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中美人》灯上橘

23、第23章

　　不过一夜的时间，徐太傅无辜冤死的流言便传满了盛京城。满城风雨，人心惶惶，清白一世持身方正的老太傅尚落得如此下场。

　　更遑论初入仕途的小官吏。

　　青崖书院学生罢课。指出了徐太傅案的层层疑云，要求天子彻查。青崖书院，是皇家书院，风气井然，治学严谨。
　　自书院入仕之人，被称作天子门生。

　　徐太傅曾司掌青崖书院，故而青崖书院与徐太傅之间的关系更加密切了。所谓的天子门生，其中大半都是徐太傅门下的桃李。此事一旦被撕开一个口子，就是沸反盈天之势。

　　青崖书院莘莘学子一同签了请愿书。
　　请求重查徐太傅旧案，还盛京以明月，给天下以清明。

　　“王爷，皇上急诏。”青墨拱手，引了位头戴红顶花翎，身着仙鹤蟒袍的人过来，他手持拂尘，一看不是肖公公，还有谁。

　　肖公公是皇上身边的大太监，办事沉稳，得皇上器重。

　　他对着陆明琛行礼：“摄政王，皇上今日为徐太傅旧案一事发了愁。也是巧了，明日才复朝。也不，皇上让奴才来请摄政王进宫。”

　　“劳公公跑了一趟。”陆明琛也是客气着的。

　　...

　　“阿琛。你可算来了。”
　　沈沣着的是便服，舍了一贯爱用的明黄色。玄色长袍绣工上乘，细细打量，是藏绣的针法。他人生得挺拔，丰神俊朗，气度不凡。

　　陆明琛对上行礼，沈沣却揽了青墨的活，亲手推轮椅。

　　紫宸殿镂花的香炉，轻吐着烟，一阵一阵的，蔓延及二人所在之处。龙涎香的味道，清冽又浓厚。沈沣兀自拿了那茶壶，青瓷茶盏瞬间就满上了。
　　下一刻，沈沣却是将茶盖盖了上去。

　　陆明琛依旧是冷冽的，他唇角的弧度不变，发没有束好，遗漏了几缕。他启唇：“皇上明日早朝之上，便应下令重审徐太傅旧案。”
　　“天道昭昭，还逝者以清白。”

　　沈沣的神色却逐渐黯淡了下来，一瞬曾有过的欣喜雀跃瞬间化为泡影。他从紫宸殿望出去，宫阙重重，尽是碍眼的楼阁。
　　“算起来，徐太傅也算是朕的师长。”

　　可徐太傅落难之事，正是党争最激烈之时。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如若那时对徐太傅伸出援手，不但救不了人，更会危及自身。
　　那时，沈沣收回了手。

　　幕天席地，一袭草草的孤坟，便是曾经名动天下，给无数寒门仕子机遇的徐太傅的容身之所。
　　即使后来徐太傅门生自发的为他迁坟立碑，终究是意难平。

　　“阿琛。”沈沣眸色深深：“朕想要追封太傅爵位，谥号敬文。”

　　陆明琛懂沈沣之意，沈沣踏累累白骨，才到达这个至尊之位，心中仅存的善意也没有给过几人。而徐太傅，是他年少时的引路者，是沈沣真正敬重的人。
　　言及敬重之意，甚至远胜于先帝。

　　龙涎香醉人。
　　眼见着沈沣也有了醉意。

　　陆明琛提醒沈沣：“或许，皇上忘了一件事情。”

　　“徐太傅的孤女，正栖身在臣的王府之中。”陆明琛直言不讳：“如若皇上当真想为仙逝多年的徐太傅做些事情，不若偿在无辜稚女身上。”

　　沈沣这才忽而想起，
　　徐太傅小女徐薇薇，在陆明琛的府上。

　　那时，徐太傅受刑盛京城的时候，徐薇薇身在闽南，故而未受到过多的牵连。在沈沣的授意之下，徐薇薇进了摄政王府，疏忽两三年，曾经眉眼清稚的小女孩，不知又长成了什么模样。
　　沈沣掷地有声：“那是自然。”

　　“明日早朝，朕便颁旨。”

　　想起徐薇薇，沈沣还想起了另一桩事情。那便是明婉郡主，因明婉郡主从小便不在宫闱的缘故，兄妹之间的关系并不亲近。
　　可太后年事已高，盼着女儿有一个好的归宿。

　　“阿琛，这个局，多亏了你。”

　　自从顾将军从青阳押解回盛京，这个局便开始了。
　　沈沣执政，虽以雷厉风行的手段，扼止了不少声音。但始终，前朝老臣，势力顽固，终究不可拔出。徐太傅旧案，就是一个契机。

　　徐太傅旧案，牵扯到的官员甚众。

　　那时，徐太傅手中是官员贪污受贿的罪证，铁证如山。
　　所以，才最终遭此大劫。先帝当然知晓其中冤情，不过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在纵容的同时，敲山震虎。

　　陆明琛拱手，抬眸道：“微臣不敢。微臣辅佐皇上，是人生之幸事。”

　　沈沣朗声大笑：“这一套又一套的官话，阿琛便不必在朕的面前说了。你我相识于微处，如今朕登上帝王之位，少不了你陆明琛的功劳。”

