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歌传》肥鱼悠悠

167、芸县旧人

　　直到此时，世人方知李怀兮的身份原是梁国襄王萧焕昭身边的侍女，因凤隆公主善妒才被迫出走，然而李怀兮否认自己出身沧州李氏，只说自己是宁国邺城附近的芸县李家村人。

　　并没有什么人真的在意李怀兮的出身，无论她是沧州李氏的贵女还是生在芸县的村姑，她击败林氏骑兵的战绩是无法被掩盖的，而且流传愈广。

　　李怀兮放出消息：欧阳瓒天道尽失，早已不配为君，她将代天下人讨伐之。

　　大军于年底前到达芸县，李怀兮下令收拾了李元备好的攻城器械，在芸县城外扎营。

　　李怀兮离开家乡已有四年之久，上次回来，也是在逃亡之中，当时行色匆匆，又是在被追杀中，她并未注意到家乡的变化，现在看来，芸县已变得愈发破败。

　　眼下已到年底，若是往年，即使天气再冷，县城中也会举办集市，方便附近的村民能买些过年时的东西。

　　可今年别说是集市，连县城中的住户都少了许多，沿街的商户都紧闭着店门，县中的房屋也残破不堪，李怀兮的人打听到宁国这些年来，不光是星野原这样的边境，连都城邺城附近，民众的生活都愈加的贫困。

　　李怀兮刚在自己的主帐中坐稳，江恒遣人来报，说他们的骑兵先锋在路过芸县时，顺手将孙绍的铜矿一锅端了，俘虏了孙绍，欧阳全也确实是在孙绍处，还意外的抓住了欧阳晨。

　　李怀兮记得梁帝萧东甫去年已将云贵妃之女萧锦嫁给了欧阳晨，云贵妃对此极为不满，跟萧东甫大闹无果。

　　云贵妃知道萧东甫是不喜她想利用萧锦联姻，干脆将萧锦远远的打发走，让云贵妃死心，云贵妃争持不过，只能顺从。

　　欧阳晨也是林氏妃子所生，在他婚后，林理想尽力辅佐他，将他带到了青梅镇，后来林理兵败，欧阳晨的属下将他连夜带离青梅镇。

　　欧阳晨在回邺城的途中遇见了欧阳全，欧阳全当时正在巡视孙绍的铜矿，因为邺城中李贤妃独大，全力扶持自己的儿子，欧阳全的母妃是守卫宁国南方的吴氏，现在看着欧阳晨失了林氏这个后台，欧阳全有心与他联盟，拉住欧阳晨与他套近乎。

　　他们没想到李怀兮的前锋来得那样快，等到江恒的骑兵接近时，欧阳全于欧阳晨逃脱不及，被江恒抓了俘虏。

　　李怀兮命人将俘虏带进帐中，第一个被带进来的是孙绍，时隔几年，李怀兮才见到了孙绍的模样。

　　几年前的孙绍就已是六十余岁的老人，现在更加老朽，须发皆白，枯槁干瘦，跪在李怀兮面前瑟瑟发抖，可李怀兮知道孙绍绝不是表面上看到的那般可怜。

　　孙绍替欧阳全经营的铜矿，向来都是不恤人命，不知葬送了多少人进去。

　　孙绍的后院，也是腥风血雨，多少年轻少女荒废了大好年华，很多人连命都保不住。

　　孙绍哀求道：“李夫人，小人所做之事，都是欧阳全指使，”孙绍小心的用抬头望向李怀兮，他已记不清面前的女子是否就是自己当年看中过，又偷偷溜掉，害得他遭到耻笑的那个少女，但李怀兮确实容颜甚美，如果她曾经住在芸县，他一定不会放过她。

　　努力按捺住内心的慌乱，孙绍将自己摊在地上，让他看起来更加无害一些，他抬起头，声音微微发抖：“阁下，当年之事，并非是小人痴心妄想，而是欧阳全殿下看中了您，又不方便自己出面，才借着我的手请您，都怪奴才眼拙，没看出大人您竟是女中英豪，奴才愿献出全部财富，只愿能在大人帐下效力，哪怕只是当个端茶送水的小奴，也是奴才的荣幸。”

