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第四十二回 黑暗 ...
-
宁彻一身青袍银甲站在山岗上，抬头望着乌云密布的天空，携着怒吼的风，像要倾倒整个苍茫大地。征战沙场几十回，从来没有如此不安，眉毛不知不觉拧在一起。
前方黄土滚滚，一人策马狂奔，奔至宁彻面前，滚落下马，剧烈喘息说：“将军，慕容南风率领炎国军队攻破了我军防线，正往我国京城方向赶。”
宁彻心中一沉，厉声喝道：“传令下去，全军撤退，务必挡住炎国军队。密报清国冷风骑，让他们守住后方，不必自乱阵脚。”一时间号角齐吹，战马嘶鸣，全军上下拔营收拾行装。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中，青色帅旗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宁彻翻身上马，回头望望西边，有一刻的恍惚和留恋，最终扬下马鞭，向东边疾驰，青色战袍瞬间扬起，万骑跟随。
震天蹄声很快被风声雨声盖过，但仍保持着队形，跨过重重山丘，驰过茂密的树林，踏过一望无际的平原，奔向轩国。
…………………………………………………………………………………………………………………
慕容南风骑着马，着金色甲胄，蓝色战袍，英气勃发，眉目间露出纵横天下的气势和锋芒，让一众将士折服不已。他们没有想到自己的皇上这么英勇善战，竟将轩国大将宁彻的部下打得落花流水。之前传闻他昏庸无能，贪图享乐，不理朝政，看来只是他迷惑敌国的一种方式而已。
想再领略他的风采，他却突然下令扎营，众将领则有些不解，于是大将陈宁站了出来：“皇上，为何不趁胜追击，一举攻下轩国？”慕容南风听了，潇洒下马：“陈将军，你认为我们五万军队能拿下轩国吗？即使拿下，我国后防空缺，等于拱手让给宁彻。”
陈宁欲说什么，被慕容南风打断。“再说，宁彻现在只是被假象所迷，以为我们有十万大军，殊不知只是我们虚造声势而已。万一被他看穿，他再折回，炎国必将大难临头。”
“如今，我国边境还有清国朔王的冷风骑，尽管朔王不在，亦不可忽视。朕只是奋力一搏，分散宁彻的注意力，使其不能和冷风骑联手，剩下的就看这一仗了。”
“这处一线崖是宁彻回轩国的必经之地，传令下去弓箭手伏击，打他一个措手不及，即使赢不了，也要重创轩军的元气，打消轩国出兵攻打我国的念头，这样我们才可以保全。”
“至于清国那边，朕已经和上官策达成协议，一方受到威胁，另一方需出兵协助。暂时不用担心。”
众将士听了，有些瞪圆着眼睛，有些张大着嘴巴，眼前侃侃而谈的皇上如同变成了另外一个人，有着非凡的胸襟和英雄气度。
慕容南风看着他们的表情，心里一阵好笑，走至帐门，遥望着西方，眼神渐亮。“宁彻，我们很快就要再见面了，上次没有分出胜负，这次一定要决出高下。”
………………………………………………………………………………………………………………
宁彻大军即将来到一线崖，两边悬崖峻岭，正是伏击的最佳地点。宁彻眉头紧紧锁住，扬手示意停下，马蹄声顿时消失。宁彻细细观察着，换来弓箭，用力向上拉开，弓箭以掩耳不及迅雷之势飞驰，只见隐于山石中的一人应声摔落下来。
