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歌传》肥鱼悠悠

134、雪夜之战一

　　午后，李怀兮跟着队伍在一处雪包后面休息，天气干冷，手背上的冻疮有些麻痒，临出来时，程瑾塞了瓶羊脂油在李怀兮手里，抹过了脂油，她用布条缠绕在手上，只露出手指尖，防止寒冷将手冻到僵硬，又从马匹上的袋子里取出块肉干慢慢撕着吃。

　　有伙伴煮了茶，江恒递给李怀兮一杯，滚热的茶暂时驱走了她身上的寒气，味道还不错。

　　江恒问道：“怎么样？姐，你在家里煮的茶，应该比我们的好喝吧？”

　　“没有，”李怀兮放下杯子，很坚定：“完全没有。”

　　江恒不知道李怀兮想起自己和萧焕昭煮的无法下咽的茶，还以为她在谦虚，笑道：“姐你就别谦虚了，谁不知道邺城那边物资丰富，自然有好茶。”

　　李怀兮笑笑：“有什么好茶不会煮也没用。”

　　江恒也没想过李怀兮能是擅长厨艺的人，反正他也没喝过，无法想象，就不再提及，给李怀兮续上茶。

　　李怀兮喝光了杯中的茶，将牛角杯顺手塞到马背上的袋子里，低头重新整理马具，抬起头时，发现天色已变，深灰色的乌云压着地平线，顷刻间就布满了天空。

　　暴风雪就要来临，江恒忙命众人上马，他们需要在风雪来临前找到一个避风处，否则在风雪中过夜，既可能造成人马冻伤，更可能迷失方向，与尹扬的主力失去联系。

　　果然，就在他们上马之后不久，天色就暗了下来，纷扬的雪花砸在他们身上，风很大，像刀子般刺入皮肤，李怀兮将风帽拉紧，身上因骑马奔驰而散发出热气，在她的睫毛上凝成冰珠。

　　队伍在沉默中行进，转过一处低矮的雪包，李怀兮发现前方有几处移动的光点。

　　江恒也发现了，立刻命令队伍停下，现在天色还没有全黑，对方就已经点起火把，说明他们不熟悉道路，不是元野部的人。

　　队伍回撤，转回到雪包后面，等着对方接近。

　　李怀兮在马上俯下身体，捏紧风帽，屏住呼吸，看着几个光点慢慢的靠近，直到可以看清他们的模样。

　　对方穿着黑衣黑甲，约有二十余骑，打头的几人举着火把，可以看清对方衣甲鲜明，神色镇定，不似溃逃的样子。

　　江恒有些焦急，林初这次派出的人比先前要多出不少，之前截杀的探马都是只有三人的小队。

　　难道是前方战事不利？林初已经腾出了手，有余力追杀撤退的元野部族人？

　　强行压下心中的不安，待对方奔行到雪包附近，江恒右手举起，向下一斩，埋伏在雪包后的人群立刻冲出，先是一轮弓箭齐射，随后举刀杀向林初的探马小队。

　　李怀兮也在其中，她骑马冲锋，先是砍倒了一名被羽箭射伤肩膀的探马，然后。

　　没什么然后了，战斗已经结束。

　　李怀兮在马上扫视战场，江恒手下的小队弓马娴熟，几乎在第一轮齐射的时候就已经收割完对方的生命，随后的冲锋只是打扫战场罢了。

　　但她心中有着跟江恒一样的疑问，战场上还有两个探马没有断气，所以江恒知道了前方战场上，林初步步紧逼，尹扬形势不妙。

　　江恒心中更急，但他不敢擅离职守，正在无措之时，李怀兮指着远处道：“看！”

　　风雪中，可以望见远处接近的点点火光，又是一支探马小队接近。

　　江恒来不及细想，又照着原样躲了起来。

　　对方约有三十余人，打头的是个年轻人，身上的黑甲上有林氏的标志，应该是林家人。

　　连自家的子弟都派了出来，可见林初想追杀撤离的元野部族人的心情有多么急切。

　　李怀兮心里开始有些疑惑，林初冷静，尹扬也不像是冲动的性格，双方的战斗应该不会很快分出胜负，目前战斗只持续了十天，林初方远未到物资耗尽的时候。

　　为何如此迫不及待？李怀兮把目光投向那名林氏子弟。

　　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年轻人，五官很端正，脸上还尚未褪去少年的朝气，他带着队伍接近后，发现了地上的尸体，神情有些紧张，停下了脚步，派人下马查看。

　　来者名叫林提，是林初的第三子，今年刚满十九岁，此战跟着父亲出来历练，受命侦察逃走元野部族人的位置。

　　跟他们执行同样任务的，还有好几拨人，但是无人返回，林提不得不加倍小心。

　　下马查看的是林提的侍卫，他翻起一名死去的探马尸体，不过短短片刻，尸体已被风雪掩埋大半，他把尸体从雪下翻出，发现上面的伤痕是新的，方觉不妥，刚要示警，已被一支羽箭射穿了脖颈，只发出了一声低沉的嘶吼，就扑倒在地。

