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中美人》灯上橘

24、第24章

　　徐薇薇踏出王府的门槛，盛京城熙熙攘攘，街道之上人声鼎沸，往来人群喧嚣。
　　她却顿感天地静谧，时光缓缓。杨柳的飞絮辗转而落，停在了她的发髻之上。她立于地上，眼睛一时失了焦，满眼的花红柳绿，又看什么都看不真切。

　　“臣女领旨谢恩。”她的手抚摸过明黄圣旨。

　　圣旨沉甸甸的，重量感十足。册封郡主，这本是一件大喜事，她却折双膝一跪，望着手中圣旨，泪如雨下。终究是等来了一个交代么？
　　她在心中自问。

　　可迟来的交代，始终不算交代。徐家满门已然倾覆，逝者也已往生极乐，都回不去了。只剩下她在这世间，似浮萍，又似无主孤魂漂泊。

　　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
　　今夕复何夕，共此灯烛光。

　　太监搭了一把手，将徐薇薇扶了起来劝慰道：“璟舒县主莫要太过激动了，反而伤了身子。”

　　“徐家旧宅久无人居，过于老旧。皇上命人另辟出了一间宅子作为县主在盛京城的居所。一切都已为县主打点妥当。”太监毕恭毕敬，交代着相关事宜。

　　徐薇薇哭得像一只小兽。
　　天地浩瀚，人生如逆旅，无处是归宿。
　　残烛燃尽了最后的光，换来了天地明亮。

　　...

　　盛京城中多了位县主，这本不是什么大事。
　　可重要的是这位县主的身份，她是徐太傅飘零的孤女，最后的遗珠。
　　正因如此，这才引来许多百姓和读书人的注目。

　　如今，街头巷尾常议及的是徐太傅的高洁，和当朝天子的贤明。

　　至于涉案者，永昌伯深陷其中，涉案不深，加之检举有功。
　　象征性的罚了三年俸禄，免了其他罪责。其余涉及此案的前朝老臣，不乏资历深，威望足的人。
　　沈沣从不是个心慈手软的人。

　　百年树木，也必须连根拔起。不然盘根错节，虬枝百曲，更难撼动。

　　风起于青萍之末。

　　淑贵妃躺在椅上，身侧的小宫婢正扇着宫扇，缓缓为她送着凉风。
　　风生日暖，正是好时候。淑贵妃自从兰香殿搬到了含光殿之后，便觉身上渐渐热和了起来。许是兰香殿背阴，而含光殿却是向阳。

　　“娘娘，皇上来了。”正扇着扇子的小宫婢轻声提醒道。

　　淑贵妃本来闭着的眸子慢慢睁开，勾了勾唇，尽显妩媚。她赤脚跑了下去，迎面就是沈沣。美人香气入怀。
　　沈沣眉头一皱，双手还着淑贵妃的纤腰：“怎得不穿鞋就跑下来了。”

　　“皇上许久未来后宫了，臣妾想您了。”淑贵妃话没说完，就往沈沣的怀里钻。萦绕在鼻尖的，是龙涎香的味道。
　　紫宸殿，向来熏龙涎香。

　　淑贵妃在沈沣的怀中蹭了蹭，非常不安分。

　　含光殿的婢子们都是机灵的人，知晓皇上来了，又知晓贵妃是个什么性子。放下了宫扇，关上了门，不曾多看一眼。

　　沈沣顺势就将淑贵妃大横抱起，怀中的美人小小的一只，服侍庄重，但却因着一双丹凤眼和小樱唇，妩媚动人。
　　淑贵妃小声的哼了出来，更是扣在了男人的心上。

　　“千秋无绝色，悦目是佳人。”沈沣将淑贵妃放在榻上。榻上女人的脚踝露出来了大半，雪白的，隐隐约约。令人遐思无限。
　　一举一动，都好似是在挑.逗沈沣。

　　淑贵妃眼眶微红，半坐起来。扑进了沈沣的怀中歇了一时片刻，主动仰头吻上了沈沣的唇。这是一个绵长的吻。
　　“皇上忘了臣妾了。”淑贵妃委屈的几乎落下泪来。

　　沈沣心中痒痒的，被她弄的没有办法了。只得用袖子拭去淑贵妃眼角将要落下还未落下的点点眼泪。
　　将美人拥入怀中。

　　语调温柔至此：“芷娆。”

　　淑贵妃并未有动作，只是抱他抱得更紧了一些，一刻都舍不得松开。沈沣无奈，稳过她的脸颊眉梢。最后，刮了刮她的鼻尖。

　　“是朕没有顾及爱妃。”

　　“爱妃想要什么，尽管向朕开口。”

　　淑贵妃如远山似的眉梢一敛，嘴角上扬。她脱下了繁琐的宫装，那是一袭红裙，裙上层层蛛网，绣上了如画江山。

　　...

