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歌传》肥鱼悠悠

169、攻城

　　到了第二天的正午，慕容绪又将欧阳晨拉到了邺城城门外，慕容绪没有将欧阳晨捆住，只是将他扔在地上。

　　地上欧阳全的尸体还没有人收走，已被冻得干硬，欧阳晨被扔在欧阳全身边，恐惧得手脚酸软，无法站立，但仍不肯求饶，对慕容绪怒目而视。

　　卫全也认识欧阳晨，欧阳晨与欧阳全关系还算过得去，前两年也经常在芸县出现，欧阳晨虽年轻，可箭术甚佳，在欧阳全举行的狩猎会上经常拔得头筹，卫全曾远远的看过，那时的欧阳晨意气风发，与现在这副肝胆俱裂的模样完全不同。

　　卫全对欧阳晨全无怜悯之意，他再一次举起了长刀。

　　就在他要挥刀的时候，城墙上响起一声凄厉的叫声，声音清脆，是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在城上城下观看的众人都抬头向声音的方向望去。

　　城墙上的女子穿着一身白色衣衫，看不清面容，只能听见她撕心裂肺的哭声。

　　在卫全身后，李怀兮已经披甲上马，她身后的大军也已经做好了攻城的准备。

　　城墙上的女子在腰上系了一根绳子，垂下城来。

　　李怀兮朗声道：“欧阳瓒懦夫也！自己儿子被杀，只敢躲在城墙里发抖吗！”

　　攻城大军轰然响应，卫全却只注意到了城墙上垂下的女子。

　　在寒冷的冬日，女子只穿着一身单薄的衣衫，在寒风中更显得萧瑟凄楚，女子不待绳子将她垂到地面，就挣脱了长绳，跌落在地上，女子顾不得疼痛，挣扎着站起身，赤着脚，哭泣着向卫全的方向跑去：“放了他！”

　　女子的模样打动了卫全，他凝住了刀锋，向李怀兮的方向望去，希望能够得到赦免的命令。

　　李怀兮眼睛瞄向卫全，表情十分冰冷，仿佛在说：你在犹豫什么！

　　卫全感到脊背发凉，知道不能违背李怀兮的命令，她早已不是当年那个用几个雪球就能哄得很开心的小女孩，他若想报仇，想在她身边拥有一个位置，只能咬牙挥刀而下！

　　这次卫全只用了一刀，女子如同被击落的小鸟，跌倒在城外的残雪之上，她绝望的目光让卫全的心都在发抖。

　　女子正是萧锦，她伏在地上，望向李怀兮的目光充满了怨恨与不甘。

　　李怀兮的声音很平静：“攻城。”

　　欧阳瓒面对自己的儿子被杀，毫无反应，只敢龟缩在宫墙之内饮酒消愁，二十年前他面对曲义诚时的勇气已经随着时光烟消云散，如今连萧锦这样一个柔弱的女子都比不上。

　　有欧阳瓒这样的主君，邺城的禁军毫不意外的失去了战斗意识，溃不成军。

　　攻城在傍晚就结束了，李怀兮率军进入邺城。

　　宁国灭亡的消息在瞬间就传遍天下，现在的李怀兮，已不是在襄王府中无处存身的小侍女，而是替代了欧阳瓒，成为了中原的一支势力。

　　消息迅速传遍天下，关于李怀兮的传闻多到连她自己都分不清，有传闻说她娇媚如妖，将身边的人都迷惑得疯狂，还有传闻说她早在梁国的时候就死在襄王妃欧阳珊手中，如今已是复仇的恶鬼，早晚会离开宁国，到梁国去向欧阳珊复仇，想象力之丰富，令李怀兮都为之佩服。

　　可惜李怀兮并没有太多精力去应付这些传闻，到了桃花盛开的时候，李怀兮仍是被困在混杂的政务里无法脱身，李元只管银钱，其他的事情不肯插手，而且李元就算是本事通天，也不能凭空变出银子来。

　　宁国在欧阳瓒多年来的倒行逆施之下，内政混乱不堪，百姓穷困潦倒，杀掉欧阳瓒容易，可若想让宁国的政务走向正轨，李怀兮还急需一个值得信赖的帮手。

　　南边的吴氏在正月将尽的时候送来了书信，言辞恳切的指责欧阳瓒的无能，表示愿意效忠于李怀兮，同时也提出欧阳瓒已经很久都没有发过军饷了，军中人心浮动，难以遏制。

　　要银子的说辞占据了书信六成以上的篇幅，李怀兮没有立即回应，而是下令让尹清带兵去截断吴氏与周国和邺城之间的商路，又命吴氏家中立刻来邺城觐见。

　　吴氏目前的家主叫吴盛，是个三十余岁的男子，身量中等，李怀兮让他暂时居住在邺城。

　　吴盛神情倨傲：“李夫人，我们吴氏愿意效忠，可先前欧阳瓒欠了我们二十万两的饷银，我们眼下难以维持，还望夫人早日将欠银结清。”

　　李怀兮道：“银子是欧阳瓒欠的，不是我，欧阳瓒还在城头上挂着呢，你去找他要。”

　　吴盛怒道：“夫人不要以为可以威胁我，除了我，我家中还有两个弟弟，都是能征善战！”