　　孙绍不知该如何称呼李怀兮，只好阁下大人的胡乱叫上一通，他满心以为李怀兮会看在孙家如山的财富面前，对他网开一面，毕竟没有女人不喜欢金银和马屁。

　　李怀兮低头轻笑了一下：“用不着端茶倒水，你有更好的用处。”

　　孙绍大喜，他没想到李怀兮这样手软，心想李怀兮还不如他府中的那群姬妾手段狠辣，不免轻视，心想到底只是个靠着美色的山匪罢了，只要自己哄住她一段时间，李怀兮就会被欧阳瓒击溃：“大人明鉴，小人别的本事没有，管理矿山还是很在行的，小人定当全力以赴，不负大人所托。”

　　哪知李怀兮抬头与江恒道：“将这个老头挂在芸县的城墙上，此贼祸害芸县够久了，让大家都看看他的下场。”

　　江恒来芸县比李怀兮还要早些，听足了街头巷尾的传闻，知道孙绍当年竟敢对李怀兮有觊觎之心，对孙绍已是恨得牙痒，见李怀兮下令，立即揪起孙绍的衣领，将软成一滩泥的孙绍拖出帐外。

　　李怀兮叫住他：“铜矿先行关闭，以后还是要继续使用，只是不能再用酷厉的手段，你去元野部找几个懂行的人，让他们拟个章程，交给陈琰看过才可重新启用。”

　　江恒对萧焕昭是又敬又佩，对陈琰却是很冷淡，他不明白陈琰作为邺城的一个商户，原先就与邺城的权贵来往密切，现在又投向李怀兮麾下，是个见风使舵的小人，而且李怀兮对陈琰也太看重了，江恒自觉自己深受萧焕昭所托，要看住姐姐，不能让姐夫伤心。

　　至于欧阳珊，江恒相信姐夫，也与他打听到的传闻互相印证，欧阳珊不值一提，江恒更不相信萧焕昭会蠢到不在意李怀兮，转而对欧阳珊动心。

　　江恒的心思转了几转，决定还是问清楚比较好：“姐，陈琰是什么人？”

　　江恒问的奇怪，李怀兮想了一下才明白他的意思：“我需要有人为我打理生意。”

　　江恒认为自己已经替萧焕昭从李怀兮那里获得了保证，转而问道：“陈琰带来的那些奇怪的破烂是什么？”

　　“攻城器械，你和尹清带着人，在芸县休整的这段时间里，要学会怎么使用。”

　　孙绍大惊，他仗着欧阳全的势力，曾经陷害陈琰，妄想夺取他的商会，陈琰本已渐渐不支，近来更是从北面运了大批木材过来，说是献给自己用来扩大府邸，当时欧阳全和欧阳晨刚来，孙绍不欲让二人知晓，就一直没有处理这件事，想不到陈琰早就投靠了李怀兮，还敢对邺城动手。

　　孙绍从不相信李怀兮能战胜欧阳瓒，他还期待着欧阳瓒能杀了李怀兮，为自己报仇，江恒伸手捏碎了孙绍的下巴：“我把他拖到城墙上杀，免得脏了你的地方。”

　　孙绍失魂落魄，被江恒带走，随后见慕容绪将欧阳全和欧阳晨带进帐中，欧阳全对李怀兮不屑一顾，他与孙绍一样，不相信李怀兮有本事战胜欧阳瓒，但此刻明显还是保持沉默更好，而欧阳晨还是一个不满二十岁的少年，他没有像同母兄长那样早早参与夺位之争，又娶了萧锦这位梁国公主，相比他的兄弟，不需要太过讨好父皇就有大笔银子。