眉眼间的风尘之色仍无法遮盖迸发出来的凌厉，宁彻料想刻不容缓，心念电转，想出一个方法，忙叫人准备。
不一会，一千名先行军排成一个阵型，在战鼓声中发力疾奔冲向崖底，无数利矢将他们包围，传出阵阵沉闷的惨呼声。随后，先行军纷纷掉入了陷阱里面，竟无一人可以逃出。宁彻凝眸，眼里闪烁着怒火。
定下心神，宁彻抿紧着嘴唇，一场恶战在所难免。过了半个时辰，每匹马后面头拖着一条长绳，系着树枝。帅旗一挥，杀声如雷，千军万马涌向谷口，扬起漫天黄土。远远地，只能看见一团黄云飞速移来。
忽尔黄云向两边扩散，看不清人马动作，黄云分出一抹向崖底冲去。慕容南风骑马站在高岗上，挂起一抹笑容，眸子充满着期待。黄云越来越近，手慢慢举起，忽而用力一挥。
劈天盖地的弓箭由上至下，形成黑压压的箭雨，袭向那黄云。巨大的石头也迅速地滚落下来，瞬间弥漫着浓烈的血腥之气，分不清是人，还是马的哀鸣声，盘旋着整个一线崖，一阵天昏地暗。
崖上气势如虹，每个人都杀红了眼，崖下，一片狼藉，每个人都在鬼门关徘徊。时间如此短暂，但却惊心动魄，惨烈无比。
正当炎军占尽上风的时候，上千名轩军悄悄地爬上了一线崖，毫不留情地举起了手中的剑。形势逆转而下，炎军纷纷倒地，修罗场从崖下蔓延到崖上。
箭势减弱，宁彻咬咬牙，纵马前驰，轩军尽管被冲得人仰马翻，死伤无数，但仍一心跟随宁彻往前。眼看黄云即将冲出一线崖，慕容南风勒紧缰绳，冲下山坡，蓝色战袍急速卷起。
宁彻一马当先冲出，利剑砍断树枝。黄云散去，慕容南风领着炎军守在正前方一百丈远，挂着略带玩味的表情。
遮住太阳的浓云飘忽移动，阳光映得双方的盔甲，均闪出寒光。宁彻和慕容南风对望，俊眉向上一挑，惨烈之声萦绕于耳，但两人都平静得异常。
慕容南风懒懒地开口，声音中带着一丝兴奋：“宁将军，想不到我们又见面了。”宁彻淡淡地回道：“慕容皇上好雅兴，干巴巴在这里守候，为何不去我国做客？”
慕容南风唇边溢出笑意：“想来是宁将军在我国做客太久，忘了做客的礼仪。贵国没有邀请朕，朕又怎能随意去呢？你以为都像你们这样霸道？”
宁彻仍是一脸淡然：“慕容皇上，你是要责怪宁彻？要杀要剐随便，只是你要有这个本事才行。”慕容南风渐渐凝住笑意：“好，就让朕成全你。”
风刹那间静止了，血染的旌旗不再飘扬，双方大军黑压压对峙，一触即发。慕容南风单手举剑，“噌”地一声，打破了闷局。
剑已出鞘，战鼓齐擂，慕容南风和宁彻同时策马，转眼间两人已经跃上半空。一道蓝影交缠着青影，迸发出无数剑气，一时有如虎啸山林，一时有如龙吟江湖，双方士兵都无法近身。
慕容南风展开剑势，身随剑走，剑招迅疾无伦，越来越快。宁彻则圈转长剑，闪烁出锐利的剑光，直取慕容南风咽喉。
慕容南风剑锋斜转，发出琴音，霎时之间将宁彻裹在一团剑光之中。宁彻剑刃一沉，长剑化作一道白虹，剑光若有若无，变幻无方。
蓝影自是雷霆万钧之势，彰显霸道凌厉，青影则是绵密见长，隐含阴柔之力，激战了一百来回，依然不分胜负。宁彻眼看即将黄昏，拖延下去只怕不利。眼中寒芒一闪，突然间剑光一吐，剑刃忽伸忽缩，慕容南风心头一震，只觉招式诡异，似在哪里见过。
