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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05 ...

  •   长贵的死紧跟着雨点悄无声息的砸在每个人的心头,大家看着那泡了水的寿材,一个个的心里都不是滋味。

      邻居陈爱金家的老太太忍不住哭了起来,“说起来长贵这孩子还是俺一点一点看着长大的,全村就俺这个八十岁的老太婆做了副老屋,洪水来了没来得及搬走,没想到现在倒是白发人送黑发人了……”

      “长贵命苦啊。”身旁扶着陈老太太的陈爱金叹了口气,嘟囔着说,“我早说过,今年长贵破太岁,命中有此一劫,早点给我出十块钱就解决了,哪会变成这样。”

      “也是,长贵当初听了就好了。”

      他们两个交谈的声音很小,其他人没听到,以为是娘俩儿为长贵伤心而已。

      按照村里的习俗,守夜过后第二天就要下葬,但是长贵媳妇主动找到了江安,提出要把长贵火化的事情。

      江安惊讶的看着面前柔弱的女人,怎么都不像是一个普通农村妇女能说出来的话。

      长贵媳妇面黄肌瘦的垂着眼眸,悲痛隐藏于心底,“俺之前去听过你关于灾后环境卫生的大会,好不容易晴了两天把村子里收拾干净了,但是现在又开始下雨。如果长贵按照以前的土葬,棺材下不下得去是一回事,如果……如果长贵烂在、里面的话,会有叫啥土地污染对不对?”

      土葬习俗自古以来就有,火化是近几年才从洋人那边传回来的消息,除了特别西化的达官贵人能够接受以外,人死后的入土为安、落地生根的信念已经深深埋藏在每个人的信念里,所以江安特别诧异于她能够提出这个对于现在的村民来说天方夜谭的要求。

      似乎是知道她的惊讶,长贵媳妇低头用袖子擦了擦眼角的眼泪,眼睛红肿一碰就跟针扎似的疼,“俺知道这么做对不起长贵,但是长贵是为了村子、为了俺才这样,俺要守护这个长贵付出了生命的村子……俺也是没办法啊!”

      “嫂子,你先别哭。”江安连忙从桌子里翻了一根柔软的布斤递给她,“我知道你能做出这个决定不容易,我也没有阻止的意思,我尊重您的决定。”

      “谢谢,谢谢。”

      长贵媳妇低着头抽泣了一会儿,沙哑着声音,“还好俺和长贵都没什么亲人了,要是有的话……”

      要是有的话他们绝对不会让她这么做的。

      “嫂子,如果你不嫌弃,我可以做你的亲人啊。”江安的声音轻柔,里面带着柔和的劝慰和开解。

      面前这个柔弱的女人似乎一碰就要碎了,家里的劳动力一直是长贵,她的身体一直都不好,长贵一死她的天就塌了,也难为她这时候还能为村子里着想。

      长贵媳妇有些惊讶的抬起头,“小支书?”

      “其实,长贵叔的死其实我也要负一半的责任,我作为村支书,当初要是能够早一点察觉到他的不对劲就好了。”

      送走了长贵媳妇,江安手里的动作却迟迟没有继续,手下的纸张上面仔细的记录了从她上任起的每一笔开销,马上就要写完了却没有继续下去。

      她叹了口气,把本子收起来,准备出去村子里走走。

      一昧的坐在村委会,并不能够解决任何问题,更察觉不到问题爆发前夕的预兆。

      冒着小雨,江安无意识的就走到了当初决堤的大运河堤坝上,河水在雨点的滴打下翻滚,底部的泥沙全部扑腾到了水面,浑浊一片。

      这雨也下不了太久,系统显示明天就是个大晴天,趁这个机会可以借机去城里,不然粮食突然出现可太惹人怀疑了。

      脑中思绪万千的她并没有注意到身后看到她突然藏起来的一个村民。

      “王主任!王主任!”

      王庆生嘴里哼着小曲儿,突然被人打断,脸色不好看的质问来人,“陈爱金,你不在家好好的伺候你老娘跑我这儿来干什么?”

