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淤泥之上》boroboro

49、沦落

　　“涟儿，为师这幅模样，甚是渗人吧。”

　　白涟打开食盒，眼神很平静。摇了摇头，“我娘走的时候，更瘆得慌。”

　　江蓝许是被这地狱笑话，戳中了笑穴。“也是，这病虽是吓人，也疼得紧。倒是不用上案板了。将来你若是能存下来些钱，就先紧着自己，赶紧跑吧……”

　　“师傅……”

　　白涟大叫着从床上坐起身。又是一场梦而已。

　　窗外的雨还在下。

　　他蹑手蹑脚地下床，打开冰箱，喝了一口可乐后长舒一口气。又止不住地觉得身上瘙痒，解开上衣一看。还好，只是蚊子咬了几个包。

　　“最近蚊子确实很毒，你经常要出外景的，要常带些驱蚊的东西。”陈澄替他重新系好纽扣。

　　“把你吵醒了？”

　　“没有，我最近本来就睡得浅。最近营销策划挺难做的，乱出招抢占市场，不讲基本法的人太多了。最近抬上来的货色，也都不是什么硬菜。”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白涟拿过一罐啤酒递给他。陈澄却摆了摆手。“不喝酒了，给我瓶可乐吧。等会儿还要去做核酸，呼别人一脸酒气，不怎么礼貌。”

　　两人对坐无言，只是一口接着一口地喝着可乐。

　　陈澄心想，这玩意儿平时也不觉得多好喝。可前段时间，却成了保价货了。“要不再买两箱？”

　　白涟：“你是一点也不怕我喝太多长胖啊。”

　　陈澄：“你都不怕上镜丑，我怕什么。”

　　白涟：“你不怕我到时候，翻个身就能压死你。”

　　陈澄：“那受到惊吓的不是我。”

　　白涟拿着可乐的手微微一顿，想了想，还真是……一觉睡醒发现身边的人死了，这种事确实怪惊悚的。他忍不住想起一些倒霉蛋。

　　陈澄：“你不是真受过这种惊吓吧。”
　　白涟：略有耳闻。

　　与其说十男九嫖，不如说十嫖九痿。许是嫌弃自家妻子不够体贴，故作享受来配合他们出演。以致于让他们可怜的自尊心受损。越是已婚男子，越是乐于寻花问柳。

　　虽说，花街柳巷的姊妹们，已然是十足的完美演员。但他们仍旧需要寻求诸多药物支持，牡丹花下死，倒是不晓得风流不风流。只是妻儿不一定愿意来替他收尸。

　　不过，不忌惮于世俗戒律的人，怕也是无畏所谓的地狱。

　　陈芸云曾经以为自己是个无所畏惧的人，但这会儿她确实害怕了。她以为男友会无条件支持她的，没想到，这人只是爱她的“贞洁”。

　　饶是白涟他们来得很及时，那个坏人并没有对她做出什么。但是，她的名声已然脏了。世人出于道义并不会现在抛弃她，可他们心底，早已在她脸上打上了烙印。

　　她真的“不干净”了么，“干净”有那么重要么。

　　是的，它仿佛是一个评价一个女孩最为“值钱”的标准。仿佛她是个“玉器”。而她们自己也这么窃窃自喜，自己多么美好，多么无暇。仅仅是因为没有被“玷污”过，然而这个评价视角，来自于“玷污”行为的发出者。

　　而那位充满阳刚之气的“保护者”，还在对她义正言辞。

　　“是的。至少你应该给我留点体面，别把这事弄得人尽皆知，这让我爸妈怎么看你？”

　　那个为了她可以在宿舍楼下，摆满二百五十根蜡烛的男人。原来，也不过如此。她只是想要一个公道，他们却都觉得，她被惯坏了。为什么要斤斤计较，一点都不大度。

　　“他不过是喜欢你，你为什么要毁了他的一生？”

　　陌生人的一句“无心之言”，真的会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她崩溃了，蜷缩在床上。扔在一旁的手机，仍然不停地提示新消息。

　　总有一些“热心网友”乐衷于从受害者身上找问题，特别是女性受害者。

　　“是不是你的裙子太短了呢？”

　　“你为什么要回复他呢？为什么不严词拒绝他？”

　　“你为什么要反抗呢？被打不是活该吗？”

　　“他不过是想要个微信罢了。这个女的懂不懂礼貌？”

　　“正常女孩怎么会被打呢？她们是不是玩弄了老实人的感情？”

　　“为什么不跑呢？是不是傻？”

　　陈芸云努力地让自己的呼吸平静下来，她知道再这么下去，她会很危险。她不能这样。

　　她伸手拿回手机，把某个黑色软件卸载了。妈妈的电话打了进来，她迟疑了两秒，接通了电话。没想到一贯对她十分严厉的母亲，并没有指责她哪里做得不好，不像“他们”那样。

　　“小芸，妈妈快到了。你有没有什么想吃的，妈妈给你带。”

　　一直刷评论只是感到麻木痛苦，也未曾让她落泪。而听到妈妈的声音这一刻，委屈和不甘瞬间充斥了她的大脑。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

　　“妈，我想吃甜的。想吃炸鸡牛排。”演员需要减脂，但是她这会儿更需要快乐。

　　六月的雨下得厚此薄彼。

　　独得老天“恩宠”，可不一定是件好事。漫水围城，夜深人静，重物落水的声音吵醒了睡梦中的人。闻声向窗外看去，一片漆黑，只有朦胧的月光夹杂着洪荒的酸臭。

　　屋顶的李舟站直了身体，抬头看向云里的月亮。嘴里喃喃道。

　　“吴可，为什么？”

　　白涟和导演一起站在监视器前。“许哥最近状态不错啊。”

　　导演默默点点头，“幕布戏，首先要催眠自己。”说完转头看向B组监视器里的陈芸云，叹了口气。

　　“我本来都有点担心，X公司撤销投资，制片方会不会要求把芸云的戏份删了。没想到，他们居然觉得，这事有热度，还要求给她加戏。这也是因祸得福吧。”

　　“这福气，她恐怕也不想要。”

　　听着这话，导演讪笑着，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白涟。“你可真是会哄女孩子，生活过得挺滋润吧。”

　　说着轻轻拍了拍他的肩，“你啊，还是太年轻了。女人嘛，不用那么麻烦地讨好。”说着比了下数钱的手势，“只要你有这个，或者好才华。大把大把的无知少女，就会自动发现你身上的闪光点。”

　　白涟脸上还是挂着微笑，眼神却不自觉看向了窗外。

　　他其实已经习惯了讨好别人，然而这会儿，说的却是心理话。不当着人面前，说出来的话，其实也毫无讨好之意。难不成还指望，听话人好意去传达么。

　　有的人，幸运地生在了金窝，却全然不觉得自己幸运。只是看着那碗里被扔了几枚硬币的乞丐，讪笑道，“你可真幸运。”

　　然后，对乞丐的身世侃侃而谈。它肯定是因为自甘堕落。不然，人生怎会“沦落”至此？殊不知，也许有人生来就在谷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