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兰周月

4、004

　　李松歇斯底里的模样让一向备受宠爱的三狗儿瑟缩了一下，江老太太皱着眉头，“江安，我们吃你的东西是看得起你，你不要忘了，你能有今天都是谁在帮你。”

　　江老太太明里暗里的敲打江安怎么会听不出来呢？

　　“奶奶，这东西是人家方老师的，何况昨天我借回来的东西村民人人有份，是妈她自己提前回来了，当时全村人都盯着，我可不能徇私吧？”

　　“那方义山就没去，你凭什么帮他带？”

　　“妈，你这话说的，你能和方义山比吗？”

　　江安无所谓的耸了耸肩，“这粮食每个分配的村民都给我写了条子签了字的，你们这么乱来不出去打了我这个支书的脸吗？”

　　“这事情传出去可是个大丑闻，我自己的名声倒是不要紧，只是爷爷刚走……而且吧，这事儿闹到我舅舅那边也不好听不是。”

　　江老太太的脸皱巴巴的，皮肤干瘪，一双眼睛深深的凹下去，留下一点黑眼珠，带着深深的算计和衡量，“李松，你去写条子。”

　　“妈！”李松狠狠地瞪了江安一眼，哀怨的说，“这东西可是您让我煮的。”

　　“怎么？我说话你不听了是不是！”老太太的眼睛一瞪，目露凶光，看的李松心底一毛，想起曾经老太太做的那些事了。

　　“好，我现在就去写。”

　　“等等。”江安拦住李松，“我不要条子，就要原本的东西，一模一样。”

　　“江安，你不要得寸进尺！”李松死死的咬着后槽牙，眼神凶狠的似乎下一刻就要扑上去把江安一口口咬下皮肉、然后痛苦的死去。

　　“你记住，我说的字眼是偷。”江安垂下眼帘，冷冷的说，“不是拿。”

　　老太太冷眼看着两母女的争吵，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抱着三狗子就走了出去，“李松，这件事是你惹出来的，不要坏了老爷子的名声。”

　　李松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握着，咬着牙说，“好啊，很好，江安，不过短短几年，你的翅膀倒是硬了很多。可惜你终究都是我肚子里爬出去的种，我们两个，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撂下狠话，李松气急败坏的扯了一个袋子出了门，急步去的方向赫然是云梦村。

　　家里爆发如此大的争吵，一旁一直做透明人的江欣头压的很低，生怕波及到自己，可是心里又不禁懊悔自己帮不上阿姐什么忙。

　　她皲裂的手指放进口袋里，轻轻摸着阿姐回村时送给她的糖果，心里十分酸涩。

　　江家一家子彼此之间都没有任何亲情可言，在江安羽翼未丰的时候不敢和妹妹多接触，故而江欣对于长姐是陌生的，可是兜里的糖果告诉她，长姐是爱她的，长姐在保护她。

　　江安把锅底的红薯粥盛了出来，把锅沿子上面的米粒刮的干干净净，她把碗端出来，看着江欣还站在墙根处，不禁疑惑，“欣欣，你还没吃早饭吧，快来吃。”

　　江家也有一套规矩，比如女娃不能上桌吃第一顿饭，必须只有等大人们还男娃吃完了才能上桌吃剩下的，然而这个年代哪里还有剩下的吃呢？大多都是就着一点清水舔一下碗里的滋味罢了。

　　江安低头看着碗里的红薯粥，说是粥，其实大部分都是清水，一眼能看到碗底，水里面撒了两粒米和一点几乎看不到的红薯碎，大头都被前面的两大一小吃光了。

　　然而就是这样的“一碗水”，江欣吃的一脸满足，仿佛吃的是全天下最美味的东西。

　　“阿姐，我来收拾东西吧。”

　　时间也快到了上班时间，江安的确要走，她点了点头，“那你自己小心点，我出去了。”

　　今天她本来就是想说整理一下村里灾后的工作，昨天也和村民们说好了，村民也都早早的来了，江安也没怎么废话，把工作都一一安排了下去。

　　如今村里虽然在乡里和其他村的帮助下新建了土屋，可环境卫生方面却没有多大的改善，到处依旧是洪水的淤泥和垃圾。

　　有了粮食，村民们也有了干劲，可惜人数不多，一天下来也就把村口的那边块范围清出来，村里全部弄完估计还要个三五天。

　　江安抬头看了看天空中的烈阳，前几天的下雨预兆似乎又推迟了一些。她心神一动，突然打开系统，发现系统的右下角有一个标识，上面写的是——【xxxx年xx月xx日，天气晴，明天晴，后天多云。】

　　这是……她曾经在学校的电视上看到过的天气预报？！

　　她身旁的陈涛累了一天，光着膀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妹妹，你先去休息吧，这里的事俺们这些大老爷们儿来就可以了，你昨天可累坏了，这里有俺监督呢。”