      陈爱金的八十岁老娘如今眼睛都快看不见了,家里离不得人,陈爱金的老婆又去城里做工了,这两天回不来,所以正常情况下,这个时候的陈爱金是不可能离开家的。

      “俺妈在家好着呢,俺安排好了才出来的。”陈爱金撇撇嘴,左右看了看,神秘兮兮的压低了声音,“俺刚刚去堤坝巡查,你猜俺见着谁了?”

      “有话就说,有屁就放,别跟俺扯东扯西的绕弯子。”

      “嘿嘿,俺这不是见主任您聪明盖世才这么说的吗,开个小玩笑。”陈爱金眼睛转了转,“主任,乡里的救灾款下来了吧?怎么还不给咋们发钱?”

      “你小子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王庆生慢悠悠的往歪歪斜斜的椅子上一坐,“这救灾款啊,这次不直接给你们了,怕你们又用了,俺已经交给江安让她去城里采购粮食了,到时候直接发粮食给你们。”

      陈爱金睁大了眼睛,“那么多钱,都给江安了?!”

      “是啊。”

      陈爱金急道,“哎呀!您怎么这么糊涂啊!”

      “俺怎么糊涂了?”

      “您也不想想,采购粮食这么大的事情怎么能够直接交给一个刚出社会的女娃呢?要真的给她用,您也不能私下给啊,最起码得找个见证人吧。”陈爱金恨铁不成钢的说,“而且这么多的钱,她又和城里的粮商那么熟,要是偷偷下点钱咋们谁也不知道啊!”

      王庆生听了他的话,连忙坐直了身体,“哎呀,是这个理!俺怎么就给忘了呢!”

      采购下钱的机会太多了,而且王庆生深有感触,现在回想起来自己是真的蠢,“那这下子可怎么办?俺现在就去找江安,把钱给要回来!”

      “主任,您现在去要还要的回来吗!”陈爱金想了想,“这样,要不找个人去城里打听一下粮食的价格,到时候江安采购回来了我们就私下算一下,要是足那也是好事,要是不足……我们也算提前有准备不是。”

      “爱金啊,还是你脑子瓜好使,就这么办!”

      “不过这人选选谁呢?”

      “主任,这人选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啊。”

      “哈哈哈哈哈哈我还给真忘了,那就辛苦你跑一趟了。”

      王庆生想了想,“咦,不对啊,你来应该不是专门找俺聊这件事的吧?”

      “还是主任您英明,俺还真是有另外一件事。”陈爱金的眼神里带着一丝狡黠,“俺昨天翻了翻家里的黄历,觉得这次洪水来的不是天灾。”

      “不是天灾?”王庆生皱起眉头,“难道你说这是人祸?”

      “不是不是,俺可没这么说。”陈爱金连忙摆手,“俺的意思是说,咋们村叫云溪村,村西边又有一条大运河,水太重了,应该找东西压一压。”

      “什么意思?”

      “咋们村东头那边不是有个大乌龟吗?就把那个抬到西边的堤坝边上去,头朝河水,这样就能够镇住水里面的凶兽!”

      “你这不是封建迷信嘛!”王庆生连连摇头,“不行不行,你这什么馊主意,出去出去!”

      “诶,主任,你好歹也考虑一下嘛,俺说的都是真的……”

      被轰出去的陈爱金还不死心的在门外拍打木门,惊动了屋里面的女主人刘彩和,“庆生,外面谁在拍门?”

      “不用管他,陈爱金。”

      “俺刚刚在屋里,听你们俩谈的挺好的啊,怎么突然又翻脸了?”

      “现在都什么年代了还搞封建迷信。”

      “他说什么来着?俺也来听听,帮你出个主意?”

      王庆生没好气的把陈爱金的话复述了一遍,“有什么好听的,封建迷信!”

