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两碗银鱼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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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是下午未时，店里仅我一个客人还有三只猫。须臾，一个头系褚黄色发带、肩上搭着一条白毛巾、面相憨厚的中年男人过来，看到桌子上蹲坐着的三只猫愣了愣道：“客官，我们店里不让猫进来。”
“是吗？”我指了指门口在跟人说话的老太太道：“我给了她钱，她说可以进来。”
贺燕乡顺着花缤儿的手指看过去，只见自己老娘坐在门口和隔壁大婶儿聊闲天。心生无奈，老子娘都收了人家钱了，他总不能和他娘反着来，只得道：“行吧，那姑娘想吃点儿什么？”
“两碗银鱼羹，这个先做。”我点了菜，然后看了看柜台那边挂着的牌子，继续道：“再来一个茭白炒腊肉，一个蒜香茄子，一个香酥鸭，最后一碗米饭。”
“行，姑娘稍等。”在花缤儿点菜的时候，手脚麻利地帮她擦了擦桌子，虽然桌子上早就擦的干干净净。
在等饭上来的时候，我就默默观察门口的那个老太太，黑黄的肌肤，脸上布满了饱经岁月蹂躏的皱纹，尤其是眉心那边，两道很深的眉间纹，是常年皱眉留下来的。
我观察她，并不是无聊，而是我从她身上感觉到了一种强烈的欲望，这欲望带着厌憎，许是她特别讨厌某个人或者某个种东西。我做生意，就是根据那些人身上散发出的欲望来判断是否可以做我的客人。那位老太太身上的欲望已经足够强烈，可惜她身上没什么是我需要的。嗯，或许寿命可以，但像她这样的人总是最惜命的，恐怕不愿意呢。
很快，我就知道这老太太讨厌的是谁了，她的儿媳妇。都说天下间婆媳是仇人，但像这老太太这般讨厌儿媳妇的还是少见。不过一刻钟的样子，我听她絮絮叨叨地把她儿媳妇从头到脚数落了一个透顶。什么穿衣服太不庄重，把腰身勒那么细，不知道要勾引谁；前天买胭脂花了五十文钱，不懂持家；苛待她的宝贝孙子，不让她孙子吃饱饭；总是对着她儿子笑，勾得他儿子的魂都要没有了。
我听到这里，心道何时喜欢笑成了罪责了？更何况这女子不是对着别的人笑，是对着她的丈夫，天下间再没有比这更天经地义的事情了，这老太太何来这么大怨怼？
过了一会儿，那跑堂的端来两碗银鱼羹。此时那老太太抱怨的声音更大了，好似是专门说给自己的儿子听。
我看那跑堂的皱了皱眉，隐忍着情绪笑对我道：“客官，你要了两碗银鱼羹，可是要用其中一碗喂猫？”
“对，怎么不行吗？”我笑了笑反问道：“如果觉得我的猫弄脏了碗，那我连带着这碗一起买下来。”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贺燕乡把蓝色青花瓷碗放到花缤儿面前道：“这青花瓷碗里的是姑娘的，那个白瓷碗里的是给猫的，里面放的盐少，味道淡。”
我笑着点点头，这才明白为何这银鱼羹盛在不同花色的碗里。“店家好细的心思，想来应该是你娘子的功劳吧。”一般男人都粗心大意的，怎么会想到把其中一碗银鱼羹做淡一点。
听到面前的客人夸自家娘子，贺燕乡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笑得极开心，“我去后厨跟我娘子说了姑娘带猫来的事情，她一下子就猜到了，所以特意做的淡了些。姑娘慢用，后面的菜一会儿就送上来。”
“好，我不急，麻烦做的认真一点。”
贺燕乡道了一句，“会的。”然后转身走到那老太太身边，小声道：“娘，有客人吃饭呢，你小声点儿。”
“怎么啦？怎么啦？”老太太尖着嗓子叫道：“我说话怎么就碍人吃饭了？你就是听不得我说你媳妇不是，有了媳妇就忘了娘。”
被自家娘亲说中心思，贺燕乡无奈道：“那你怎么就看紫春那么不满意呢？我好不容易娶个媳妇，你非得把她骂走了，我打光棍，你才高兴啊？”
“什么叫我把她骂走了才高兴啊？我还不是为了你好，为了德成好。我不多教训教训她，把她训老实了，万一她苛待德成咋办？”德成是老太太的宝贝孙子，紫春是后娘，老太太生怕她这个后娘对继子不好，所以对待紫春特别的严厉泼辣。然后老太太又轻蔑地撇了撇嘴，“再说了，你对紫春有救命之恩。古话说得好，救命之恩当以身相报。那紫春就得一辈子报答你，她怎么能走啊？她走了就是忘恩负义。”