不容多想，挺剑急刺向前，当的一声，双剑相交，二人同时掠过对方身边，宁彻迅速用剑尖抵住地面，人剑合一，击向慕容南风。慕容南风见是同归于尽的势头，心中一凛，收住剑势，身形微晃。
努力压下喉间的血腥，慕容南风朗声一笑：“宁将军，果然不负盛名。”宁彻淡然笑道：“多谢慕容皇上盛赞。”
此时，狂风涌起，轩军逐渐占据了优势，越战越勇，炎军逐渐招架不住。慕容南风见此情形，示意鸣金收兵。宁彻袍袖劲拂抱拳道：“慕容皇上，请恕宁彻失礼了。”说完便纵起身子跃上马。
最后一缕霞光即将敛去，慕容南风脸上映着阴淡的灰红，双唇紧闭：“宁彻，你到底是什么人？”
…………………………………………………………………………………………………………
宁彻遥望着皇城，隐隐升腾起几缕青烟，脸色竟阴沉起来，终狠下心，打马而奔。扑面而来的风，夹着冰凉的寒意，冬天原来不知不觉间来了。
踏进宫门，已经起雾，一切都变得朦胧起来。宁彻唇边一抹苦笑，一路上，“宁将军”叫声此起彼伏，有的是惶恐，有的是尊敬，有的是愕然。
宁彻径直走向关禁刘佑的轩言宫，却发现他不在。心头一紧，“皇上呢？”声音中有丝隐藏不住的慌乱。“宁将军，皇，皇上在沁雪园。”在众人的推搡下，一太监慌忙答道。沁雪园？宁彻心头凉如寒冰，脚步有些虚浮。努力稳住心神之后，宁彻急忙往沁雪园赶。
还没赶到，听见了刘佑凄厉的喊声：“熙儿，熙儿，快开门，你们这群畜生。”宁彻几乎踉跄了一下，双手想握紧，但又无力。
“辰傲，不关熙儿的事，放她走。”“辰傲，我求求你，你大发慈悲，不要再折磨她了。”刘佑似乎在哽咽，语气悲凉万分。宁彻俊面扭曲，内心被什么东西猛然撞击着，大口大口喘着粗气，迈不动脚步。
他不敢去想象，也不想去面对，但是却不能，下定决心走进去。园内，已然没有荒废的痕迹，自从刘佑认回婉幽之后，这里重新修葺了一番，和之前一模一样。
曾几何时，沁雪园人生鼎沸，充满了欢笑和温暖，但很久以前，每日每夜都有不散的雾气笼罩着，如同隔世。
越是走近，宁彻越觉得胸腔中有什么东西在渐渐地分崩离析，如碎片一般划过心脏。刚迈进大门，看到刘佑被两个人死命地按着跪在地上，不断地挣扎，眸内满是不甘和愤恨的神情。
豫王辰傲负手站在他面前，那张称得上绝美的脸溢出得意的神情，略带讽刺和嘲笑地看着刘佑，并不言语。
听见踩上落叶的“沙沙”声，辰傲微微侧头，见是宁彻，微笑道：“你怎么回来了？”宁彻有一些的恍惚，只觉得他的声音很刺耳。
“王爷，您这是为何？”宁彻强压下心头的不快，直视着辰傲。辰傲仰天大笑，继而脸色一变，厉声道：“宁彻，你什么时候变得那么心慈手软了？你不是一直都恨他吗？是他，害死了沁妃，害你无家可归。”
辰傲斜睨着刘佑，笑意又涌上来：“如今大仇将报，你不觉得快乐吗？”这时，里面传来刘锦熙撕心裂肺的喊叫声：“父皇，救，救我。”凄厉得接近疯狂。
刘佑忍不住痛哭失声，眼神开始带着绝望：“辰傲，放开她，放开她。”辰傲并不看他，只是出神地望着天，眸子倒映着天上的浮云，阴沉不定。
宁彻心头一阵阵激荡，上前几步，抱拳道：“王爷，眼看成功在望，节外生枝恐怕不妥。何况刘佑已经是失势之人，为他劳动心神并不值得。”
辰傲仍是抬着头，喃喃道：“雪儿，你看到了吗？我在为你报仇，我发过誓，谁欺负你，我都会十倍奉还。如今，我做到了。”