      刘彩和却不这么认为,“其实吧,俺觉得陈爱金说的也有那么些道理,咱们村是水性重了点,现在村民们不都还怕洪水再来吗,如果用这个办法稳住村民们的心也不是不可以。”

      “可是那个大乌龟在宗祠里……”

      听了自家媳妇的话,王庆生心里产生了一丝动摇,烦躁不已,“算了算了,你这个女人家懂什么,快去做饭,俺快饿死了。”

      “吃吃吃,就知道吃!”话是这么说,刘彩和还是站起身去做饭了。

      “别拍了!滚回去!”

      陈爱金趴在门口,急促的说了一声,“江安姓江,名字就带大水,你信不信,只要有她在,咱们村就少不了水。要是当初您当就好了……”

      “还不快滚!”一只鞋“啪嗒”一声落在了刚刚陈爱金趴着的墙头。

      吃完饭,王庆生怎么都觉得心里不踏实,自从听了陈爱金和媳妇的话以后,他的脑袋就没消停过。

      一边是封建迷信,一边是安抚村民的心。他怎么想都是左右为难,干脆披了件衣服去堤坝边走走。

      夜色渐浓,昏黄的水面不停地翻滚,水波纹不停地随着水平面晃动,水势又涨了一点。

      思来想去,王庆生想着先去找陈爱金问清楚情况再说,特别那个大乌龟可是宗祠里的东西,怎么能随便运出来。

      听到这话,陈爱金一拍大腿,“这还不好办,这样,今天咱们先偷偷的把那乌龟大仙嘴里含着的珠子拿出来放在岸边试试,乌龟大仙是有法力的,它嘴里含着的珠子就是传说中的定海神珠!”

      犹豫再三,王庆生点点头,“行,那就先试试。”

      第二天一早,王庆生早早的起了床,盯着昏暗天空的尽头处,当早晨的第一缕阳光出现的时候,他兴奋的从床上跳了起来。

      “彩和!彩和!你快看!是太阳!是太阳!!!”

      刘彩和无奈的笑了笑,“俺看到啦,你这天还没亮就坐起来了,不就是等的这个时候吗?”

      “这真的有用……”王庆生低声说道,“那俺现在就去把宗祠里的乌龟大仙搬出来!”

      “诶,你等等。”刘彩和及时拦住了王庆生,“搬宗祠里的东西,你跟江安说一声,不然到时候闹起来了不好看。”

      “说什么说,她一个小丫头片子,之前俺还猪油蒙了眼睛的把救灾款全部给她了,现在俺都快后悔死了,这件事俺做主说了算!”

      一大早屁颠屁颠跑过来的陈爱金把这句话听了个分明,笑嘻嘻的凑过来,“是啊是啊,嫂子,主任才是村里的一把手,那个江安、啧。”

      话还没说完,王庆生已经迫不及待的拉着陈爱金出了门,“现在俺们就去搬乌龟大仙吧!”

      “不成不成。”陈爱金反倒是停住了脚步,“现在不能搬,必须得晚上才能搬。”

      “为什么?”

      “因为……”陈爱金绞尽脑汁的想了半天,“第一,乌龟大仙和水相冲,水属阴,夜里阴气重,这时候搬乌龟大仙才能彻底的镇得住;这第二,咱们突然搬宗祠里的东西,怕村民们不乐意,晚上搬了咱再告诉他们为什么做比较好;第三,咱这不是瞒着小支书的吗,白天动静太大,到时候被阻止就不好看了;还有最后一点、搬东西咋们两个搬不动,还是要请人,还必须请村子外面的人。”

      “搞了半天,你问俺要钱呢!”

      “主任,咋们两个都是为了村子好是吧,这钱又不是俺吞了的,您快点决定吧,等会儿俺还要跟着小支书去城里转转呢!”

      王庆生沉思片刻,“多少钱?”

      “五十块。”

      “你抢钱呢!”

      “这是市场价,不信您去问啊。”

      “三十,爱搬搬,不搬拉倒。”

      “……行!”

      得到了准确答复的陈爱金喜滋滋的离开了。

      江安坐在去城里的牛车上,疑惑的看着对面坐着的陈爱金,“金叔,你今天怎么要去城里?”