“娘！这话你别再说了行不行？”贺燕乡不满，努力给他娘分析道：“我救她的时候根本就没想这些，紫春愿意嫁给我一个鳏夫，是她心眼儿好。咱们小门小户地过日子，一没钱二没势，我什么都给不了紫春，总不能指望这一点救命恩情过一辈子吧。像你老这么说人家，把她一颗热乎的心给说冷了，咱家这日子还过不过啊？”
老太太听了贺燕乡的话更不满了，她就是认为自己儿子娶了媳妇，一颗心全被媳妇给笼络了过去，“咋地？咋地？咱家这日子还不好啊？她紫春还想要什么大富大贵的日子，难不成想跟个官太太一样，整天穿金戴银、出门七八个丫环仆人伺候她啊？她一个渔家女，也不看看她有没有那个命！”
贺燕乡没想到自己给你老娘分析道理，反而让老娘更生气了，还给紫春扣上一个妄想富贵的大帽子。叹了口气心灰意冷道：“算了，娘，你当我什么都没说，我去后厨看看饭菜做好没。”
我算是看出来了，这老太太就不是一个讲理的人，这跑堂的只要还想做一个孝子，就不可能赢过他老娘。看戏的同时，我搅拌了半天白瓷碗里的银鱼羹，应该凉了，拿起调羹舀一点尝了尝，果然味道很淡，温度也合适不会烫到三个小东西。便把白瓷碗放到三只闻着鱼香急得不得了的三只小猫面前，“吃吧，已经不烫了。”
我拿起我那碗银鱼羹来，雪白的羹汤上撒着点点碧绿的葱花，盛在青花瓷碗里，看着就精致好吃，拿起勺子吃了一口，咸淡合适，爽滑可口，一点儿鱼腥味都没有，只有银鱼的鲜。好羹啊，这一道羹汤都可以放到京城的大酒楼卖了。
那老太婆还在那儿絮叨，现在倒是不说她儿媳妇不好了，改成埋怨自己儿子来。这么美味的羹，不听一曲江南小曲也就罢了，却听她聒噪个不停，实在影响食欲。我对她喝道：“吵得很，住口。”
那老太太眉毛一皱，若是一个达官贵人也就算了，她看花缤儿一个孤身女子，还抱着三只猫，虽然看上去不好惹，但应该没什么势力背景。便道：“姑娘，你好生吃你的饭呗，管我老婆子说啥干嘛。”
这老婆子不讲理，我也不耐烦和她讲，拿出一片金叶子毫不客气地掷过去，质地偏软的金叶子梆的一声插在她头顶的门框上，入木一寸有余。然后看着她冷声道：“现在可以住口了吗？”
那老太婆被花缤儿这一手吓了一跳，抖着声音道：“可、可以，姑娘慢慢吃。”
我满意了，耳边安静了，全神贯注享受起美食来。
和老太婆一起坐在门口的大婶儿见到花缤儿眼角的蓝色蝴蝶，上前扶了一把腿软的老太婆，把她扯到远处，小声道：“大姐，那个女人不是一般人，别惹她。”
老太婆拍了拍胸脯，“我也看出来了啊，看她露的这一手功夫，肯定是个闯江湖的。”
“不是！”那位大婶儿连连摇头，“她是那种传说中会法术的女人，手段可厉害。”
“什么法术啊，你别诓我了。”老太婆明显不信。
“真的，看见她眼角那个蓝蝴蝶没有？那个就是标志。”这位大婶儿细细把花缤儿的神奇之处说给老太婆听，当她听到花缤儿可以满足人的愿望的时候，便生出一个想法来。
当花缤儿吃完饭要离开时，那老太婆拦住花缤儿，小心翼翼道：“大师，我知道你是什么人，我老太婆有个事情想拜托大师。”
“知道我是什么人？”我轻笑反问，“那也应该知道我的规矩，你看看你身上有什么东西值得我交换的吗？”
“大师，你是会法术的大师，一出手就是两片金叶子，还稀罕咱这穷人家的什么东西啊？”老太婆讪讪道，说着把手里两片金叶子递过来，“这两片金叶子能不能算报酬？我不求别的，只求大师能让我那儿媳妇听话一点儿。”
听话一点儿？我好奇问道：“什么叫听话一点儿？”
老太婆以为花缤儿答应了，不舍地看了看手里两片金叶子，“就是我让她往东她就往东，让她往西她往西。我让她磕头她不会站着，我让她喝水她不会吃饭。”
我听了好笑，就算是一条狗都还有自己的小脾气呢，更何况一个大活人了。想让一个人如此听话，除非她变成一个死人。我微笑着对那老太婆道：“阿婆啊，你脸可真大。”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两碗银鱼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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