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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1、愿 ...

  •   红日因感知到镇山河的逼近而疯狂喷薄出熔岩天火,整片天空本就浸透了血色,这会儿简直是被它们燃烧成了一方火海。

      沈琼年看着庄司持剑穿行于漫天火光间,御风盘旋飒踏如流星,剑光凌厉劈开所有的天火,空气里飘落的都是灰黑的烟絮。

      饕餮将秦言衔至背上,悬于低空注视着这场在他看来毫无用处的负隅顽抗。

      “秦言,你一心想要保护的人类居然妄想代替你承受天罚,你说,他究竟是自不量力?还是愚蠢至极呢?”

      后背的皮毛突然被攥紧。

      饕餮回头,正对上秦言幽深的视线。

      破碎的面皮上只有一双眼睛还算完好,可这次清醒过来,秦言的右眼突然开始泣血,他凝视着天上的人几番眨眼,像是在确认着什么。

      “庄司……”秦言拉着长毛起身,右眼在血液沐浴中骤然出现了两个瞳仁。

      饕餮踏空而上,载着秦言离火光更近,确认自己没有看错:“你的眼睛!”

      秦氏一族皆为圣人血脉,饕餮见过秦言的祖辈,直到他的父亲这一代都是重瞳,他也曾远远观望过一眼,幼时秦言似乎也是重瞳。

      只是后来再遇见秦言时他已经是上天降罪之人,少年再无重瞳之荣耀,从万人敬仰之圣人沦为十恶不赦的罪人,天意难违。

      “守好他们,不要让阴差带走任何魂魄。”秦言一脚踏在饕餮的脊骨上,力及万钧,神兽之躯也被震得几乎跌落至地面。

      庄司终究是肉体凡胎,镇山河本需要执剑之人拥有足够力量才可驾驭,现在全是镇山河向他输送灵力,反倒像是剑在御人。

      剑气撑满了体内每一根筋脉,庄司越靠近灾星,吸收的力量就越多,就像一个被迫灌满水的容器,水满不溢,容器便要破裂。

      “啊!”庄司痛吼一声,身上的皮肤开始如陶器破裂般出现裂纹,裂纹下爆出的不是血肉,而是镇山河的剑光。

      “即便是这样,你也要消灭我吗?”

      这声音似乎来自天外,又像是直诉于耳边。

      庄司双手握剑,还是按压不住涨开的皮肉:“你就是灾星?”

      “是我。”

      “那你有什么遗言就赶紧说吧,不然就再也没有机会了咳咳……”庄司咬牙故作轻松,但还是没能压制住胸腹翻涌的血气,咳出二两鲜血。

      血映剑光,愈发寒肃。

      镇山河体会到了他的承受能力有限,减少剑气输送,二者之间的力量相持竟然达到了微妙的平衡。

      “你杀不死我的,我是应天道而来,死的应该是你们人类,我只要轻轻一指就能把你碾死。”

      言罢,红日中弹出一圈旋转交缠的火矢,飞速直击向庄司的面门,它的目的不是给庄司致命一击,而是为了打破现在镇山河与庄司的人剑平衡。

      火矢并不与剑刃直接对上,而是在相撞的瞬间绕着剑身火蛇似的缠上庄司的手臂。

      皮肤下是蓬勃的剑气,皮肤上是灼烧的烈火。

      “操!”庄司痛得快把牙齿咬碎,眼眶也被火气烤干,流不出半滴眼泪来抒发痛苦。

      “松手吧,你要是放开山河剑,我还能让你免受痛苦留个全尸。”那声音又开始蛊惑庄司主动放弃。

      “我偏不!”庄司啐了一口,吐沫星子里都是焦糊的血味。

      火蛇已经攀到了身上,防护甲和病号服也被烧得只剩些碎布粘连,胸口和后背的皮肤更是直面这火焰。

      庄司曾经被火烫过,只是轻轻一燎就皱了块皮,这会儿被火包围的他已经无暇去看自己身上的皮肤如何,因为这种痛苦甚至比不上体内剑气贯冲的撕裂痛。

      “你看看这个世界,它已经变成了废墟,只要你肯放弃,那么毁灭之后很快就会孕育出新的生命!这个人间又会迎来全新的一代,上天会赋予人类更美好的品格,你不期待吗?”

      不怪庄司胡思乱想,只是这灾星的语气实在是太像传/销洗脑。

      “期待你*!我倒是想知道你们天上都是些什么东西?洗脑还是建议好好学习一下演讲与口才吧?”

      被讥讽的灾星不怒反悦:“你究竟在执着什么?这块破地方就那么好吗?好到值得让你灰飞烟灭永不超生?如果你肯放弃,我可以安排你来世投生到一户好人家。”

      执着什么?

