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吸血伯爵的赌局（下）》木衣

9、最后的探戈

　　我不知道蜷在角落里多久。只依稀记得幻象消失后，我曾呆呆的目送伯爵离去。我不是不想站起来走开，可是身体却僵在那里不听使唤。于是，我就一直死死盯着前方的喷泉，仿佛想证明那让我心碎的痴缠不过是我的幻觉。

　　一声微微的叹息传入我耳中，我机械般的抬头望去……清冷的眸子中散发出怜悯的光芒，伊尔瑙俯视众生般瞧着渺下的我，我茫然的想，他，都看到了吧？可是，又怎样呢？我垂下眼帘，怔怔盯着膝盖，世界与我不过是一片荒芜，同情，伤感，叹息，都只是轻飘飘的浮尘，我所想要的，却是怎样伸出手婉转渴求也触不到的彼岸花。

　　一只指节修长的手伸在了我面前，“先起来吧，坐在这里腿不麻么？”

　　我喃喃道，“别理我……。”

　　那只手固执的不肯收回。

　　我将头埋在手中，“你用不着来可怜我，就让他们旧情复燃好了，我……。”

　　一语未毕，那只手捏着我的下巴硬抬起了我的头。伊尔瑙淡淡看进我的眼中，“你就这么放弃了？那时候对着我说喜欢路易的勇气到哪里去了？”

　　我看着他，竟然轻轻笑了起来，“勇气？学你的小纱一样有勇气，在所爱的人面前跳脱衣舞，然后赢得他的心？”

　　我知道我的话卑鄙又伤人，可是管他呢，我恨不得刺伤全世界来为我的感情殉葬。

　　伊尔瑙不为所动，“你是要自己起来，还是让我抱你起来？”

　　我挫败的嚷道，“拜托你，让我一个人待着好不好？”

　　伊尔瑙二话不说抱起我，然后放我在地上站好， “别任性了。还有，”他的声音中有一丝冷酷，“下次你再那样诋毁他，即便是你，我也不会原谅的。”

　　诋毁谁？七重纱侯爵？人人都会是他人掌心的宝，只有我是草芥。我心酸的应了一声，喃喃道，“遵命，爵爷，抱歉玷污了你们伟大的爱情……。”

　　我的话夭折在了口中，对面阑干上托腮望着这边的人，身上的碎金丝线在灯光的折射下刺入了我的眼中。

　　他懒洋洋的发话，“伊尔瑙，跟路易的小女朋友谈完了吗？”他指指楼梯口，“现在一起下去？”

　　我再怎么不情愿也迈开了脚步，跟随着伊尔瑙和侯爵会合。我一点都不怀疑，侯爵听到了我们全程的对话。看着他满不在乎的面容，我却只觉得歉疚。我也许是有理由迁怒，可是怎么也不该是毫无瓜葛的他啊，尤其我又刚刚亲身体会到得不到所爱人回应的那种痛苦……

　　我深吸了一口气，“侯爵阁下，请您不要在意我刚才的话，对不起，我不是有意说那个的。”

　　侯爵停下脚步，蹲下身子与我平视，他纳罕的道，“伊尔瑙，路易的品味变得还真快，这么小白兔似的丫头，岂不是被M夫人一口就吞了？”

　　伊尔瑙叹了一口气，“小纱，别人在诚心向你致歉，不要岔开话题。”

　　侯爵站直身体，依旧是满不在乎的神情，“道歉？完全没必要啊！你知道的，我向来不给别人说第二句不顺耳话的机会…… 如果冒犯我的人还好端端地呼吸着空气，那也只是因为我不想你看到我杀人而已。”

　　伊尔瑙紧抿住唇，加快了步伐。

　　侯爵连忙道，“你别生气啊！好了好了，”他敷衍的拍拍我的头，径直向着伊尔瑙道，“我接受她的道歉就是了。”

　　伊尔瑙看了他一眼，苦涩的笑了一下，“真希望有一天，你能真心感受自己的情绪，不再是为了我。”

　　他推开教授书房的门，里面的音乐声涌出，坐在里面的人“刷”的一声向我们看来。教授率先笑了起来，“小女孩，你刚刚跑到哪里去了，不会是在我家里迷路了吧？好在伊尔瑙找到你了，路易可是心急如焚呀。”

　　我看着坐在沙发上手持红酒的伯爵，他神情间泰然自若，哪里有丝毫心急的迹象？倒是我，在看到他的瞬间，泪意又一次涌上眼睫，被我仰头硬生生逼了回去。

　　我听到伊尔瑙的声音泠泠响起，“莫卡，正好你在这里，麻烦你为路易和我的赌约再作一次见证。”

　　我呆呆看看伊尔瑙，完全不明白他话中的含义。

　　“喔，菲舍尔阁下，莫非您又有什么新的建议？在下洗耳恭听。”路易挑挑眉，漫不经心的问道。

　　伊尔瑙淡淡道，“我认为我们的赌约有点违背公平原则，尤其是对魏小姐来说。”

　　路易举举杯，“啊，公平，这世界除了忧愁，没一样是公平分配的……不过，请说下去，事关我的小百灵，我可不希望她蒙受损失。”