　　李怀兮笑道：“是么？我听说曲义诚病重，是否可请汝部为先锋，征战周国，收回失地，若你能立下战功，裂土封王都不在话下，吴将军以为如何？”

　　吴盛咬牙，曲义诚自今年新年之后，就病重不起，此事早不是秘密，周国宫中已经乱了，太子府和曲昊谦争斗不休，现在正是机会，但吴氏的军队实力，也实在不敢与周国的曲昊谦和曲义诚部正面作战，吴家最擅长的事，就是要银子。

　　见吴盛不说话，李怀兮笑道：“吴将军先去府上住下吧，银子的事情可以慢慢谈。”

　　打发走了吴盛，江恒和卫全两人又一起来找李怀兮，江恒开门见山道：“姐，我听说你把萧锦关了起来，还给梁国写信，让梁皇花二十万两银子来赎，可有这回事？”

　　李怀兮道：“没错。”

　　江恒道：“姐，萧锦是梁国的公主，本不是宁国人，也没做过什么恶事，你何必欺负她？”

　　李怀兮奇道：“我欺负她了？”

　　江恒道：“姐，你没欺负她，为什么不把她安全送回梁国去？”

　　李怀兮恼道：“萧锦恨我入骨，难道我还要哄着她？梁国富裕，云贵妃盛宠，为了萧锦连二十万两都拿不出吗？”

　　江恒有些心虚道：“姐，我们这副样子，也太粗俗了些。”

　　李怀兮更恼了：“粗俗？我问你，我们驻扎在邺城里的大军，军饷怎么发？战死者的抚恤呢？伤者的药呢？已经是春天了，呓语雪原上的人总不能一直在北地吃沙子吧？留下一部分，老弱总要搬到星野原回家乡吧？这些事哪件不要银子？你会变银子？我把你剁碎了能卖二十万两？”

　　江恒被李怀兮凶的不敢说话，倒是卫全硬着头皮道：“我杀了她的丈夫，总不能还欺负一个小丫头吧。”

　　李怀兮怒道：“你倒是怜香惜玉！我给萧锦好吃好喝的养着，只要云贵妃拿出银子就放人，我还要花费人力物力给她送回去，算了，你倒是踢醒我了，半路出事怎么办？这冤枉钱我不花，冷霜，再给我写封信，叫梁国带着银子派人来接。”

　　李怀兮又道：“晋国的张护给我写信，求娶萧锦为侧室，他出二十万两，我要是欺负萧锦，就该答应了张护，先收了张护的十万两定金，然后在送亲的路上杀了萧锦，叫张护没机会和云贵妃结盟。还有，我两年前离开襄王府的时候，就是云贵妃向欧阳珊透露我的行踪，云贵妃为了交好欧阳珊，不惜致我于死地，这件事，随萧锦一起嫁过来的嬷嬷们已经招了，我只是跟云贵妃要点儿银子，不妥在何处？”

　　时刻跟在李怀兮身边的冷霜怒道：“哼！男人么，一看见萧锦楚楚可怜的样子，就什么都忘了，江恒！我去告诉濛濛！叫她给你上家法！”

　　看见江恒的脸都黑了，李怀兮叹气道：“霜儿，算了，这人就是傻了点，饶了他吧。”

　　江恒如释重负，卫全听了李怀兮的话，也不敢再说什么，但他仍觉得萧锦可怜，毕竟云贵妃所作所为，与萧锦无关。

　　欧阳瓒原先的后宫已被李怀兮遣散，只留了一些无法出宫的老弱宫人，萧锦被安排住在一处暂时空置的宫室之中。

　　因为没有后宫了，所以自然也不需要拦着男子不让随意走动，卫全很顺利的找到了萧锦的住处。

　　萧锦的住处宽敞整洁，门口有侍卫把守，但侍卫们都认得卫全，知道他是李怀兮早年认下的义兄，按照大家的想法，卫全长相端正，身材高大，说不定将来就能把李怀兮抱到怀里去，所以对卫全都是极为客气。

　　卫全哪里知道他们的心思，以为想见萧锦一面，要费不少唇舌，没想到对方笑嘻嘻的就把他放进去了。

　　萧锦住的院子有三间房屋，当时正是午饭时分，卫全见宫人捧着食盒走向萧锦的房间，就跟了进去。

　　萧锦并没有坐在桌边，而是侧卧在榻上，她眼圈红肿，脸色苍白，恼道：“不必费事了，我不吃！”

　　萧锦在邺城城破那日，只记住了李怀兮，并未真正看清卫全的模样，看见卫全进来，卫全又穿的简素，她还以为卫全只是一个普通侍卫，很不客气的皱眉道：“怎么回事？李怀兮的人这般不通礼节吗？什么阿猫阿狗都敢往本宫的宫里闯？果然是下贱女子的人！”

　　卫全听她说李怀兮的坏话，心里不快，但想到她城破那日的凄楚模样，仍是于心不忍，劝道：“公主吃些东西吧。”

　　萧锦冷淡的瞄了一眼桌子，冷笑道：“就这些破烂也配给本公主？全都给本宫扔掉！”

　　卫全看着桌上摆着炖得鲜嫩的鸡肉，碧绿的青菜，还有白莹莹的米饭，哪里是破烂？算了，他也不会安慰人，他是亲手杀了欧阳晨的人，哪里配安慰萧锦？

　　见卫全走了，萧锦问起身边的宫女：“那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