宁彻细细看他脸上神情，似乎有走火入魔的症状，忙运足真气拍下他的穴道。辰傲回过神，愣了一会，眼眸恢复了犀利，扬起一抹邪气的笑容：“宁彻，杀了刘佑。”
心仿佛突然被抽空，宁彻怔住了。“怎么？下不了手？”辰傲仿佛看穿了他的心事一样，笑意继续荡漾，却透着一丝丝狠劲和不耐烦。
刘佑突然用力甩脱了钳制，向辰傲扑过来。辰傲冷笑了一声，袍袖一挥，刘佑重重地跪在地上，嘴角慢慢沁出黑血，意外的打击使得他似乎老了二十岁，满是沧桑和愤恨。
“辰傲，你这卑鄙小人，雪儿当年没看上你，是她的福气。”辰傲的眉眼隐隐透出怒气，眯着眼睛，沉声道：“刘佑，你认为你自己有资格说这种话？若不是你的懦弱、无能和嫉妒，雪儿的命运不会如此悲惨。今天的一切都是你自己造成的，当然，还有上官皓，可惜他已经死了。”
往事如风呼啸而来，刘佑如陷入了痛苦深渊，久久不动，直至风吹起了他的乱发，迷住他的眼睛。他的语气软了下来：“因果循环，你尽管冲着我来，不关熙儿他们的事。请你放过他们。”
刘锦熙的声音逐渐微弱，但仍是尖锐：“父皇，我恨您，我……”刘佑的身躯不停地颤抖，两手无助地在地上乱抓。落叶在风中凋零，一片一片地落在他的身上，剩下尖锐的枯枝刺破苍蓝色的天空。穿过层层雾霭的阳光从落叶的空隙中投下来，掉进宁彻的瞳孔里面，慢慢地沉淀，目光突然变得游离。
诡异的笑容在辰傲脸上漾开，模糊得如同氤氲着的水汽，他的头发和长袍同时飞扬，发出飒飒的响声，周围的空气被搅动得形成巨大的旋涡，令人窒息。里面的房门终于开了，刘佑和宁彻清晰地看到刘锦熙躺在凌乱不堪的床上，身上衣裳破烂成条状，遮不住她全身的青紫红肿，脚上的血顺着往下一滴一滴地掉在大理石地板上，蔓延成了汩汩的流水。
几个男子面无表情地走出来，抱拳行礼：“王爷。”刘佑大吼一声，拼尽全身力气冲向辰傲。辰傲原地不动，一男子出手制服刘佑。“刘佑，看见你的女儿这样，你是不是很想死？”辰傲笑着，残酷且无情。
刘佑气急攻心，向辰傲喷出一口浓血，血溅在辰傲的脸上，他的笑容慢慢地僵住，缓缓地用衣袖擦干。“我不会让你死得那么痛快。”辰傲眼中闪出怒火，真气涌动，掌风扫向刘佑，瞬间封住他的全身穴道。刘佑四肢无力地垂着，只剩下眼睛在一点一点地用力转动，喉结拼命地一上一下，说不出话。
“如果你想骂我，留着下辈子。接下来，我要想的是怎么对付你的儿子刘政。喔，对了，还有小幽，雪儿的女儿，我多么想看到她，希望她长得像雪儿。如果长得像你，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辰傲耸耸肩膀，语调变得讽刺。
宁彻的长发被风吹动，在风中一丝一丝散开，眼眸逐渐冰冷。“王爷，当下最重要的事情是从上官策手中抢回凝乐公主。这里的事情，就由宁彻来解决。”
辰傲深不可测的眼眸望向他，嘴角勾着一抹笑，阳光在他脸上流淌，却更显阴暗。“好，这里就交给你。不过，你记得办妥，不要辜负本王的一番心意。”
夕阳带着一抹血色沉了下去，黑暗占据了沁雪园，周围的风开始凉彻心扉，宁彻默默地站着，指甲狠狠地插入了手掌心。
作者有话说
第42章 第四十二回 黑暗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