　　伊尔瑙直直看着他，“你不觉得只有魏小姐单方接受考验有点不合情理吗？最起码，如果率先改变心意的人是你或我，再要求小姐们对爱一如既往，简直是太过苛求了。”

　　我心中一震，百味交集，我从来没有想到，伊尔瑙他会公开站出来维护我。

　　我的视线转向路易，他却只是笑了笑，“那么一言为定。如果移情别恋的是我，这场赌局就算我输了。”

　　他混不在意的态度再次刺伤了我。我在心里苦涩的想，伊尔瑙，你的好意心领了，可是利用路易的好胜心来要挟他远离M夫人，对我来说，只是更添了尴尬，我的伤心不会因为路易的身体留在我身边而减少一分一毫。

　　路易将酒杯放在了一旁，站起身来欠了一下身，“那么先生们，如果不在意的话，请恕我失陪一下。”

　　他直直走到我面前，躬身向我伸出手，“美丽的女士，能赏脸跳只探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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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往后退了一步，下意识的推拒，“我，我不会跳社交舞。”

　　路易微微一笑，从容的道，“阿根廷探戈可不是社交舞。至少，我从来不用这么忧郁的曲子来做社交。”他将我的手搭上他的肩，“来，跟着我，好好享受这被称作反思生命的舞步。”

　　我稀里糊涂地跟着他开步，然后在开头的几小节里狠狠踩上了他的脚。歉疚的念头刚冒出头，就被我压了下去，我甚至不在乎自己的笨拙落入路易和其他旁观者的眼中，我自暴自弃的想，无论我再怎么努力，也不会像M夫人一样勾勾小指就能颠倒众生。

　　路易却毫不在意我的生涩，他只是紧紧揽着我的腰，随着音乐的节拍执拗的迈动舞步。我怔怔的仰头看他，他的神情是从没有过的肃穆，一个分神，我被他的脚绊倒，踉跄摔入他半后倾的怀中。

　　“探戈，瞬间停顿的舞蹈，留心我的顿步。”他扶直我的身体，再次和着音乐起步。他的坦然让我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那在喷泉的一幕倒底对他意味着什么？

　　低音提琴和小手风琴悠然若诉的旋律回旋，路易说的对，这真不是欢畅的舞曲，心情惨淡的我一旦听入耳中，只觉得整个世界都是惆怅空茫的蓝调。钢琴的重音在此时砸下，我“啊”的一声，不期然被路易揽着腰向后半仰。他深深望入我的眼中，不等我琢磨出其中的神情，他再次将我扶正，接下来是让一连串让我应接不暇的侧行，滑转，连步，在路易技巧有力的掌握下，我觉得自己简直好像在他掌心中飞舞的娃娃。

　　钢琴的重音全面压下，手风琴又助纣为虐的相和，旋律的暴风雨旋转着向我逼近。小提琴的音色在此时响起，像是不甘于折服命运的重压，凄婉但是不屈不挠的抗争着。我忽然泪盈于睫，为那明显忧伤凄凉的旋律，或是痛苦着却不愿低头的情怀。我被路易单手甩出，又旋转着被带入他怀中，一瞬间，他抱得我的腰都快折断了。我倔强的不愿随他舞步后退，他的肢体却生生挤进我们两人的间隙，我好像被猎人围困的猎物，一步步被逼入逐渐缩小的包围圈。我抬头愤怒的瞪着他，路易却目视前方，决不与我的眼睛对视。就在我心中的绝望的情绪就要随着紧骤的音乐爆发时，音乐又再次转入凄迷，路易咄咄逼人的舞步也随之一顿。两三小节后，当澎湃的乐潮再起时，路易拉高我的手，半揽着我的腰令我回旋，我像陀螺一样转了一圈又一圈，眩晕中，路易的眼神深深刻在了我脑海中，那般寂寥的落寞，仿佛他与我并非咫尺之遥，而是在千里外透过云雾，注视着我的舞姿。

　　音乐声停了下来，在我满心的迷雾中，我生命里首支探戈画上了休止符。路易深深欠身在我手背一吻，“亲爱的，谢谢你给我与你共舞的机会。”

　　他松开我的手，重新挂上让人琢磨不透的笑容，“尊敬的菲舍尔阁下，我率先别有他顾的糟糕行止实在令我失去质疑他人品行的资格……根据我们刚刚新订立的条约，我想这个赌局已经没有再进行下去的必要了。我愿意认输，而且输得心服口服。”

　　“认输……心服口服……。”真是荒谬的言辞！我悲哀的想笑，又心酸的想哭，路易，我甚至恨你的坦白，你为什么不干脆一直骗我！？

　　伊尔瑙站起身来，我再次感受到那日在图书馆里冰山似的寒凛，只是这次他愤怒的对象变成了是路易而不是我。

　　我眼睛一花，伊尔瑙已经一拳挥上了路易的面庞。他冷冷的道，“你应该感谢上帝，你幸好拥有不死之身，否则我不在意手上染上熟人的鲜血！”

　　伊尔瑙走过来拉起我的手，余怒未消地道，“魏小姐，请你跟我走，这个地方，连多待一秒的必要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