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有时尽》可策

55、第五十五立早

　　庆典举办的那天，连一向不喜欢秦琪弹钢琴的妈妈都额外关切了她几句，“你们学校今天的庆典，你爸爸也会去哦，你好好弹，不要让他丢脸。”
　　秦琪喝着牛奶，一脸不开心，“他去干什么？”
　　“董事会的朋友请他去，他总不好意思拒绝的，而且是他的亲亲宝贝表演啊，他当然得去。”
　　秦琪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在舞台的后台了。
　　她从练琴开始就不知道参加了多少次比赛，可是却很少像这次这样浑身不舒服。也不是紧张，就是一股不对劲的感觉。
　　合奏地男生拍了拍她，“该我们上场了。”秦琪点点头，两个人齐步上台。
　　像过去一个月练习的那样，秦琪在右位坐下，男生在左位坐下。
　　一开始，一切都很顺利，秦琪的节奏也很稳。可是两节过后，节奏忽然乱了。左边的男生好几次和她撞了手。
　　整个合奏的琴声乱成一团，直到接近结尾才稳定下来。
　　秦琪和男生起来致谢的时候，她看见父亲的脸色都黑了下来。
　　下了台，秦琪拉住合奏的男生，“第二节后面的那段为什么你还是一直抢拍？那里我们不是特意练了好几次吗？”
　　“有点紧张，没反应过来，不好意思啊。”男生似乎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我们练了这么多天，就这个结果，你自己能接受吗。”秦琪虽然很生气，但还是在努力压制情绪。
　　台上的主持人在预备下一个节目，即将上台的戚梓墨路过秦琪的时候看了她一眼，什么也没说。
　　那个男生被秦琪质问了，心情也不是很好，“又不是什么正经比赛，赢不赢有那么重要吗？”
　　秦琪实在想不到男生会是这个态度，“这和输赢无关。”她说完撂下男生走了。
　　庆典还在进行，秦琪一个人跑出了活动中心，躲在走廊拐角偷偷抹眼泪。
　　从小到大，她最要强的就是钢琴的事。你可以说她成绩不好，画画难看，唱歌难听，但却实在不能说她钢琴水平低。她每天练习演奏，不是为了今天在台上丢人的。
　　秦琪少有的挫败感，在那瞬间涌满了整颗小小的心脏。她的哭泣越来越剧烈，从抽泣变成了放声大哭。
　　直到一个身影挡在她面前。
　　黎慎哲低头看着秦琪，“哭什么？”
　　秦琪满眼泪花抬头看他，说不出话。
　　黎慎哲坐在她身边，“每天都过循规蹈矩的生活，每场演奏都要求完美，这样活着不累吗？”
　　秦琪哑着嗓子，“你没学过钢琴，也没有在舞台上演奏过，你不会理解我的心情的。”
　　黎慎哲哑然，他就静静坐着，看着走廊小窗外的天空，那里万里无云。
　　在他们身后，活动中心不断传出音乐声和交杂其中的掌声。
　　庆典结束，戚梓墨的表演获得了佳奖，台下观众席的领导看中她，推荐她去参加了市里的舞蹈队。
　　那以后，秦琪练琴练得更认真。
　　高二到了分班的时候，秦琪选了文科。她的目标是考取音乐学院，于是参加了特训营。高二开学以后她几乎都在外面的特训营训练，很少在学校里待着。
　　秦琪几乎与世隔绝，不知道黎慎哲的情况，也不知道其他人。偶尔周末的时候回家，来串门的黎慎哲才能和她说上几句话。
　　高三艺考一结束，秦琪以高分被国外的音乐学院录取，在收到录取通知书后不久，她见到了陈旭。
　　他早就不是她记忆中的那个模样。可是看见他的那瞬间，秦琪忽然感觉到自己坚持了十年的钢琴之路，并不是她的一意孤行。
　　曾经有一个人和她一样沉迷于此，甚至更甚于她。
　　可是当她得知陈旭大学的选择根本和钢琴，甚至和音乐都无关，她心里忽然很落寞。
　　收到录取通知书的秦琪彻底迷茫了。父亲虽然一直没有反对她学琴，但却并不满意她的选择。而母亲从一开始就不同意，到后来便是置之不理的态度。
　　秦琪想，自己一直以来的坚持是不是错了？连陈旭都放弃了钢琴，为什么她还要往前走？
　　她决定放弃音乐学院，重新回到学校，用最后几个月的时间补一补文化课。她知道自己差多了，就算复读也好，她可以重新开始。
　　黎慎哲看到秦琪回到学校，比任何人都诧异。当他知道秦琪因为陈旭的出现想要放弃音乐学院的录取机会时，他差点开口骂人。
　　“为了那个家伙就放弃你追求了这么久的东西，一点都不值得！”
　　“当初你在庆典没有表现好，你说我不理解你。现在你放弃自己唾手可得的梦想，我更没法理解你了。”
　　黎慎哲的话，把秦琪心底坚定的小小信念又拉了回来。
