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七兮客

31、红粉泪

　　刘陵不声不响地出现在我身后，我大惊：“你，你怎么进来的。”
　　她嘴角冷笑，声音凄厉：“我怎么进来的？只要我刘陵想进来的地方，都能进来。”
　　她从上至下地打量我，冷笑道：“公主好兴致，半夜还能有心情看星星。”
　　我不想和她多说，只想请她赶紧离开，道：“刘陵郡主，你半夜找我何事？”
　　她不急不忙，缓缓的在园子里摘了花儿，放在鼻子下嗅着，她的姿态优雅，却形如鬼魅。
　　“昭安公主，昭安公主”，她一边嗅着，一遍重复着这几个字。
　　我不耐烦，道：“你有何事，若无事，本宫要就寝了。”不知怎么的，我的心狂跳，似乎要跳出来。如果我的未来还有未知数，那谜底就在她身上。
　　她笑起来，一步一步走进，直视着我的眼睛，我才发现她的脸不仅苍白，而且瘦削的如同多了层皮的骷髅，她的红色蚕衣已经稍显宽松，苍白的脸上和她火红的唇对比，令我想到了一个词：“红粉骷髅”。
　　“刘陵，”我忍不住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怎么会变得……”我记得半年前在园中看到她还是明眸善睐、步步莲华的俏佳人，只半年怎么变得如此这般？
　　“这半年？呵，”她笑起来，“呈公主吉言，皇上已经觉察到父王的意图，昨日已经派执法官吏去往淮南，明日……明日应该会到淮南王府。”
　　“啊，”我的声音不知何故颤抖起来，“你们还是，还是……起兵了。”
　　“没有！”刘陵厉声道，“我的父皇犹犹豫豫，若依我的性子，绝对不会到今天这步，当初刘建被召受审，就应该抢先起兵，却始终拖泥带水，错过了起兵的最好时机。”
　　“刘陵，”我道，“你为什么还执迷不悟，你们起兵是不可能成功的，莫说皇上现在已经有了子嗣，就算没有，也轮不到淮南王来做，当初我就劝过你！”
　　刘陵笑，她的凄厉的笑声在夜晚听起来格外令人恐惧。
　　她道：“你的劝，你的事不关己的劝说不过是高高在上的无关痛痒的话罢了，在我们做困兽之斗时，你在哪里，你是陪着你的皇帝爹爹谈古论今，还是陪着你的大将军未婚夫花前月下？周蔷，但凡你出一点力，我们也不至于到这一步。”
　　“你现在打算怎么办？”我问她。
　　她没有看我，头依然高傲的扬起，她说道：“我今天来，是要告诉你一件事，高贵的公主殿下。”
　　她没有等我回答，继续说道：“昭安公主，你不是一直很好奇你的身世吗？我今天一定确保知无不言。”她聘聘婷婷笑道。
　　我的汗毛竖起，我道：“上次你已经把我的身世和我母亲的事情和我说过了。”
　　“昭安公主，你可知我这半年来不断在长安城内外结交各等人士，打探消息。结果歪打正着，反而把妹妹你的身世打听到了，现在不光妹妹的身世一清二楚，连妹妹的母亲我也一清二楚呢。”
　　“周蔷，你可知你的母亲是在有孕七个月就生下了你？”她讪笑着问我。
　　我不想回答，嘴里却不由自主地回答：“我不知。”
　　“那你可知，你的母亲在被皇上宠幸之前，早就有了情人？”
　　我瞪大眼睛看着她，一字一顿道：“刘陵，你疯了，竟敢对本宫的母亲大不敬！”
　　刘陵笑起来，道：“别急，我还没有说完。周蔷，你有没有奇怪过，为什么你母亲入宫半年就被出宫？为什么偌大一个周家，在她怀了龙胎后还要将她逐出家门？你不觉得很奇怪吗？”她一瓣一瓣撕着花瓣，像是在撕着尘封已久的真相。
　　我说道：“我不想听，刘陵你回去吧，我不想看到你。”
　　刘陵还是笑，仿佛是猫捉老鼠的游戏让她感到死之前的快乐，她说道：“周蔷，你是不是害怕了。”
　　我镇定道：“我怕什么，你之前不是说过，外祖父乃是先帝宠臣周仁，他不允许男为内侍，女为嫔妃，我母亲被皇上看上，违反了家规，所以被逐出。这些你都和我说过，你也说过，皇上不敢怪罪周家，是因为不想变相承认有关先帝的传闻，为何还要纠结于此！”
