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流货色》汤雪沃

2、过路人

　　枝叶浓郁如绿，蝉声嗡鸣。

　　到了这个时候的体育课，选修的高年级大多是为了凑学分。女生们在有气无力地打着飞盘，心不在焉几乎是写在脸上，等到老师走开就窃窃私语起来。

　　“喂，听说了吗？赵伶仃和篮球队长分了。”

　　“这可真是可喜可贺，绝对是我今天听到最好的消息！快给我讲讲，何斑木甩的她吗？”

　　“怎么可能？那样的话倒还好了，我就要冒着被学校保安追杀的风险放个三天三夜的鞭炮。可惜啊，是赵魔女甩的他。”

　　“我的妈呀，他们不是还在校园展上跳桑巴来着？那时候何斑木嘚瑟得不行，连我亲哥都看不下眼想上去揍他，这才过去多久啊！”

　　“你们不知道，他被分手后是真萎靡不振的，那时候还去寝室楼下跪着求复合呢。要知道，这不是别人，那可是蝉联两届校队队长的何斑木啊。虽然这事被老师压下去了，但是我和赵恶女一个寝室楼，刚好看到了。啧，那凄凄惨惨戚戚的样子，我差点没自戳双目。”

　　“不至于吧。何斑木不是也有挺多人追的？唉，这下可好，这些年造的月抛女友人设也彻底粉碎了吧。”

　　“月抛？赵伶仃和他三星期都没处到！”

　　“之前不是杨佳桃和他处的吗？被何斑木甩的时候，这号称史最in的姐气得够戗，连着三天穿的都是同一双菲拉格慕的鞋，真是闹了个大笑话。别的记不清，这我可是记忆深刻。”

　　“就算是杨佳桃也不可能吃这样的回头草啊，人杨姐早就另外找了个体校的小学弟，就只是和赵伶仃彻底杠上了而已。”

　　“啧啧啧，好好的一个风骚渣男，怎么san值掉得这么狠，居然把自己搞成这个鬼样子？”

　　“嗐，姐妹，那可是赵伶仃啊。”

　　一说这话，大家全都沉默下来，眼神也不由得觑向操场另一边。

　　“行了别说了，B班的男生出来打篮球了！老娘放弃了AP微积分小班课，选这傻逼飞盘课可就是为了这，谁再提这些晦气事我就晚上去暗杀谁！”

　　“卧槽臣栖，那是不是臣栖？啊啊啊我要不能呼吸了。”

　　而她们在跑向篮球场之前，视线曾经停留过的操场另一边，是个废旧的足球场。

　　花牌摊开一地，旁边的女生都恹恹的，唯有赵伶仃神色姣妍，脸上别说什么失恋的痛苦，整个一没事人一样清妩一笑：“这可怎么办？我又赢了。”

　　“你使诈了吧。”最靠近她的新予嫣疑惑地掰她的手，一无所获后咕哝道，“算了，情场失意，赌场得意，我不跟你计较。”

　　坐她们对面的女生忍不住嚷嚷起来：“拉倒吧，这混球神清气爽的，哪有一点伤心样？”

　　摊开细白的手，赵伶仃无辜道：“我飞盘打得好好的，这可是你们提议要玩国王游戏的。”

　　这话说得没错。
　　正是因为没错，她们才更是气得咬牙切齿。

　　“我靠我靠我靠，”新予嫣眺望远方的视线微动，忽然激动起来，“我男神来了，赵伶仃你快点说，我还要去给男神送温暖呢。”

　　有人疑惑道：“你上次不是还哀嚎男朋友骗钱劈腿，说从此对所有男人心灰意冷，以后再也不相信雄性生物了吗？”

　　“但是，这可是臣栖啊。”

　　“对，就算我爱豆房子全部塌方，只要能和臣栖呼吸在一片天空下，我就还能再战五百年！”

　　“臣栖不是人类，那明明是卡密萨马啊。”

　　说是男神，这也未免太荒谬了。

　　赵伶仃不由得摇头失笑，她一个横扫过诸多帅哥的直男收割机还能不知道，这些男生大多也不过是凭借脸和成绩挂个男神名头，一恋爱才能发现，也没比她这个垃圾干净多少。

　　“没错，”但是没想到，就连失恋后对男人格外刻薄的新予嫣也信誓旦旦地点头，“臣栖是不一样的。”

