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厨娘》木稚

2、第 2 章

　　再说苏风岸去了书房之后，当真在好好看书，她一目十行，将从前学的温习一遍。这些东西，在她的记忆里都是熟悉的，如今再翻出来看，倒是有了些不一样的感觉。

　　苏风岸看得正起劲儿，有丫鬟来通报说，敬安候家小公子来了。她突然被打断，皱着眉抬头，心里纳闷：林榆怎么来了？

　　“知道了。”

　　苏风岸无奈放下手中的书，迈着沉重的脚步走出房门，一步一步往客厅去。说实话，她是不想去见林榆的——即使林榆是她表兄，两人还从小玩到大。

　　她只要想起两人在一起干过什么事，就觉得浑身疼——被罚的疼。尤其是当她刚一进门就被一声惊天地泣鬼神的称呼震住的时候，她止步门前，无比后悔，细细思考，究竟是为什么非要来见这人。

　　只听他的表哥大喊一声：“小风子！”苏风岸有气无力，跟对暗号似的说：“小榆子…”

　　这就是他表哥，苏风岸叹气，她是真的不知道，这样的林榆怎么会在成年后被称为瑜公子，还是怀瑾握瑜的瑜。

　　秦玉柔在一旁看见她叹气，纳罕道：“风儿怎么了，可是哪不舒服？”

　　“是跑累了吧！”林榆说完，在心里估算了一下时间，“你今天跑得有点慢，再接再厉。”

　　见你还需要跑？爬过来都不错了！

　　“我没事…”苏风岸提起精神，小步跑到林榆面前，仰起笑脸，“你怎么来了？”
　　林榆：“你忘了？你不是昨天说想去看击鞠吗？”

　　苏风岸眨眨眼，这又是哪一桩？

　　哦，她想起来了。
　　城外圈了个场子，专门给人玩击鞠用的。苏风岸听人提起，却一次都没有去过。有次跟林榆随口一提，第二天，林榆说可以带她去，苏风岸如愿，兴冲冲跟着林榆去城外。
　　最后，她被迫学了骑马……

　　当时是这么回事，林榆放走了人家价值千金的汗血马——苏风岸后来回过味，觉得是林榆放走的。关键是，他当时追回来，说是家里弟弟贪玩不小心让马跑了。

　　苏风岸回想起当初，深感自己太过单纯。她就是因为听了林榆的鬼话——问她想不想骑马，她说想，林榆牵马出来，让她牵绳子。然后林榆说抱她上马，让她把缰绳放开，她放了。苏风岸被举在半空的时候，目瞪口呆地看着马跑了，一骑红尘………

　　林榆慌慌张张放下她，就去追马。她当时也着急得很，本来只是想试骑一下，没想到弄丢了马。后来她看着林榆追回马，向主人赔罪的时候，心里还有几分歉疚。

　　直到以后，多年的经验再加上她长大，看清了林榆的真面目。她合理怀疑，当年马是他故意放走的！指不定林榆背着她做了什么手脚。

　　苏风岸笑容僵在脸上，她又不傻，可不会再重蹈覆辙。
　　“我不想去了，改天吧。”

　　林榆愣了下，也没强求，“也行，那我带你去香满楼怎么样？”

　　香满楼是个酒楼，名满京都，她倒是挺喜欢的，吃东西应该没问题，苏风岸欣然应允。待她娘点过头，两人就出了门。

　　他们来的还算早，只是这么早，楼下也已经满了。小二跑来，殷勤问他们愿不愿意上楼坐，两人自然答应。

　　楼上是雅间，苏风岸坐在木椅上，小二在一旁添茶，却是添在白瓷碗里。苏风岸伸手想把瓷碗挪到面前，出来一会倒是真的口渴。她手指刚接触，就觉得指尖冰凉凉的，而手心又暖乎乎，忍不住接触地更多些。

　　凉茶？
　　苏风岸双手捧起杯子，送到面前——有花香味，她嘬了一口，冰凉的液体入口，口中一凉，原本的味道消失了一瞬，紧接着，酸甜的味道直往唇齿间钻，后味有些许涩。

　　“是酸梅汤。”苏风岸说完又捧着喝了一口。
　　林榆也尝出来了，感叹道：“这天是越来越热，你们管事的倒是好心思。”

　　小二一笑：“这是我们公子交代的，这东西容易，也不费什么事，还能让客官们喜欢，咱们不过讨个巧。”

　　林榆一挑眉：“这可不是讨巧，这是精明吧。”

　　小二：“瞧您说的，做生意不都这样，客人吃得高兴了，下次不就再来了嘛，大家都好。”

　　提到香满楼的公子，苏风岸想，那不就是娄琼吗？林榆当初就是放走了他家的马，追个马闹的满城风雨……

　　虽说尘世百行，但都逃不过士农工商，娄家是大富，却也仅此而已，论权势不能与林榆家相提并论，娄琼也只能认了，心平气和接受林榆道歉。

　　苏风岸心有戚戚，也不知这一世会有什么不同，还是先吃了再说。

　　“要不先点菜吧。”苏风岸拦住林榆要出口的话。

　　小二配合接口：“哎，客官想吃点什么？”

