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有时尽》可策

57、第五十七立早

　　十二月一日
　　秦琪醒来的时候，手臂又痛又麻，她勉强的睁开眼睛，一个人的身子的重量几乎全压在她手上。
　　秦琪侧目看着沉睡的黎慎哲，眼角却不自觉的湿润了。
　　陈旭推门进来，看见秦琪睁眼了，他问道：“醒了？”
　　秦琪马上擦去了眼泪，笑着看着他点点头。
　　陈旭走到床边，看了一眼黎慎哲，秦琪笑了一下，“他一直在这吗？”
　　“从你来医院之后，他就没离开过...你昏迷了整整三天。”
　　秦琪又问：“杨雪怎么样了？”
　　“她很好，到医院输液后就醒了。”陈旭说，“倒是你，怎么身上这么多伤口？”
　　秦琪说话还是觉得很吃力，她摇摇头，似乎不想说太多的话。
　　黎慎哲忽然觉得背后很凉，兀得坐直了，发现秦琪早就醒来，还在看着他。
　　“你醒了？痛不痛？”他很紧张地看着她。
　　秦琪抬了抬手，“有点麻。”
　　黎慎哲马上抬起她的胳膊，一点一点替她捏手。
　　秦琪不自然地把手收了回来，“你能不能先出去一下？我有事想单独和陈旭说。”
　　黎慎哲才看见陈旭站在自己身后，他忽然明白了后背的冷意是哪里来的。他站起来，又看了秦琪一眼，没说话，绕开陈旭离开了病房。
　　陈旭坐到了床边，笑着问秦琪：“有什么事吗？”
　　秦琪摇头：“我只是不想看见他。”
　　“为什么？”
　　“一直以来想要毁了芒秦的人，是黎慎哲的爸爸。陷害你父亲的人，也是他爸爸。甚至唐涵，也是他们的人。这些全都是他们的圈套。”秦琪脑海中不住回忆着李思杰离开前告诉她的话。
　　但陈旭似乎并不惊讶，他轻轻地握住了秦琪的手：“我知道。”
　　秦琪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但这和黎慎哲没有关系，他和唐涵，并没有被他爸爸利用。黎慎哲还找到了常欣美。常欣美指出了被黎氏集团作为内应潜伏在芒秦的员工，这几天芒秦公司来了个彻底的大清理。”
　　“多亏了他，我们才能走到现在这步。你昏迷的这几天，陈老着急地召集股东们开了股东大会，他们想趁你昏迷无法掌控局势快刀斩乱麻。但是他们不知道芒秦的股份其实早就被黎慎哲和唐涵拿稳了。”
　　“对董事长的指控已经提交了撤销手续，律师已经加急处理，一周后董事长就可以回来了。”
　　秦琪无力地笑着，不知道是高兴还是欣慰：“没有我，你好像才能把事情解决的更好。”
　　“不，也因为有你，是你摸到了所有的蛛丝马迹，是你让我们机会把一切联结起来。”
　　陈旭看着秦琪苍白的面庞，“你不用再担心了，一切都结束了。”
　　而秦琪的目光却是淡然而苍凉。
　　黎慎哲站在门口打转，一副无聊的样子，却又不肯离开。
　　陈旭一出来，黎慎哲就想进去，陈旭伸手拦住他，“她需要休息。”
　　黎慎哲推开他的手：“我不会打扰她的。”
　　陈旭又想起那天他赶到秦琪被绑架的别墅时，黎慎哲抱着满身是伤的她走出来，他只能看着，却什么都做不了，那种似曾相识的无力感让他第一次感受到什么叫做嫉妒。
　　但理智还是占了上风，他让开了，眼看着黎慎哲推门进去，而他只能转身走开。公司里还有一堆事务等着他处理，他不能离开太久。
　　黎慎哲走进病房，小声合上门。
　　秦琪靠在垫起的枕头上，发呆地看着窗外。
　　黎慎哲走到窗边，回身看着秦琪，而秦琪躲开了视线。
　　黎慎哲只好看向窗外，十一月快结束了，秋天总算把满树的叶子都催熟了，飘零地落满了人间的小径。
　　“黎慎哲。”秦琪叫他，黎慎哲没有回头，只是认真等着她继续说话。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秦琪终于问了她一直想问，却始终不敢问的话。她怕得到结果，也怕无法承受结果。
　　可是在生死线上走了个来回，她好像勇敢多了。
　　“其实我也不知道，或许从第一次见你开始，也或许，是你第一次出现在我梦里的时候。”黎慎哲看着窗外，声音被风吹回屋里，吹进秦琪的耳朵。
　　“那你和戚梓墨之间发生的算什么？高中，琴房，拥吻，我亲眼所见的，难道是我的梦吗？”秦琪笑着，那笑声是嘲笑自己的。
　　“原来那天在门口的，真的是你。”黎慎哲叹了一口气，“高一的时候，你总是穿着一件薰衣草的外套，身上有淡淡的茶花香。”
　　黎慎哲看见楼下有一个孩子牵着她的妈妈从草坪跑过，“那天我躲在琴房午睡，有人吻了我。我闻到了茶花香，她用手捂住我的眼睛，我只看见了薰衣草色的衣摆。我以为是你。我早就应该想明白的，你根本不喜欢我，又为什么会偷吻我呢。”
　　“你们之间，真的只是这样？”秦琪觉得自己问的可笑，可比问题更可笑的是，她这几年耿耿于怀的，全都是她的误会。
　　“如果真有什么，我们之间只有互相利用而已。”
　　“什么利用？”
　　“我爸一直都想用低价收购吞并一些还有余力的小公司，戚梓墨爸爸的公司就在我爸的目标名单上。我让她骗她爸去买一些根本没法解套的股票，让他的资金被冻住，被吃牢，最后血本无归。”
　　“她为什么肯帮你？”
　　“她是在帮她自己。她有一个弟弟，她爸妈的重心全在她弟弟身上。就算她家没有出事，她爸妈也不会让她去读大学。他们打算让她嫁给合作公司的副总裁，一个三十几岁的地中海。我答应她，只要她帮我爸收购了她家的公司，她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她。”
　　“她想要的，得到了吗？”
　　黎慎哲回了头，看着秦琪，笑得有些无奈，“她想出国，彻底离开她的父母和弟弟。我也答应她了。但约定出国的那天，她没有到机场。她父母发现了她偷偷办下来的护照，打了她一顿，还把她锁在了家里。我替她报了警，但警察来了之后，她的父母不知道和警察说了什么，这件事就不了了之了。”
　　“后来，她不怎么来学校了。我去她打工的地方找她。问她还走不走。她说不走了，她要打工赚钱，帮家里还债。我问她有什么可以帮她的，她说，如果我真的想帮她，就再也不要去找她，也不要见她。我照做了。”
　　“高考结束后，我忽然收到一封信。没有署名，但我猜是戚梓墨寄给我的。她说她坚持不下去了。我怕她想不开，所以想尽快找到她。但到最后我也还是没有见到她。后来听到她的死讯，我并不惊讶，只是很惋惜。”
　　秦琪也轻叹了一口气。
　　“那个录音，你已经听过了吗？”秦琪问他。
　　黎慎哲轻嗯了一声。
　　“你为什么不问我？”
　　“如果你想告诉我，你会说的。”
　　“我答应过她，所以......”
　　“好。”
　　风吹着黎慎哲的衣摆，像要跃出窗子的飞鸟。
　　后来谁也没有说话，就像过去无数个安静的午休，只有风在窗外打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