　　林提训练有素，挥剑挡开射向他的羽箭，可随即从旁边的雪包后冲出一批人，其中一人冲到他面前，林提拔剑，向对方刺去。

　　李怀兮冲向林提，长刀未出鞘，她侧身避开林提的一刺，刀柄击中林提的肚腹，林提吃痛，缩起身体，李怀兮随后长刀横起上抬，击中了林提的下巴。

　　林提眼前一黑，头晕目眩的摔下马，身上剧痛，忍不住痛呼出声。

　　江恒比李怀兮冲的慢了一步，见她出手干脆果断，高声喝彩，立刻命人将林提生擒。

　　李怀兮却在想刚才若是公孙羽出手，应该能一招就能擒住林提，不需要两招，更不需要别人帮忙。

　　在江恒眼中看来，李怀兮身手卓绝，且面上沉静，全无得意之色，不禁更为佩服。

　　林提自幼被名师教导，修习武艺，平时也罕逢敌手，但一上战场，不过两个回合就被人击落马下。

　　战场上的积雪被马匹反复踩踏，混着血水，早已泥泞不堪，林提滚在地上，身上疼痛，视线模糊，只看到击倒他的人下马，用足尖踢着他身上林氏的标记：“他是林家的人。”

　　听声音，是个女人。
　　难道他竟然被一个女人打倒了吗？
　　真是太屈辱了。

　　没有在意林提脸上愤恨的表情，江恒道：“他是被你抓到的，以后归你处置了。”

　　李怀兮笑道：“用不着，归你了。”

　　风雪没有止歇的迹象，李怀兮趁着整理战场的间隙吃了片肉干，看见江恒向她走过来。

　　江恒抹去脸上的雪花，对李怀兮道：“那人叫林提，是林初的第三子，前方的战事互有胜败，林提还说，欧阳瓒的一个儿子也在林初营中，叫欧阳栩，看来你的估计没错。”

　　江恒顿了一下又道：“林提说，林初准备今夜与尹扬决战，所以才派出大量探马探查战场。”

　　见江恒一脸急切，李怀兮道：“你可以问林提，如果林初派出的探马被杀的差不多了，我们也可以去正面战场支援，我们人数虽然不多，但是机动性强，奇袭的话，也许会有收获。”

　　江恒立刻赞同：“我也觉得在这里耗着无甚意义，程瑾和恬儿他们走了有七八天了，这两日就能进入荒苔山，林初的人想追也没那么容易，我们去支援尹大哥。”

　　李怀兮道：“不，我们去袭营。”
　　“袭营？”

　　“不错，我见过欧阳栩，这个人胆子很小，定然不会跟着林初出击，如果我们能杀了欧阳栩，林初就失去了出战的理由，只能退兵。”

　　江恒大为惊奇：“你见过欧阳栩？为什么欧阳栩死了，林初就会退兵？”

　　“我说过，我的仇家是欧阳瓒，认识欧阳栩有什么奇怪的？欧阳栩最近不得欧阳瓒的欢心，我猜想他带着林初袭击元野部，是想为自己积累战功，好博得欧阳瓒的重视。”

　　江恒愤然道：“欧阳栩这个混蛋！”

　　李怀兮坦然道：“生气有什么用，他敢来，我们也可以叫他有来无回。”

　　江恒强行压下胸中的愤懑：“不错，就叫他有来无回！”

　　江恒将计划跟队伍中的诸人说了，众人都没有意见，江恒便带着队伍向主战场的方向驰去。

　　马行迅速，江恒等人在后半夜接近了主战场。

　　此刻风雪甚急，掩盖了他们的行踪，李怀兮能听见战场上传来的嘶吼，还有星星点点的火光。

　　江恒心中焦急，但他们的目标不在那里，他们沿着战场外缘向林初军队的后方移动，在主战场后方发现了林初的大营。

　　雪夜能见度低，正好可以隐藏他们的身影，江恒命大家下马，伏低接近，远远可以望见林初的大营占地颇广，但营地周围只有低矮的木栅阻挡，那是因为眼下是深冬，雪原上冻土坚硬，没有办法挖壕沟，也很难寻找水源。

　　水源？李怀兮心中一动，她忽略了这件事。

　　对比较熟悉呓语雪原的元野部来说，水源并不难找，江恒就带着他们找到了两处泉眼，但对于林初来说就很难了，他们以前可没来过雪原深处。

　　前些时日的积雪可以暂时缓解林初缺乏水源的困扰，但是积雪能维持的时间实在有限，即使今天下了场大雪，对林初的大军来说，不过杯水车薪罢了。

　　所以林初才会与尹扬寻求决战，但尹扬肯定也清楚这件事，为什么要接战？只要等着林初的军队崩溃就好了，缺水比缺粮更加难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