　　欧阳晨神情之间稚气未脱，他满脑子想的都是自己新婚的妻子，对李怀兮怒道：“你与襄王狼狈为奸，欺负我妻子，我也不打算与你这样的贱奴说话，你要杀便杀，休想让我屈服！”

　　李怀兮觉得可笑，命人将欧阳全和欧阳晨关起来，随后冷霜又报，说有位故人来找她。

　　李怀兮在芸县长到十七岁，自然是有很多故人，但她没想到第一个来见她的是面前的这个。

　　卫全走进帐中，手里还抱着个三岁左右的男孩，男孩衣着破烂，身上肮胀，李怀兮心中疑惑，站起身露出笑容道：“卫全哥，是你，你还好吗？这个小孩子是你的？”

　　卫全见李怀兮身穿黑色皮甲，腰间还配着长刀，与三年前的疲惫落魄全然不同，更没有少女时的娇憨模样，她身后站着一名男子，对他不怀好意的上下打量，一时之间，卫全对自己不自信起来，道：“小兮，我很好，这个孩子是我从孙绍的矿上找到的。”

　　江恒已经派人去过孙绍的铜矿了，矿中被迫做苦力的矿工也都尽数放回家中，但毕竟矿上人多，还有的人已无处可去，一时处理不完，卫全听到消息赶去时，那里有些混乱，他也没有在矿上耽搁太久，找到这个孩子就来找李怀兮了。

　　孩子是李怀兮的二堂婶小许氏所生，当年因为孙绍的怒火，被扔到矿上的李家人，除了小许氏都已经死了，如今小许氏也是病卧在床不能起身，已无回天之力，卫全抱着孩子过来，是想将孩子交给李怀兮。

　　听了卫全的话，李怀兮的神色冷了下来：“卫全哥，你应该知道孙绍的矿上是什么样，这个孩子的父亲是谁，也许谁都说不准。”

　　卫全劝道：“小兮，你的意思我明白，可是这个孩子毕竟可能是你们李家的骨血，我既然辗转得知此事，就不能弃之不顾。”

　　李怀兮仔细打量男孩，并未从他身上找到与自己的相似之处，卫全揉着男孩的头发道：“这个是你兮姐姐，李怀兮。”

　　男孩似乎听明白了什么，投向李怀兮的眼神竟充满了怨恨：“我知道！娘亲就是她害的！”

　　卫全大惊：“胡说！”

　　李怀兮笑笑，吩咐一边的冷霜：“给这个孩子找个师傅教，他的母亲快死了，找个大夫照顾，叫孩子陪陪他的母亲吧。”

　　见冷霜命人将孩子抱走了，卫全才回过神，对李怀兮道：“小兮，我不知这个孩子小小年纪，竟被教成这样，这一定他母亲小许氏教的，幸好孩子年纪幼小，以后还能改正，只是你让孩子回到他母亲身边去，如果小许氏临死之际再说些什么，以后不堪设想。”

　　李怀兮道：“无妨，给他找个师傅教他识字，过几年再看好了。”

　　卫全又道：“这个孩子算起来是你的族弟，姓李，你给他取个名字？”

　　李怀兮道：“叫他的师傅起吧，我们先不用管他，卫全哥，你到我这里来，可是要来帮我的。”

　　卫全道：“我的妻女都死于欧阳珊之手，我想杀了欧阳珊。”

　　站在李怀兮身后的慕容绪挑挑眉毛，心中有些鄙夷。

　　李怀兮道：“欧阳珊人在梁国，杀她我做不到，不过欧阳珊所作的事，大部分都是她的属下张宪张敦两人的挑唆利用，张敦张宪已经死了，邺城中还有教唆欧阳珊的李贤妃和纵容她的欧阳瓒，我都不会放过。”

　　卫全也知欧阳珊已经嫁到了梁国，连李怀兮也鞭长莫及，但他实在是心绪难平，忍不住道：“小兮，你可以让襄王杀了她啊。”

　　慕容绪对卫全不禁佩服起来。

　　李怀兮脸上波澜不惊，只道：“此事容后再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