      “嗨,俺媳妇在城里做工,俺想她了,再加上家里也没什么事,正好去看看她。”

      “你们感情真不错。”

      “那可不,俺们结婚都十年了,感情一直挺好。”

      牛车上,陈爱金絮絮叨叨的说起了自己和媳妇的往事,越说越起劲,一直叭叭叭的嘴巴到了城里才停下来。

      “我去粮商那里看看,金叔,你往哪个方向?”

      陈爱金自然不是来看媳妇的,吞吞吐吐的说,“跟你一个方向。”

      江安沉默了一下,上下打量陈爱金,“原来是这样,那正好可以一起我。”

      她在心里迅速做出预判,陈爱金绝对不是来看媳妇的,反而倒像是故意过来跟着她、试探她的。

      想到这里,江安心里有了一丝焦虑,她来城里本来就是一个幌子,现在身边跟了这么一个大拖油瓶,如果秘密被知道了就不好了。

      江安漫无边际的穿过两条街,陈爱金转了转眼睛,只当是江安故意做给他,就是不想把她的底牌露出来,故而识趣的说,“俺媳妇就在前面,小支书,俺先走了。”

      陈爱金的身影渐渐消失在人群里,江安快速转过身准备离开,脚下走了两步又忽然停住,转身进了之前路过的一家小巷,路口挂着一个大大的白布招牌——蔡家商行。

      在她进去商行以后,陈爱金的头小心翼翼的从路口拐角处伸了出来,打量了这个巷道深处的商行两眼转身离开。

      等江安从商行里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商行里今天正好请了一个说书人,免费说书,外面看着没什么人,里面却座无虚席。江安担心出去了惹人怀疑,所以干脆坐下来听了一中午的书。

      陈爱金早就带着“价格颇低”名单回去复命。

      牛车回程很缓慢,江安悠闲的看着路途中的风景,刚好在村口遇到几个明显是外村人的人聚集在一起,不由的凑过去问了一句,“你们在这里干什么?”

      为首的汉子看了她一眼,羞红了脸,莫名其妙的挠头,“俺也不知道,俺叔说有人请俺们来做工。”

      “哦。”江安没了再问下去的心思,估计是谁家修缮房子吧。

      等她过去以后,不远处的王庆生和陈爱金不禁松了口气,还好他们看到她回来了躲得早,也庆幸没有事先把搬乌龟大仙的事情透露出去,否则麻烦就大了。

      一行人趁着月色偷偷的把乌龟从宗祠里搬了出来,王庆生两人为了谨慎起见没跟上去,反正事先都已经吩咐好了,之后两人就回去睡觉了。

      云梦村的村支书钱大富夜里没事走到河边来消食,没想到正好看到有人在偷偷摸摸的动云溪村宗祠里的大乌龟,一声大喝把人给赶跑了,然后又急急忙忙的把叫来村子里几个信得过的人过来,出了钱让他们把乌龟给搬了回去。

      月色如水,将怏怏大地上所发生的一切全部都如实的记录了下来。

      江安对此一无所知,但是陈涛感觉到王庆生这几天有些不对劲。

      “小支书,你觉不觉得这两天王主任的精神有点太好了?是不是太兴奋了点?”

      陈涛的话音刚落,王庆生就满脸笑容的走了进来,隐约听到自己的名字,“怎么了?”

      “没什么。”江安态度自若的圆了过去,“只是在说这两天天气不错,你的心情也不错。”

      “那可不!”王庆生心里洋洋得意于自己为村子里立了大功。

      “对了,我来还有一件事。”陈涛连忙说,“昨天在村后面发现了一片没有被水淹的红薯地,虽然不多,但是咋们的粮食储备已经没多少了,现在这可真是老天爷赏赐啊!”

      “什么老天爷!”王庆生心里一喜,“这都是俺的功劳,要不是俺把宗祠里的乌龟大仙请出去镇压河里的水神,怎么可能有晴天和红薯地。”

      陈涛和江安对视一眼,彼此都看到了对方眼里的震惊和不可置信,齐齐问道,“你说什么?!”

  • 作者有话要说:  封建迷信要不得,其实王庆生本意也是为村子里好,可惜没多少文化才被人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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