　　刘陵一步一步走向我，说道：“昭安公主冰雪聪明，就是太容易轻信别人。我看你美丽的容颜的脑袋是不是被霍去病的花前月下给迷失了？连最起码的判断力都丧失了？普天之下，有哪个家族的家法可以大过于王法的，驱逐嫔妃皇女可是大不敬，是死罪。”
　　她继续说道：“除非，她们驱逐的根本不是皇女。”
　　“你！一派胡言。”我急急忙忙说道，我要喊下人，我要喊小采把刘陵赶走。
　　“不用急，周蔷，我劝你最好将我的话听完。”她说道。
　　“令堂有一个情人，而这个情人被周家所不容，因为是罪臣之子，然而令堂和他却已经私定终身。结果没多久，她被查出已有身孕，但这个男子已经被处决。她刚怀着身孕，还看不出来，此时圣驾到了周家，看中了令堂，并把她接入宫中。”
　　“你娘试图隐瞒已经怀孕的事实，但可惜的是，可以隐瞒那被美色蒙蔽头脑的皇上，却不能蒙蔽阅人无数的太皇太后和皇太后，一个女人就算刚刚入宫就被临幸，两个月后肚子就大起来，本身就十分可疑。”
　　“你的娘亲入宫半年还是被逐出宫去，并不是陈皇后容不下她，而是她无法在宫里出生一个不是皇上的孩子。”她站在我面前，一字一句地居高临下的对我说。
　　“周家当然不敢收她，因为周家知道她肚子里的不是龙子龙女，而是一个野种，而你，就是那个野种！”
　　我浑身发抖，道：“你……信口雌黄，你休要胡说！我看你是死到临头，你，你疯了。”
　　她笑道：“我是疯了，我是死到临头，所以拉一个垫背，如何。”
　　我稍微整理了思绪，道：“不可能，就算我娘亲七个月就生我，这并不能代表什么——七活八不活的说法你没听说过？何况你所说的这些，都是你一个人自说自话，你有何证据，刘陵，莫要狗急跳墙。”
　　刘陵道：“证据？证据你其实心里知道，你看看你的长相，尊贵的公主殿下，你的花容月貌有哪一点长的像那个皇帝？你甚至和你的那几个公主姐妹也没有一点相像的。周蔷，你心里难道没有一点点怀疑吗？”
　　我周身冷汗直冒，如同坠入无底深渊。我心里清楚，我和刘彻没有一点相像，和阳石公主以及其他几个公主也没有一点长相相似之处，之前刘彻说我像我的母亲，可是再也没有人说我长得像他。
　　刘陵冷笑道：“若说证据，倒是有一个，当初在你娘进宫之前求医的郎中还健在，他或许可以证明令堂在皇上宠幸之前已经怀有身孕。另外，现在还存有周家知道此事的人，他们都可以作证，那么这些证据够不够？”
　　我看着刘陵，事已至此，我的头脑反而冷静下来。
　　“刘陵，你究竟想要怎样？你已经穷途末路，现在再参上我一本，大不了我也是死，但也改变不了你的结局。”
　　刘陵似乎出现了一些赞赏的神色，道：“的确，我的结局已经注定，从我父皇准备起兵就已经注定，但为什么我不能让你这样的表妹陪着我呢。谋反，是灭族之罪，我们淮南刘家所有有干系的人将全部会死，除了天家骨肉，而凭什么我们都死，我们入黄土，我们被弃尸街头，而你，我的姨表妹，你这个冒牌货不仅可以活，还过着高高在上的公主生活，锦衣玉食，嫁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将军。这不公平是不是？”
　　我道：“刘陵，你已经疯了，我告诉你，皇上能在我娘亲出宫十年后又把我接回宫，他定是做了详尽周全的考虑，也许他就是知道真相又如何？皇上愿意，他选择愿意相信他爱的女人，他愿意接受我这个公主，又如何容得了别人指手画脚！”
　　刘陵看看我，笑了声，道：“说的好，不愧是阳陵周氏的后代。不过你有没有想过，若他知道他这顶绿帽子世人皆知，他会如何做想，他会如何待你，昭安公主殿下？”
　　她看着我，目光灼灼，对我笑道：“周蔷，你最好期望我父王和我能够事成，否则我们身死时，也是你的日子到头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