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潮》夜水岚

40、第 40 章

　　大雪下了一天一夜，到了下班时分却依然没有停的趋势，何东晟打电话过来问静汐，要不要来接她？她只怕再撞上上次类似的事情，直说自己打的回来就好。
　　倒是没有料到，这样的天气，连出租车都难打，站了半个多小时，她冷得双脚冰冷，还没有打到的，正犹豫着要不要乘公交车，身旁有辆车缓缓地停了下来，车上叶佳慧摇下车窗，向她道：“年关将近，今天又是这种天气，很难打到车的，我送你一程？”
　　她微微弯下身子：“你去哪里，也许不顺路。”
　　叶佳慧微笑道：“没事，反正下班了我也没事干。”
　　她便没有推脱，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因为是下班高峰时期，又加上大雪纷纷扬扬地还在飘，难免就有些塞车，到了上环路，车流几乎是不动了。
　　叶佳慧索性将车子熄了火，车里放着舒缓的音乐，她终于主动提起昨晚的事：“静汐，昨天的事，我非常抱歉欺骗了你。”
　　静汐似乎并不意外，也许从她上车开始就已经准备好了要开始这个话题。她低头在包里掏了一会儿，拿出一个精致的包装礼盒：“我不知道昨天也是你的生日，这个礼物其实我一早上就准备好了，但是就是不知道该怎么给你才好，好像不论怎么给都有点不合适了。”
　　“怎么会，”叶佳慧接过礼盒，“收礼物总是一件让人开心的事。”
　　静汐笑了笑：“我好像其实并不讨厌你，如果你曾经让他的生命不至于太过冷清的话。但如果说要我完全不介意昨晚上的事情，也是不可能的。我并不是一个圣人，也会吃醋妒忌。”
　　“说到妒忌，我才是要妒忌你，我亦守在他身边十年，总觉得也并不曾比你少，是真的不甘心为什么我依旧代替不了你，”她眼里有一闪而逝的戚哀，不过刹那又释怀一笑，“也许感情的事本来就没什么公平可言吧，我一直记得我的姥姥，虽是旧时代的女子，不过她有一句话说得很好，天下的女子都是独一无二且应骄矜的。静汐，我可以保证那绝对是最后一次，”她微微扬起头来，“此后我绝对不会再让自己陷入如此难堪的境地。”
　　叶佳慧是骄傲的，也许也正是因为这一点，静汐并不觉得她惹人厌，她的骄傲，让她在此刻都忍不住替她鼓掌。
　　叶佳慧将她送到小区楼下，静汐与她道谢后推开车门离去。
　　叶佳慧突然叫住了她：“静汐。”她回过头去，叶佳慧说：“我忽然觉得你跟他的性格其实很像，一旦决定了什么事，都会义无反顾地往前走，就好像——抛弃了全世界也无所谓的样子。”
　　静汐站在雪中愣了愣，看到叶佳慧的车子已经缓缓地离去了。头顶有人撑着伞替她挡住了雪，她微微仰头，看到是他，唇角忍不住上扬，忽然伸出双手搂住了他的腰。
　　何东晟讶异了片刻，一手撑着伞，一手淡笑着揉了揉她头顶的发丝：“怎么了？”
　　她将头埋在他的胸前，有些闷闷地答：“没什么，只是突然很想很想抱抱你。”
　　后视镜中，那两个人的身影越来越小，叶佳慧终于无声地笑了笑，其实最后那句话是何东晟说的。
　　那年，他接手雷家。雷家亦正亦邪，江老爷子正处于政治敏感阶段，坚决反对，甚至放出话来，若是他真的执意如此，此后便永不承认这个儿子。她受江老爷子所托前去担当说客，那个时候他缓缓吐出烟圈，隔着烟雾，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只眼底有着淡淡的冷意，他漫不经心的弹了弹烟蒂，抬头的时候眼底的冷意已经换成了嘲讽：“我无所谓，如果全世界都没有在乎的东西了，抛弃了全世界也无所谓，更何况是他。”
　　后来叶佳慧在电视台工作，偶尔看到有媒体报道雷家最新动态，言语之间不乏称赞那人做事淡定从容，有大将之风。只有叶佳慧在那之后才真正的明白他是真的不在乎失去什么或者得到什么，因为不管是失去的还是得到的都不是他想要的，他只是坐上了什么样的位置就担当了什么样的角色，至于是什么样的位置和什么样的角色他其实并不在乎。
　　叶佳慧看着他在雷家的枪林弹雨中淡然而立，侧面棱角冷峻，心里会有一刹那微微的疼惜，她忍不住想是不是此后真的永远都不会有什么东西可以让他觉得留恋，而心里若是没有在乎的东西，那么那里是否是一片荒芜？
　　可是叶佳慧却一直记得在那年她生日那天，他对她说生日快乐时脸上有着非常温暖的神色。
　　因为是十八岁生日，那天她的庆生会办得很是隆重，她在衣香鬓影穿梭，接受着众人的祝贺词，然后听到身后大哥叶季泽叫她：“慧慧。”她转过头去，一眼就看到站在大哥身后的他，眉目清俊，她穿过人流很快走到大哥面前，叶季泽给她介绍：“何东晟。”然后又对他说，“我妹妹，叶佳慧，今天是她的生日。”他似乎微微讶异了片刻，然后举杯与她相碰，眼底有柔和的微笑：“叶小姐，生日快乐。”
　　那年之后，她在生日那天总能收到他的礼物，她曾经眉眼带笑地问他，为何能记得她的生日。他亦不瞒她：“你跟我的妹妹在同一天生日。”
　　她觉得十分惊奇：“你还有一个妹妹。”
　　他笑起来，唇角有柔和的弧度，却只是笑而不答。
　　那个时候她尚是叶家人人捧在手心的公主，因此有些赌气地问他：“那你也给她送生日礼物了？”
　　他的脸色忽然有些阴郁，只淡淡地说了声：“没有。”
　　因着那两个字她的心情意外的高兴，并没有注意他变了的脸色，笑着问他：“为什么不送？”
　　他没有说话，转身一言不发地离去了。
　　她这才傻了眼，发怔般呆呆地在琉璃吊灯下站了许久。
　　有些事情需要一辈子才能明白，可是有些事情却能在刹那间领悟，只是有人选择自欺欺人，有人选择逃避，也有人选择迎难而上，也许她没有足够的勇气和一往无前的傻气，所以只能在原地观望。
　　那长长的一段路，她不远不近地跟在他身后。而他总是这样毅然决然地往前走，从不曾回头，所以从未曾看到过她，她那样害怕，只怕离得远了跟不上，又怕离得近了满身伤痕。

　　前面是红灯，她缓缓停下来。
　　昨天晚上她醉醺醺的回家，叶季泽无奈地看着她：“慧慧，大哥当年是不是不该带他来见你？”
　　她醉得厉害，什么都不想说，只是笑了笑，就摇摇晃晃地走回了自己的房间。
　　现在她望着前面车流不息的繁华锦世，想起那年衣香鬓影中那个眉眼淡冷的男子：我其实并不后悔遇见他，只是觉得可惜，可惜不是我，陪你到最后。

作者有话说

　　春节过年，走亲访友……有点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