　　村子里年长已婚的人称呼未婚的女青年都是叫妹妹，一来显得自己年纪小，二是这个称呼多了一丝亲昵。江安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有些村民还给她起了一个小支书的称号呢。

　　其实她在这里也没什么事，就是不放心村民，怕他们弄不好，现在看来反倒是她的担心很多余，村民们都是有经验的，做起活来一丝不苟，干净整洁，比她想象中好太多了。

　　“那就辛苦涛叔了。”

　　王庆生拿着一把蒲扇站在一旁，身旁搁着挖锄，累的大汗淋漓，“江安啊，咋们用得着先清理这些吗？”

　　“很有必要。”江安知道村民们不理解自己的行为，便让陈涛一家一户的通知下去，明天早上她要给全村人开个会，重点介绍洪水过后的环境治理有多重要。

　　等看着江安离开了，陈涛喘着粗气，“果然上了大学的娃就是不一样，什么都懂。”

　　王庆生叹了口气，“是啊，要是咋们村能多出几个大学生就好了。”

　　这话到此为止，他们各自又分开继续去忙了。

　　因为他们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云溪村能出一个大学生已经是耗尽他们这个村子多年来积攒的福气。

　　江安还没到家，就看到路口站着江欣，江欣一看到她回来了，连忙甩开腿就跑了过来，“阿姐，你可算回来了！”

　　江安见她脸上有些惊慌，连忙接住她，“欣欣，怎么了？”

　　“阿姐，妈带着东西回来了。”江欣咬着唇，“但是舅舅也来了。”

　　她就是不喜欢这个舅舅，说不出来为什么。一看到舅舅来了，第一时间就冲出门想去找阿姐，又想到阿姐在忙，只好在路口等阿姐回来。

　　江安想了想，很快就明白李华过来是干什么，“谢谢欣欣帮忙啦，阿姐知道了，你快回去吧。”

　　“嗯！”

　　江欣哒哒哒的跑在前面，江安一直看着江欣的身影跑远了才提腿跟上去。

　　一进门，果然就看到了大堂里坐着喝茶的李华，“舅舅，你怎么过来了？”

　　李松瞪着眼睛，“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他是你舅舅，想什么时候过来就什么时候过来！”

　　李华把茶杯放下来，笑眯眯的劝说自家妹子，“松妹，安安还小呢，你不要这么说她。”

　　“哼，我敢说她？”李松讥讽的冷哼。

　　“好了，你先出去，我有事跟安安说。”

　　被自家兄长打发的李松不情不愿的走了出去。

　　一阵静默后，李华扯开嘴角，率先发问，“安安，这几年你在外面过得怎么样？”

　　“还行。”

　　“你这孩子就是太见外了，当初你妈的事我是的确不知情，否则肯定狠狠的教训她一番！你妈就是被我宠坏了，有些时候说话做事不经大脑，你是她的女儿，要多包涵她一下才是。”

　　“哦。”

　　李华又问了几句她读书时候的事情，被江安不冷不热的打发了。

　　他也不恼，慢悠悠的说出自己的真实来意，“安安，听说你前些日子向城里的同学借了不少粮食？”

　　“嗯。”

　　“你这孩子，真是太见外了！当时那种情况怎么不第一时间来找舅舅，舅舅别的本事没有，给你借点粮食还是可以凑一凑的，要不是你妈今天去找我，我还不知道这事儿呢。”

　　“当时怕麻烦舅舅。”

　　“这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呢，我是你舅舅，帮你不是应该的吗？以后再有什么问题就直接来找舅舅，舅舅一定帮你办好！”

　　江安的视线转移到李华脸上的褶皱，轻声说，“舅舅，我一直很佩服你的能力和手段，不过我记得云梦村今年九月份就要重新进行村主任重新选举了，你还是多操心操心自己村子里的事情吧。”

　　“你！”

　　自从李华被气走以后，那个视哥哥为天的李松就不干了，整天明里暗里、阴阳怪气的说江安不知好歹、以德报怨等等。

　　江安忙的整天脚不沾地，根本没有理会李松的时间，倒是反过来把李松气的心脏病都快犯了。

　　粮食被送回来的隔天，江安就抽了个时间把粮食送去方义山家里，不出意外的得到了留下来吃饭的邀请，但是她现在没时间，也就算了。

　　灾后环境卫生的会议准时召开，江安怕村民们听不懂太深奥的词汇，于是说的都很浅显，听的人一目了然。

　　从细菌到瘟疫，由小见大的结合周围曾经发生过的事实给村民们灌输卫生思想，听的村民们一愣一愣的，一想到之前的草率处理方法更是后背一凉。

　　开完会以后，村民们都迫不及待的按照江安所说的处理办法去实施，干劲十足的不到三天时间就把整个村子都清理的干干净净。

　　王庆生坐在村委会办公室，跟江安商讨着乡里按下来的一笔救灾款的去向，“大家都没饭吃，又每天在劳作，还是先采购一点粮食回来吧。”