　　可秦琪却还在寻找各种借口放弃，“我不想出国，太远了，我一个人会很害怕。”
　　“那我陪你去，不管你去哪，我都陪你。”
　　“你爸不会同意的。”
　　“我管他同不同意。从小到大我忤逆他的事多了去。”
　　是黎慎哲给了秦琪最后的坚定。
　　高考前最后几个月，秦琪还是回到了学校，她对黎慎哲说，“我已经拿到录取通知书了，你还远着呢。如果你再不努力，想陪我出国也出不了。”
　　黎慎哲似乎也明白，破天荒的不再翘课睡觉，重新拿起课本，开始学习。
　　在学校最后的那段日子里，秦琪从同学那儿听到了不少她错过的故事。
　　最令她震惊的是关于戚梓墨的事情。
　　他们告诉她，戚梓墨已经很久没有来学校了。
　　她爸爸原来经营着一家小公司，但是她爸爸炒股赔光了家产，连公司和房子都赔进去了。她原本可以去考舞蹈学院，但因为花销太大，家里给不起支撑，所以她只能放弃那条路。她家里还有一个弟弟在上学，她为了打工赚钱，已经很久没有来学校上课了。
　　秦琪从来不会在黎慎哲面前问戚梓墨的事情，黎慎哲也从不主动讲。这个人横亘在他们之间，却又好似完全不存在。
　　高考那天，秦琪终于见到了戚梓墨。
　　秦琪发现她变了一些，秦琪以前对戚梓墨的印象是她走路总一副无所畏惧的欣欣向荣之气，可现在，她的每一步似乎都是有所顾虑的下脚的，但仍旧很骄傲 。
　　“好久不见。”秦琪主动和她打招呼。
　　“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戚梓墨说。
　　“我也是。”秦琪笑着回话。
　　戚梓墨看了一眼手表，距离考试开场时间绰绰有余，她对秦琪说：“我能和你说几句话吗？”
　　秦琪点头，看向不远处人较少的空地，“我们去那边说吧。”
　　走到空地边，秦琪看着来来往往挤在教学楼楼下等到开考的学生，心里有些焦急，因为黎慎哲也是他们其中的一员，但他自己却总是一副信心满满的样子。
　　“当初你给我的那件外套，我一直没机会还给你。”戚梓墨说。
　　秦琪回忆了片刻，涌入脑海的却是那天午后刺眼的画面——戚梓墨穿着她的外套，和黎慎哲相拥吻的那刻。
　　“哪件外套？”秦琪笑着问。
　　“看来你已经忘记了。”戚梓墨也笑起来，“我给黎慎哲的那件，他也一直没还我，看来他也是忘记了。”
　　秦琪没接话。
　　“那件外套我一直想要回来，你能不能帮我问他一声，还在不在？如果还在，请还给我。”戚梓墨说。
　　“你为什么不直接找他要。”秦琪试探地问她。
　　戚梓墨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我们已经分开了。”
　　秦琪想问为什么，但是问不出口，因为她不想显得自己很在乎他和她的关系。
　　“好，等我见到他了，一定帮你问。”
　　戚梓墨又拉着秦琪的手，“请你转达他，明天晚上十九点，我在后街的路口等他，无论他来不来，我都会等他。”
　　秦琪看着她充满祈求的眼神，木木地点了点头。
　　入场时间到了，戚梓墨朝考场走去，而秦琪呆在原地，不知道该走向何处。
　　秦琪答应黎慎哲，在他出考场的时候会第一个看见她。
　　于是她一直在他从教学楼出口出来的位置等着。
　　秦琪没想到那个家伙竟然是整栋楼第一个走出来的人。
　　“你写完了吗？”秦琪质疑地看着他。
　　“一想你在这里等我，我就马不停蹄写完来找你了。”黎慎哲笑嘻嘻地看着她。
　　秦琪一副不信的样子，戳破他的心思：“这门考的是语文吧。”
　　他最不擅长的科目。
　　黎慎哲打着哈哈，揽过秦琪的肩膀，“真的是想见你。”
　　秦琪又想起考试前戚梓墨对她说的话，心思漂浮不定，“那件外套的事情，你还记得吗？”
　　“什么事？”黎慎哲问她，“不记得了。”
　　“高一那年，你借了戚梓墨的那件外套。”
　　“哦，那件啊，早丢了。怎么了？”
　　秦琪轻轻问道：“你们之间......”
　　“我们之间怎么了？”
　　“没事。一会儿还有考试，你要不要再复习一下？”秦琪笑着带过话题。
　　“不用复习了，秦叔叔是不是要来接你了？我送你出去。”
　　“不用了，我自己出去就行。”
　　秦琪的外婆生病了，秦琪要和爸爸妈妈一起回去看老人，她原本答应黎慎哲要陪他高考，但是时间不赶巧，她只能陪他一场。
　　黎慎哲倒是很理解，他在她即将走时问道：“后天晚上毕业晚会，你能回来吗？”
　　“妈妈留在那边，我会和爸爸提前回来。”
　　黎慎哲朝她摆摆手：“那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