　　从前因为新予嫣一颗心挂在男友身上，纵然是听过身边朋友对臣栖的仰慕，也没有太挂在心上。

　　失恋后有一段时间，她伤心欲绝，真是像行尸走肉一样晃荡在校园里，泪水像是永不会枯竭一样源源不断地往外流。

　　最难过一次是约好的网球球友鸽掉自己的那个周末，理由居然是因为对方被人介绍新男友。看似她只是在观众席上面发呆，只有她自己知道那时候她在谋算着怎么毁灭世界。

　　屋漏偏逢连夜雨，到了夜间的时候，不知道网球场怎么回事，竟然突然断电。自己的手机不知道在记录第几个灭世计划时没了电，全世界都陷入雾茫茫的漆黑一片。

　　她听到原本在球场上驰骋飞扬的男生们骂骂咧咧走远，原本喧闹在LED照明灯旁边的飞蛾也销声匿迹，于是万事万物只落得阗寂。

　　比起毁灭世界来说，会不会毁灭自己更容易一点？

　　真讨厌，平时那么讨厌蚊子，现在居然连蚊子都不愿意来叮她了。

　　后天的化学期中考试还没有复习，要不然趁着这个时间去办公室偷卷子得了，被发现也没事，还刚好能引得全校轰动。

　　这些琐碎纷杂的疯狂念头在脑海里隐约浮现。
　　最恶心的是，她发现自己居然在此时此刻可耻地思念起龌龊不堪的前男友。心里的复合念头一声大过一声，就要吞没过心跳。

　　然后，她看到一盏灯。

　　说是灯或许也不太恰当，只是小小的一簇，很柔和地照在地上。

　　理智上，她知道那只不过是来源于手机里面的电筒，但是在那时那刻她却不受控地着迷于那些在光线里起舞的尘埃与浮蓉，碎而轻柔地渐行渐近，带着点海上灯塔一般的救赎味道。

　　本应当只是最后还记得给球场下锁的过路人，但新予嫣也惊奇自己居然还能记得起他穿的是什么颜色的卫衣，头上戴的又是何种款型的棒球帽。

　　本来都是平平无奇的东西，但是配在他的身上，竟然统统都变得美好而特殊起来。

　　这样好看的一张脸，新予嫣也讶异自己居然没留下任何的印象。饶是她沉醉于自己毁天灭地的小世界，也不至于对球场上发生的事情完全一无所知。

　　哪位王牌单打在欢呼声中势如破竹地连胜三盘啦，哪个新人在和老人对战时苦苦鏖战到第五盘竟然反败为胜，哪对双打在赛点时居然争执吵起来啦，包括因为动作幅度过大导致撕裂裤.裆的倒霉蛋，新予嫣全部都留有印象。

　　怎么会记不得臣栖呢？

　　后来她在苦苦追忆里才能想起来一星半点模糊的边缘，用这样的词语也许有点配不上她心目中他的地位。

　　可是，臣栖的球技实在是太过中庸了。脱去滤镜的话，甚至可以说是二流也不为过。

　　不能说打得好，也不能说打得不好，就是平平无奇很容易淹没在队友和对手风采里面的角色，和所有人的关系都不错，身在青春期的一堆炸.药桶中间也能都还算融洽地握个手撞个肩，打比赛也是有输有赢的路人配置。

　　这也怪不得她会记不清。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当时的新予嫣沮丧又悲伤，即便知道自己的妆容都花在干涸的泪痕里有多丑也懒得动，就像是一颗死掉的石头般抬起了头。

　　路过我吧路过我吧，敢搭讪或者露出一点嘲笑的神情，不管脸多好看，她都要冲出去刺杀他。

　　然后她看到对方的脸上浮现出惊讶，但也只是短短一瞬，是即便敏感如新予嫣也可以接受的范围。

　　随即这个俊秀的男生把电筒调高了亮度，默默改变光的轨迹。
　　隐匿与黑暗的蛰伏巨兽伪饰成建筑，唯有他指出的道路平坦顺遂，声音清亮，“女生宿舍是在这边？你先走吧。”

　　直到她踏上宿舍楼阶梯的那个瞬间，那道穿透力并不是很强的光线都隐约追在身后，带出点如梦似幻的温暖。而从头至尾，这个斜挎着网球拍的男生都没留下过任何信息，包括在这个留言比呼吸速度还快的地方，她也没听过任何人哪怕嬉笑吐槽过一句“夜遇女鬼”的消遣声响。

　　还真的，只是一个曾经为她短暂照过光的过路人。

　　“哦，我绝对忘不了那个晚上。”新予嫣在地面滚烫的破旧足球场上露出痴笑，“就连他涣散的瞳孔都如此令我着迷。”

　　“涣散的瞳孔，那不是夜盲吗？”没感受过男神温暖的赵伶仃困惑地喝了口水，随即在身边所有女性都怒目相向的情况下自觉做个拉锁的闭嘴动作，“得，对不起，冒犯你们的男神，是我失敬。”

　　然而其他女生怒气未消，对视着忽然达成某个共识，齐齐地调转过目光向赵伶仃看过来，“按理说，臣栖是我们所有女生共同保护的无价精神财产，你这个女流氓早就登在我们的黑皮书上。但既然国王游戏是我们输了……”

　　“怪不得上次我问臣栖是谁，连小萤都对我三缄其口。”赵伶仃未知危险已迫降，洗手下花牌的动作潇洒随意，阳光下她清莹的侧脸美丽如上世纪油画里的少女。

　　“所以？”

　　而几十米之外的篮球场上，汗水与口号齐飞。

　　但是却没有一个女生看向场内喊得最卖力的中锋，手里攥着的矿泉水瓶咯吱响，全都微红着双颊小心瞥过角落里被树荫罩住的长椅。

　　长椅上，半阖着眼的少年肤色冷白，从分明的肩颈到流畅的小臂再到颀长的手指都是随性的舒展，游走在浓荫边缘的光芒闪烁在他黑密羽睫上是尖锐一点。

　　忽然有带着隐约清甜味道的阴影将他覆盖。

　　等臣栖抬了眼，就是笑容甜美的少女微俯着身望过来。

　　“同学你好，我是赵伶仃。请问我可以强吻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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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男主：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