　　江安摇了摇头，“也行，采购粮食的事情就交给我吧。对了，大运河的堤坝补修的怎么样了？”

　　“村里劳动力不多，再加上这两天都在整理村子里的卫生，堤坝那边的进度不大。”

　　“马上又要下雨了，堤坝如果不补好，可能我们村会迎来历史上最短的第二次洪水，必须尽快把堤坝补修好。”

　　“行，那我现在就去办。”

　　救灾款转移到了江安手里，重新打开系统购买页面，这上面的粮食价格远比市场上的要低，质量也不差，而且更加快速方便安全。

　　她新采购了一批粮食，不过购买也有日期限制，要一星期才能采购一次，距离她上次采购还有三天时间，所以这粮食要到第四天才能到手。

　　村民们刚整理完村子里的环境卫生，听到马上又要下雨的消息各个惊慌失措的赶去修补堤坝。

　　上次洪水冲开的缺口很大，纵然后来有救灾队的填补也依旧不怎么牢固，村民们采取了最笨也是最传统最耗时费力的办法去修补堤坝。

　　堤坝修补好的当天晚上就开始下起了连绵细雨，不过这次天公作美，没有下很大，连雷声都没有。

　　阴雨连绵的天气让人心情也有些抑郁，江安低头算账，看她现在到底欠了系统多少钱，还有村里的账目，整整一个铁盒子的欠条，这都是老支书当年为了发展种植业到处欠下来的。

　　可惜一场突如其来的洪水，不仅冲垮了村民的希望，同时也带走了那个一心为民的江老爷子。

　　正在她低头算账的时候，门外传来了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推门进来的是冒着雨跑过来的陈涛，“妹妹，出事了！”

　　江安心头一凛，“怎么了！是堤坝出问题了？”

　　“不是。”陈涛一副想说又说不出口的模样，最终狠狠地叹了口气，“算了，你快点跟我来就知道了。”

　　江安把东西收拾好，狐疑的跟了上去，只见东拐西拐的进了一家土屋，土屋周边聚集了一圈人，都是附近的邻居。村民们看到他们两个过来，连忙让出了一条路。

　　走进土屋，只见里面坐着一个妇女，土床上躺着一个脸色灰白的男人，妇女坐在旁边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江安瞬间从脑海中划过一个念头，急忙上前两步走了过去，却又被陈涛及时拉了回来，“别过去。”

　　“他……他这是怎么了？”江安神情恍惚，听着自己的声音颤抖又微弱的问道。

　　金花婶从外面挤了进来，长长的叹了口气，“唉，长贵媳妇前两天下雨受了寒，一直躺床上，长贵也是个死心眼，自己不吃不喝的照顾他媳妇……他们家本来就一天一顿了，后来还把家里所有粮食都给他媳妇了，所以、所以昨天晚上就不行了。唉！”

　　听她说完，坐在土床上的妇女一下子哭昏厥了过去，吓得金花婶跳过去掐人中。

　　身边是一片嘈杂，江安的脸色血色全部褪了下去，她的双眼死死的盯着土床上沉睡的男人，双腿就像是生了根似的一动不动。

　　她记得长贵，为人很老实中厚，干活永远是冲在最前面，就为了村里给的那几块工钱。江安还记得长贵曾经羞涩的跟她说过得了工钱第一时间要去城里给他媳妇买件新衣服。

　　明明前两天还在笑着说话，现在却直挺挺的躺在面前，江安第一次认识到生命的脆弱。

　　穷，真的会逼死人。

　　江安突然觉得浑身冰凉，自从她得到那个神奇的系统，又跟家人几次交锋胜利后便开始骄傲自大，认为她无所不能，心里无数次的涌现出带领村子脱贫致富的欢饮场景，可是长贵的死给了她迎头痛击。

　　系统不是万能的，脱贫也并非那么简单，老支书做了几十年都没成功的事情，是什么给了她错觉认为她很快就能成功？

　　围观的人群挤挤攘攘，一个不留神就挤到了江安，江安正心神恍惚，身体向后仰倒，一屁·股摔在了地下。

　　“诶，小支书，你没事吧？”

　　江安怔愣的从地上站起来，周围一片寂静，她听见自己虚弱的说，“我没事，村里还有事，我先回去了。”

　　回头走了没两步，突然眼前一黑，只听见了身后爆发出一阵惊呼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小支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