　　功高盖主。

　　这四个字在谁的身上都一样适用。

　　“天下是皇上的天下，盛京是皇上治理的盛京。”陆明琛言辞诚恳。

　　玄袍之下，是清瘦的背影。沈沣吩咐了肖公公，宣淑贵妃前来见驾。
　　“朕闻你是爱惨了从前那顾家的二姑娘，顾家二姑娘朕也曾是见过的。孤傲的像是遗世独立的白茉莉，不是好驯服的主儿。让她在你府上当个妾室，也不怕委屈了人家？不若乘着这个机会，朕给你们二人赐婚。”

　　“让顾二姑娘，当你明媒正娶的妻子。”

　　“也当全了你的一桩心愿。”

　　陆明琛听及此言，心中一怔。瞳孔不自觉的收缩，眼睫微微颤动。他甚至未思索半刻，心中已然有了答案：“臣，谢恩。”

　　...

　　摄政王府，风清云朗。
　　矮墙旁的紫藤萝开得正盛，招展着的身姿，宛若婀娜的美人。

　　顾晚晚怀中抱着银团儿，薇薇是心灵手巧的，为她挽发，还插上了一支海棠发簪。顾晚晚面容恬淡，怀中的银团儿吃饱喝足了，眼睛半睁半闭的，困意十足。

　　“晚晚。”

　　“嗯？”顾晚晚满心都扑在了怀中的小银团儿里，不过两三日的时间，银团儿便已经不怕人了。有时开心了，还会舔一舔顾晚晚和薇薇的手指。
　　今日，也放下了戒备心，让顾晚晚抱着它睡了。

　　小家伙倒是与她们愈来愈亲近了。

　　薇薇眉头轻锁着，一双眸子也透出了晶莹的水光。她双唇一开一合，没有发出办点声音，最终还是开了口：“我姓徐，名薇薇，是家父取的名字。”

　　“我出生那年，正是家父仕途大好，治学清明，桃李争春。”薇薇继而一笑：“那是个大好的春日，春日盛景，书院的蔷薇花开得正盛。”

　　顾晚晚慵懒的眸子瞬间恢复了明朗。
　　银团儿已在她的怀中睡熟了，睡容正酣。

　　盛京城的书院大大小小有十余个，可是身在仕途之人，前往治学的书院，便唯有皇家书院，青崖书院一个。
　　徐薇薇，徐太傅。

　　顾晚晚只一刹，便悟出了两者之间必然的联系。

　　“令尊可是太傅大人？”顾晚晚的神情严肃，看向薇薇的眼神也与从前不同了。可她并无惊异，她早知薇薇的与众不同。
　　同样的人，才可惺惺相惜。

　　徐薇薇坦然一笑，她许久未曾与人这样坦诚相待过了。

　　前所未有的畅快，便似饮下一壶烈酒，酒虽裂，心却是暖的。

　　“我久居闽南，从前才没有见过姑娘。”
　　顾将军与徐太傅君子之交，交情甚笃。顾晚晚也是识得徐薇薇的兄弟姊妹的，只可惜，徐薇薇的兄弟姊妹，与她的兄长一样。
　　都无今生，只可在黄泉路上相逢了。

　　顾晚晚心中怅然，纵是是有千言万语，也难以表达出此刻的心情。她心中灼热如火，一时间与徐薇薇相顾无言。
　　她们是相似的人，又在摄政王府相遇，相伴一程，本就是天大的缘分。

　　“走，去喝一盅。”顾晚晚对着薇薇展颜一笑。

　　徐薇薇眼前天色初霁，行云几重。

　　“好。”

　　怀中的银团儿似乎也能感知到主人的情绪，挣扎的翻了身，用一只小爪子，搭上薇薇的手，轻轻的刨了两下。

　　“银团儿乖。”薇薇用哄小孩子的口吻，对一只小猫儿说话。

　　忽而一个声音传来，是急促的，来人气喘吁吁。
　　“薇薇！薇薇！”来人是王府的管家。

　　他看到薇薇之后，才站住了脚，歇了有好一会。好容易平息之后：“见过顾娘子。奴是来寻薇薇的，宫里来人了，指名点姓要薇薇出去相见。”

　　顾晚晚心中的那根弦，瞬间紧绷了起来。唯恐宫里来的人，会对薇薇不利。
　　近日，言子楚一直在查的徐太傅旧案，闹的是满城风雨。

　　仔细想来，顾晚晚松了一口气。徐薇薇会出现在摄政王府，便代表着陆明琛的授意，陆明琛庇护了她这么久，如今这个时机，宫里来人。
　　应是有别的事情。
　　早朝上，皇上已经下令重查徐太傅旧案。言子楚的苦心，终于有了一席用武之地。

　　“去罢。”顾晚晚放开薇薇的手，给了她一个肯定的神色。

　　...

　　“徐太傅遗珠徐薇薇，冰清玉润，温柔敦厚。遭逢大难，心定志坚。朕甚感欣慰，为嘉奖尔，特册为县主，封号璟舒。”

　　前来宣旨的小太监，毕恭毕敬的将明黄色的圣旨送到徐薇薇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