顿了顿,臣栖从旁边的小提琴琴盒里拿出来乐器,“礼堂的钢琴只有一架,我小时候曾经学过一点,你来拉小提琴吧。”

      想起刚才在礼堂里他调音的样子,赵伶仃真的有几分讶异:“你小提琴和钢琴都会吗?太厉害了。”

      这是真心实意的褒奖。

      在他们这个年龄,能会演奏的乐器无非是小时候被家长强迫所学,也不是为了专业考级,能在一些聚会上拿得出手就已经是完全胜利。

      臣栖摇摇头,“我只不过略沾了一些,勉强能拉成曲子而已。”

      太谦虚了吧。赵伶仃眯了眯眼,没有接过少年手里的棕色提琴,“我还没有听过你拉的曲子,能让我听听、找找感觉吗?”

      反正以后都是搭档,这倒是没什么不可以。

      架在了下颌下方,臣栖微动琴弓,悠扬的乐声从他的指尖流泻出来。

      他皮肤冷白,浓密的睫毛上似有云朵里漏下的金色光点浮动,从脖颈、手臂到腰以至臀腿都是过于流畅的漂亮。无论在哪里,有他在的地方总会有种隐秘的舒适感,好像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是一种难以用言语表述清楚的美。

      奏毕,赵伶仃轻轻鼓鼓掌,认真地道:“现在像臣栖同学这样诚实的人,真的不多了。”

      倒是出乎意料的坦诚。

      臣栖演奏的技巧绝对说不上烂,但要是说有多精妙就要太过于昧良心,他只是刚刚好卡在一个挑不出错、也不会惊艳褒奖的临界点,就好像是打球一样。

      不算顶尖的优秀,也不是无可救药的烂,只是不尴不尬的一个良好,难听点说,就是一流和三流之间的二流。

      “臣栖同学将来的申请方向是美国吧,藤校?”

      美国高校的收人标准很奇葩,时常让人摸不着头脑。在校成绩和标化成绩即使拿到尽满分也未必能得到一个录取,有着精妙感人的自我陈述信和丰富的课外活动反而是额外加分。

      挑了挑眉,臣栖把小提琴放下,清雅的声线是独属于少年感的迷人:“只有ED也许会放一所,比起单纯的排名我更看重人文环境,能拿到Top30的满足家人的底线要求就可以了。”

      ED的意思是提前申请,每一次申请季只能申一所这样的学校,录取梦校的几率类似于买彩票。

      对于汤姆森学生的资质来说,这倒是真的不算挑。

      “你呢?如果是要去英国的话,这些乐队之类的小活动其实没必要参加也一样,毕竟绩点和面试决定一切。”眼看着今天是不可能开始练习,臣栖索性啪嗒一声关好琴盒,就着她的问题反问。

      赵伶仃慢吞吞地看他一眼,语气里带了点笑意,“没想到臣栖同学也有在关注我啊。”

      像是没留意到他短暂的一僵,赵伶仃没有过多纠结,耳垂上的人工钻石闪烁得很漂亮,“因为我想要多看到你啊。”

      她饶有兴致地看向他。

      似乎是臣栖的表情太有趣,赵伶仃哈哈大笑起来,随即摆摆手,“你放心,虽然我不是什么好人,倒是还没变态到这个程度。我只是想看看让这么多女孩子都倾慕的人是个什么样子。”

      这一句是确确实实的真话。

      闲着翻看新予嫣送来的“绝密资料”时,她一边忍俊不禁一边又忍不住感叹。都说少女的心赤诚,但是赵伶仃自己最知道,这样的心会有多敏感。

      这些浩瀚如海的点滴资料绝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成就的,它需要源源不断的热忱与温情。无论是下楼时刚好抬头望见背影,于是悄悄地数一下有几根翘起的头发,还是食堂里擦肩而过时留意到对方点过的菜色,甚至是无数废稿的情书再落笔,都是过于不容易的事情。

      很多时候这样的感情与男女情.爱无关,它只是一种年少时期限定的纯粹温暖。

      无论是再怎么样惊才绝艳的少年,也不可能满足所有女孩子的幻想。而能够仅仅止步于爱与好感之间的倾慕,这样的分寸自然令全员差评的恶女十分艳羡。

      彬彬有礼而温柔的少年勾勒在一张张的少女心绪里,偏有一双足够冷冽淡漠的眼。然而若非亲眼得见,赵伶仃实在难以把任何一个人的形象安插进这样的形象里。

      同时也好奇。

      赵伶仃喜欢一个人,有时候太功利了,成绩与外貌,甚至加上衣品和棒球场上时机恰恰好的一个大满贯,都是动心的理由。

      这样的喜欢并不是作伪,但也很容易抛得下。像是臣栖这样甚至不曾出现在视野里的男孩子,到底是怎样的人?

      “我之前是真的不懂,情窦初开的年纪里怎么可能拒绝这样多可爱的女孩子呢?”赵伶仃牢牢盯住他,眼睛里是满意与促狭交错,“现在我明白了。”

      臣栖懒怠接这样的话茬。

      然而赵伶仃已经转起原本搁在一旁的魔术帽,笃定不已:“我换掉抽签球的时候,你看到了吧。怎么不说呢?”

      尽管被一丝不漏地紧盯,他的目光依旧动也不动、波澜不惊。

      然而赵伶仃却已经因想象到的可能性而感到欣悦,甜美的笑容足以杀死所有男性理智,“你是故意的。很怕麻烦?或者说,你觉得比起和对你抱有好感的女孩子交流,你宁愿面对我这个人渣?”

      她就知道这世界上不可能真的有神。
      全都是伪装粉饰的假象而已。

      “太过于自爱是自恋,你想得太多了。”臣栖语气平淡地开了口。

      然而赵伶仃并没有恼火,相反的,唇角的弧度更大,那是一种堪称玄妙的笑,“那不可能。”

      臣栖睇过去。

      “你知道为什么吗?”

      得意与顽劣几乎从这魔女的眼角眉梢里倾泻而出,“因为我是故意给你看的。”

      “啊怎么办,”赵伶仃痴痴地咬了下指甲,看着他一双薄而微抿的唇,“我好像更想吻你了,臣栖同学。”

      仿佛没在意对方不易察觉地轻轻避开,她垂下头看了眼手机的时间,随即拿起夹子站起身,扳动把手打开了窗。

      她跨坐在窗沿上,阳光涂抹在她脸上是一种剔透的全新颜色,少女拂动过被风吹舞过的发丝,绚烂一笑。

      “别担心,我在有男朋友的时候是不会亲其他人的。你这么不喜欢麻烦,一定不会忘记给我签到的吧。”

      她垂下眼睑,拉住焦急等在窗外的吴阿朗的手,温柔地用英语安慰:“不要吃醋嘛,别人再好看,我也只爱阿朗你一个。”

      随即她轻快地翻出窗去,潇洒地对臣栖点了下太阳穴。

      流云夹杂着暮光与树叶婆娑声响,流沙般从他过于优越的眼角眉梢里流淌过去,最后又消逝于深灰的眸。

      离远了才发现,他有着分外疏淡冷静的神情,是这世上万事万物的理智旁观者。

      赵伶仃倚在男朋友的怀抱里,乖巧而文静冲俊秀清冷的少年告别。

      “不过也别太着急,臣栖同学。等我分手之后,会再来好好喜欢你。”

  •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高斯不是数学王子的那个高斯,就只是一个普通的小老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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