　　“盛京城多了位县主。”

　　语调不屑，口吻轻浮。说这话的人正是谢小宛。

　　“皇上既然想得到将那什子徐太傅的女儿册封为县主，怎得不想想你。”谢小宛语气激动，在为沈方宁鸣不平。

　　谢小宛与沈方宁在苑子里品茶。都说品茶让人心静，如今这两人却一个比一个浮躁了起来。一个藏在心里，一个溢于言表。

　　园子里的海棠花还未开，满眼所见只有青绿。
　　常青藤却爬墙了围墙。

　　明婉郡主浅浅抿了一口茶，面不改色道：“小宛，你可知道，我从不在乎什么县主郡主的虚名。此生所愿，唯将此心系与一人而已。”

　　可话虽如此，总惹得人心有猜疑。
　　既然徐薇薇凭借着徐太傅这股东风，都可苦尽甘来，获封县主。有了御赐的封号，这可谓是一步登天，从此无忧无虑了。

　　而先帝之女，当今圣上的亲妹，却迟迟等不来一个公主的封号。

　　“母后召见了几次。是该入宫去见一见母后了。”

　　明婉郡主笑着说出，一幅云淡风轻的模样。谢小宛看着她的样子，心中暗觉得真是恨铁不成钢。她心存善意，可不代表别人就是那样想的。

　　谢小宛心不在焉：“明婉，你既爱陆明琛，就早早的该为自己谋算一二了。”

　　“摄政王偏宠一个妾室，万一以后生下摄政王的长子，纵然不是嫡子，总是让人觉得心口上有一根刺，难受得紧呢！”谢小宛劝告道。

　　明婉郡主轻轻吹了两口，茶中有浮沫。她将浮沫撇在一旁，才将一盏银针饮了下去。热茶烫口。嘴角微红了，可沈方宁却好似感受不到烫。
　　她不赞同的说道：“小宛，我相信陆明琛。”

　　谢小宛无奈。

　　这女子就是太单纯，太善良了，如此看来还要她多多谋算了。

　　“吃了亏可别哭。”

　　说罢此话后，谢小宛便称有事离去了。沈方宁狭长的眸子凝着谢小宛的去处，直到谢小宛走远。她将那一壶银针放到了一旁，轻理鬓发。

　　一个小小的侍妾而已，她可不想脏了自己的手。

　　她想清清白白，干干净净的嫁给陆明琛，做她的妻子。顾家的二小姐，以前是她的绊脚石，现在不会了。
　　既已跌下神坛，便不要再想着重新站起来了。

　　至于，沈沣。
　　就交给她居于慈宁宫的母后了。

　　太后思念她的很，几次召沈方宁入宫，都被沈方宁以各式各样的理由推脱掉了。
　　是时候了。
　　去见一见她的母后，见一见她的皇兄，见一见她的皇嫂。

　　更为重要的，是去见见那位名动盛京的淑贵妃。

　　是何等的美貌，何等的风情万种，才把除含光殿之外的地方都变成了冷宫。才让她的皇嫂，如芒刺背，如坐针毡。

　　...

　　徐太傅追谥为爵，安眠之处迁至盛京城郊。

　　徐薇薇乔迁新居，偌大的一个府邸，还不太适应。她煮了一壶热酒，将热酒倾在黄土之上，当祭英灵。故居徐府的白墙虽颓圮，门前的大槐树还挺拔如初。
　　言子楚得了皇上嘉奖，而原大理寺卿被牵连徐太傅旧案之中，革职正待查办。沈沣提了言子楚为大理寺卿。正可谓是少年有为。

　　摄政王府中，顾晚晚正喂着银团儿，眉目舒展。

　　陆明琛下朝归来，顾晚晚于府门前等候。她手中拿着的是一件玄色大氅。正是乍暖还寒的时候，可早晨陆明琛出府的时候穿的单薄。

　　“王爷。”顾晚晚接过了青墨手中的轮椅，首先为陆明琛披上了一件玄色大氅。捻去落在陆明琛玉冠上的柳絮。
　　她摸了摸陆明琛的手掌，手掌冰冰冷冷的。

　　陆明琛神色疲倦，未曾说话。
　　回了沉月轩，顾晚晚关上木门，似是要把一切冰冷隔绝在沉月轩外。沉月轩内，是暖黄色的，炉子熏了半天，虽现在熄了，房间里也是暖暖的。

　　桌案上，是备好的晚膳。
　　饭菜刚刚才端上桌，热气腾腾的。

　　陆明琛倦倦的，嘴唇苍白。身上发烫。顾晚晚用手一探陆明琛的额头，是滚烫的，还出了热汗。顾晚晚心头一惊，这是发热了。
　　“妾去请府医来。”她霎时便说道。

　　陆明琛嘴唇干涸，他拉住顾晚晚的手，示意她不要离开。
　　顾晚晚脑袋一热，有些急了。连日来的操劳，本就是极伤身体了。昨日便听到陆明琛轻轻的咳嗽。也没有上心，也不请府医。她越想越觉得生气。