　　林榆精于此道，张口就来：“拔丝地瓜，锦簇虾爬，水墨江｜青，再随便来个小菜，你还想吃什么，哥有钱，咱们随便吃。”

　　苏风岸一时无言，他们俩小孩这些还不够吗？他当谁是猪。

　　“可以了，就这些吧。”
　　林榆：“那就先做这些，不够了再说。”

　　小二没走，他解释说：“虾爬子不是这个季节的，酒楼没买，要不换个别的？”小二又试探着问：“我们有油爆小龙虾，正是时节。”

　　“也可以。”
　　“好嘞，客官稍等。”

　　小二出了门，屋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苏风岸抱着酸梅汤喝，林榆在一旁絮絮叨叨讲他近日的见闻。突然他神秘兮兮，凑过来说：“我听我爹说‘靖国皇太子换人了’你知道吗？”

　　苏风岸重活一次，怎么会不知道当年发生的事，她“哦”了声，没说什么，眼中暗芒闪过，捧着白瓷碗的手也用了些力。

　　靖国皇太子，未来的靖国皇帝——沈夜舟，他当年发动两国战争，搅得这世道不得安宁，也曾亲自率军征伐。

　　还记曾经江边之战，她没齿难忘。
　　苏风岸咬牙咽下一口酸梅汤，突然觉得手里的酸梅汤也不再甜了。

　　林榆到底年轻，观人未至入微之境。他自顾自说着：“这太子也是有意思，刚把自己兄弟踢下去，不在靖国好好巩固地位，跑我们这来做什么。”

　　苏风岸听了这话，半捧着手中的瓷碗怔住了，“你说什么？”

　　“…太子有意思？”
　　“不是这句，你刚说谁要来？”

　　林榆随口说道：“还能有谁？靖国太子，沈夜舟呗——是叫这名吧。”
　　苏风岸皱眉，“他来干什么？”

　　“谁知道，说是仰慕我荣国风光想来看看，我爹直接骂人了，说靖国狼子野心，一准是心怀鬼胎。”林榆有些幸灾乐祸，这靖国太子还真倒霉，人都没来就要被骂。

　　苏风岸眼皮耷拉着，神色不显，心中估摸，沈夜舟此行必有所图。只是这事从前未有，难道还有什么变数？

　　林榆：“小风子，你怎么不说话了？”

　　“没什么。”苏风岸把瓷碗往嘴边送，“只是觉得靖国太子确实狼子野心。”

　　林榆愣了下，说的好像你认识一样。不过想到他爹也这么说的，就释然了。

　　两人转头又说起些杂七杂八的事情，大多是林榆说，苏风岸应一声。这要是换做从前的苏风岸，自然会聊得畅快。

　　年少不知事，才有纵酒放歌的闲情。

　　现在，苏风岸心里藏着二十岁的事，便谈不起来十二岁的张家长李家短。
　　更别说，沈夜舟是被她视为此生劲敌的人，这人如今行动莫测，倒是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只一点，她明白地透彻——两人之间，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
　　不久后，小二来为他们上菜。甜香辛辣刺激着嗅觉，他们不自觉咽着口水，苏风岸终究是被吃食吸引了注意。

　　几盘菜一起上桌，苏风岸第一眼看到的是拔丝地瓜，糖被拉成白色的丝线，小网一样包裹着金黄的地瓜。地瓜过油后本就酥脆，又有了一层糖盔。

　　不过刚出锅的糖还是粘稠的，需备着凉水，往水里那么一丢，糖自然就凝成薄薄的盔甲。

　　小二揭开菜肴的瓷盖子时说：“这是水墨江｜青。”
　　林榆评道：“名字倒是好听。”
　　小二：“可不就这名字才配得上这道菜嘛，客官请看。”

　　苏风岸看着汤面，白色的浓汤倒是可做纸面，只是墨和青又在哪，她注意到砂锅的边上靠了两支长柄勺……

　　只见小二捞起一柄黑瓷勺，勺中有东西被带出来，轻轻柔柔，绸带一样，缓缓舒展开。他捏着勺把手，轻放回汤锅中，任由那东西分散着铺在汤面，倒真有几分墨色染白纸，晕出山河图的意思。

　　“这是紫菜，熬的是骨汤。”店小二说完，将紫菜拨在一旁，提起另外一只银勺，这次带出来的是雕花的萝卜。

　　把汤控掉后，另一手用筷子小心捞起一大片煮得透白，叶片嫩绿的菜叶，再将萝卜花铺在菜叶上，这样，江岸就出来了。

　　苏风岸看着汤面说：“水墨我认了，这江水……”
　　林榆接过话头：“是吧，我也一直觉得‘江’有点不对，哪有白的江，不如直接改了叫‘水墨青’算了。”

　　小二说不出什么合适的话，只好面上挂笑，道一声慢用，躬身退了出去。

　　苏风岸动筷子夹起一块地瓜，地瓜拉出长长的糖丝，越拉越细，她放进酸梅汤里降温。拿出来后，一口咬掉。

　　先酸后甜，外凉内热，外壳是又甜又脆，咬开后便是甜又香软的红薯，抿一口像是能化掉一般，在口中嚼恨不得塞满嘴，一次就吃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