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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下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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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烟幂幂,晓光游走,带起片片晶莹。
暖室内,绒毯上的男人于半睡半醒间张了张唇,声音几不可闻,似是喊了一个名字,过了片刻,他睫毛轻颤,倏地睁开了眼。
帛锦昱偏头,看着身侧空空如也的榻,凝了许久才起身,朝着屋外喊了声:“清摇。”
待清摇应声走进来,他浅笑吩咐:“备车,还有,甘松阁的客人也一并叫上吧。”
“是。”清摇欠身退下。
半个时辰后,华贵香车已踏上长街。
帛锦昱还是一如既往地云淡风轻,但他身侧的男人却是满脸怨怼,咬牙切齿骂骂咧咧:
“你小子没良心。”
“我近天明时才躺下,还没合眼呢。”
“一来就折腾我。”
“以后不来看你了。”
“比长渊那小鬼还没良心。”
……
自顾自地念叨了许久,见帛锦昱始终微阖双目并不搭理的意思,那男人才停下,又抬肘杵过去,问着:“一大早准备去哪儿?”
帛锦昱微提唇角,眉梢眼角布满温柔,“去接一个人。”
“接人?”那男人面上瞬息浮起探究,夹着些戏谑,“何人这般有本事能让你亲自出门迎接?”
帛锦昱笑容清浅,不答话。那男人忽而顿了下,后知后觉地拍着膝,甚是不满道:“你接人就接人,拉上我做什么?”
“她家中有人染了疾,你去正好。”
“这与我何干?”那男人没好气乜去一眼,然后双手交叠搭于胸前,“就你一个人已经够让我头疼的了。”
帛锦昱气定神闲侧首,“庄老头,这一年你都在游山玩水吧?不先动动筋骨,我怕你给我施针时会手抖。”
“你闭嘴,长渊那个小鬼叫我老头就算了,你凭什么,你比我小很多吗?”庄神医竖起眉毛,“还敢质疑我手抖,晚上施针时看我不下重手。”
“我何时怕过疼?”
“臭小子!”庄神医辩不过,便自己转了话锋,“你还没说去接谁?”
帛锦昱眼前浮现出那张嫣然浅笑的脸,不知不觉弯了眉眼。
庄神医不可置信地摇摇头,“小子,你这不是中毒,是中邪了吧?”
“这并不能成为你解不了我所中之毒的借口。”
“……”庄神医被噎得无话可说,闷头坐到了另一侧。他的确解不了帛锦昱身上的毒,能做的,顶多是在每年凛冬时过来给帛锦昱施针,暂时压制毒素蔓延,稍缓疼痛。
时府门口的小厮心明眼亮,远远便瞧见了宸王府的轿车,两人默契对视一眼,便做了分工,一人留着迎接,一个进去通传。
时家除了大哥,一行五人正在厅内饮着茶,听到小厮传话,说宸王来人了,皆都有些惊疑不定。
倒是时新先反应了过来,她站起身,展露笑颜问:“真的是他?”
那小厮点头,“我远远瞧着是宸王府的马车。”
话音方落,众人还未说话,时新已越过小厮,攘着裙摆小跑了出去。
她穿过一道回廊,隐隐听到声响,抬眸就撞进了他的一泓深潭。
穿堂门前,光影交错,他那一身月蓝大氅却尤为惹眼,不失以往的淡然,又添了明媚。
“你怎么来了?”只停了一瞬她又迈开了步子,脸上是连她自己未曾察觉的灿烂笑容,像盛绽的桃花,清丽妩媚。
帛锦昱看着她轻快的步伐,眼皮直跳,忙出声提醒:“不准跑。”
他的话融入风中,却只从时新的耳畔擦过,她不仅跑得飞快,快靠近时更是直接一跳,落在了他身侧,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伸出素手捏了一把他的双颊,“呀”了一声,惊喜道:“真的是你啊!”
帛锦昱按着她作乱的手,却不吃恼,只抬手弹了她的脑门,“调皮。”
一旁的庄神医如同被雷劈了一般,呆呆看了许久才回过神,瞪大了眼,“真中邪了吧?”
时新闻声抬头,这才注意到今日陪同而来的除了清摇,还有一从未见过的陌生男人,刚要开口询问,耳边就响起了帛锦昱的声音:“庄老头,是个大夫。”
“什么!是神医!神医!”庄神医忿忿强调。
时新不由轻笑,其实“庄老头”这名字对她来说不完全陌生,之前就曾听长渊说起几次,只不过眼前的庄老头与想象中大不一样,除了那满头银发,并无一点能与老头对得上,单就外在的样貌来说,看着比她爹还要年轻许多。
她抬眸看向庄神医,甜甜道了声:“庄神医,欢迎你来我家。”
那一双清眸流盼,叫庄神医不禁得看晃了神,眼前闪过一张同样笑靥如花的脸,没来由地生出一丝欢喜,轻声问:“你就是他那个被赐婚的小妻子?”
时新听到“妻子”一词,心跳没来由地漏了一拍,原本因疾跑而涨红的脸又添了一抹疑云。她微微颔首,“嗯。”
庄神医“啧”了一声,“我就说呢,一大早上非喊我起来……”
“咳!”
忽然一声轻咳,打断了庄神医的碎碎念,他略带些不情愿问时新:“这小子说你家里有人染了疾?”
“嗯,是我爹,已经……”
“带路吧。”
“啊?”时新愣了须臾才明白过来,敢情庄神医今日到访,并非只是陪同。她转身走在前边领路,迎着冬阳,心里一片暖融。
随后而来的时家几人,看到时新嫣然巧笑,终于相信了时新是发自内心的开心,而非是为了不让家人担心,报喜不报忧,俱都松了口气。
回到屋中,经庄神医一番诊断,时文宇就是寻常轻疾,已无大碍,他开了方补药便独自出了门。
循着长廊走到池边,庄神医在亭中坐下,没过多久,无意间偏头,就瞧见了不远处那一个手里端着一碟糕点,蹑手蹑脚走一步还三回头的小丫头。他倚着石桌,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发现她正朝着他这边而来,才敛回目光,转了身。
时新来到亭子前,站定后先是往身后左右都扫了一眼,然后才笑意盈盈唤了声:“庄神医。”
待庄神医回过头,她立刻上前,殷勤地献上手中的那一碟如意糕,“庄神医,今日谢谢你给我爹看诊。”
庄神医噗嗤一笑,不掩方才所见,调侃道:“你府上膳食管得这般严么?不过是一碟如意糕,如此鬼鬼祟祟。”
“不是的。”时新走近几步,掩唇压低了声音,“不是,我有别的事想问一下您。”
庄神医拿起一块如意糕,端详片刻,道出她心中疑问:“你想知道那小子所中之毒有无药可解?如何才能治好?”
时新重重“嗯”了一声,满怀期待看过去,“可以吗?”
“唉。”庄神医长长叹了口气,又摇了摇头,看着颇为苦恼。
“无药可解?”时新急得都快哭了。
但庄神医却是慢条斯理,摆出长者之态,规劝道:“小丫头,你还是好好想想,提前准备找好下家吧,这小子活不长了。”
他方言罢,面前就横来一只素手,将那碟如意糕给夺了去。
时新杏眸圆瞪,蕴满了怒意。无药可解就无药可解,说什么风凉话!她一跺脚,将如意糕藏了身后,“你别吃了!”
说话间,便要连同他手中那一块也夺回来忙,不过,被他一闪身躲开了。
小丫头性子还挺躁。
庄神医哑然失笑,“小丫头,我话还没说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