　　顾晚晚撇开陆明琛的手，三步并作两步走。

　　“小檀。”陆明琛的声音低低的，嗓音低沉。虽只说了两个字，却引发了一阵咳嗽。顾晚晚最终还是止住了脚步，来到了陆明琛的身前。

　　暖炉重新被燃起。
　　男人的身体滚烫，手却是发冷的。

　　顾晚晚蹲在了陆明琛的身前，双手握住他的双手，软软说道：“妾扶你上榻，之后再去请府医来开个方子熬药，你乖乖的躺一会儿，好不好？”

　　男人的眸子半阖着，轻声道：“好。”

　　顾晚晚将轮椅推至榻前，她抱男人上床。不是很远的距离，她却用了极大的力气，出了一身的汗。
　　最后，再拿了一床锦被出来。

　　生怕陆明琛再着凉了。

　　或许是陆明琛感受到了顾晚晚的情绪，躺在榻上的他意识混沌，但还是努力保持清醒的开口说道：“小檀，本王无事。你...不必担心本王。”

　　接踵而至的一阵静默---

　　陆明琛以为顾晚晚已然离去，才敢安稳的闭上了眼睛。

　　“可是，我会心疼的。”

　　顾晚晚捏着手，泪盈于睫。不知是一种怎样的滋味，看着陆明琛难受，她心中也是痛苦难捱。她心中踌躇，竟不知自己对陆明琛，已经到了这样的地步了。说罢此话之后，便出了沉月轩请府医。

　　陆明琛睁眼。

　　心脏也在为之砰砰跳动。

　　...

　　府中的昙花微微一现。

　　顾晚晚拿着府医开的方子，亲自看着煎药。再回到沉月轩时，陆明琛已经睡熟。他嘴角向下，双眼紧闭着。一眼看去，就是极其难受的模样。
　　先把药碗放下，顾晚晚唇角动了动。

　　她俯身，吻了吻陆明琛的唇角。这件事，她仿佛是上了瘾一样。

　　浅尝辄止的一个吻落下，顾晚晚才舍得叫醒陆明琛。他的眉头紧紧蹙着，让顾晚晚看在眼里，难受在心中。

　　“王爷，先起来喝药了。”

　　唤醒陆明琛的不是顾晚晚的声音，而是美人身上的幽兰香味。一阵清冽冰凉的感受袭来，让陆明琛的意识都清醒了几分。
　　他睁眼所见的，就是顾晚晚鬓发如云。

　　顾晚晚小心翼翼的将陆明琛扶起来，一勺一勺得喂他喝药。陆明琛的唇随着顾晚晚的动作张张合合，眼神都是落在了顾晚晚的身上。

　　“小檀。”

　　“本王好一些了。”

　　陆明琛示好似的开口，殊不知美人却敛着一双眸子，依旧是冷冰冰的模样，丝毫不领情。
　　美人眉目如画，就是，冷了一些。

　　陆明琛自然是知道，顾晚晚这是生他的气了。
　　小嘴微微撅着，可怜见的。

　　药碗是见了低，可顾晚晚还是没有想要和陆明琛说话的打算。一点都不爱惜自己的身体，还没有卧在她怀中的银团儿可爱。

　　越想越生气了。

　　陆明琛看着顾晚晚气呼呼的模样，没有忍住，笑了出来。她这一笑，气氛似乎有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顾晚晚心中：？？？

　　他居然在笑，他都这个模样了，还好意思笑得出来。

　　“陆明琛。”顾晚晚有些恼了。

　　陆明琛好容易才敛住了笑意，缓缓开口说道：“生气时的模样，鼓着腮帮子，像一尾鱼。小檀，你这倒与从前并无二致。”

　　顾晚晚更生气了。
　　“现在好些了？”顾晚晚终究还是不想跟这厮一般见识了。
　　看在他还是个病人的情分上，她就不同他计较这么多了。

　　“嗯。”陆明琛在答顾晚晚的话。

　　“那就好。”顾晚晚眉头这才舒展了下来，还是忍不住叮嘱：“以后不准穿得这样薄了，盛京城早晚风大，要多穿一些。”

　　“好。”

　　陆明琛答应的倒也是痛快。

　　他看着眼前的顾晚晚，是生动的，明丽的。真真切切的生气，又是真心的关切他。
　　心一动，那就是长久的事情了。

　　陆明琛想起沈沣的话———

　　“三书六礼，聘为正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