      庄司看着脚下的世界,人间只剩断壁残垣,火焰在血河上静静燃烧。他不知道其他地方是否也都是这般光景,这块他生长的故乡已经回不到过去了。

      可是秦言留恋这人间,支撑他走过漫长岁月的也是这并不完美的人间。

      “还有希望,一定还有希望的。”庄司的确不知道这世界改怎样好转,但他冥冥之中还是相信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倏尔,他被带入一个熟悉的怀抱。

      镇山河有破空之势,秦言很怕自己追不上它。

      “抓住你了。”他抱着庄司,有一种失而复得的喜悦。

      秦氏血脉可镇山河剑戾气,盘旋在庄司身上的火蛇瞬间被震散,那股无处突破的剑气也因秦言的贴近从庄司身上卸去。

      “害怕吗?”秦言握住庄司执剑的那只手修长的手指完全将之覆盖。

      他和庄司合在一起,就拥有最完整的一颗心。

      庄司看不见秦言的脸,但感受得到对方肌肤下与自己共通的心跳,这世间一切好像真的突然有了希望:“不害怕。”

      “我为你引剑,你只管跟着我对那灾星尽力一击,无论成败,我都会护你周全。”

      庄司安心道:“好。”

      在得到庄司肯定的回复后,秦言渐渐放开手,飞到剑前为他破开天火的热浪,就像雁群的领头雁承受了最大的气流。

      只是他们是这片天空最后的两只雁。

      有了秦言的引领,庄司倍感轻松,直视红日可见其正中有一暗点。秦言就像与之重合的准星,剑尖所指,分毫不差。

      眼看那红日光芒就要把他们二人吞噬,庄司听见了秦言的指示。

      “庄司!”

      准星消失,镇山河准确无误地刺中了暗点。

      奇怪的是,这一剑并不如庄司所想刺中了坚硬的石壁,反而轻易得像是扎在了什么柔软的东西上。

      一鼓作气,庄司用尽全身力气把剑捅到了剑柄。眼前瞬间红光大盛,甚至把他的视野刺得黑茫茫一片。

      “我……我瞎了吗?”庄司一阵摸索,从虚空摸到剑柄,最后触碰到一块炽热的肌肤。

      一只手将他的手牢牢按在此处。

      “没有,你赢了。”又是那道声音,只是这一次它不在天边,也不在耳旁,庄司能清楚地感觉到灾星就在他眼前。

      点点红光从无边黑暗中汇聚到一起,朦胧的亮光中拼凑出一个人形。

      红发红眸,连睫毛也是红色,就像是燃烧的火焰,只是嘴唇浅淡得几乎和肌肤同色,神情淡漠却又面目慈悲,宛如天人,两只手带着庄司的就按在袒露的心口。

      庄司看着他,没有轻举妄动,因为镇山河就插在他的胸口。

      “你是灾星吗?”从来没有人告诉过他灾星该是什么模样,庄司一时还不敢确认。

      “是。”那两片浅色的唇甚至没有动。

      庄司这才发现自己与灾星的交流似乎是来自于他们相接触的地方。

      “你死了吗?”

      “我说过了的,我不会死的,你也杀不死我。”

      庄司握着剑柄,恨不得把自己的手也穿过他的胸膛。

      灾星只是冷漠地盯着他,明明有一双明艳似火的眼睛,射/出来的眸光却寒芒毕露。

      庄司从没有过这种感觉,仿佛从肉身到魂魄都被完全看穿了一样。

      “那我死了吗?”

      “也没有。”

      “这是哪里?”

      “碧落,真正的碧落。”

      庄司问一句,灾星便答一句。

      “那你带我来这里究竟想做什么?”

      “破除灾星者,上天可满足其一个愿望,你想要什么?”

      庄司握着剑柄的手又紧了紧:“什么都可以吗?”

      “当然。”

      “那我希望世界永远和平,人人都能吃饱穿暖,不会生病,不会有残杀,秦言也能够摆脱罪人的身份……”庄司想要的很多,这是他第一次当英雄,但早在很小的时候他就做过成为救世主的梦,这些都是他梦里的愿望。

      “贪婪只会让你一无所有。”

      庄司沉默许久,掌下的躯体逐渐从剑口化作散开的飞火,他突然开始有了极速下坠的失重感。

      “你再不许愿,我就要消失了。”

      “你不是说你不会死吗?”

      “可我会沉睡,等到下一次天时才会再度出现。”

      下坠的速度越来越快,庄司甚至来不及思考,没了灾星的身体做支撑,手中的剑也没了定点,四周的黑暗也被真正的黎明驱散。

      天尽头出现了一轮全新的太阳。

      “那我希望这个世界能重新回到一天前!”

      “你想救所有人的命?这也是贪婪。”

      庄司在强风中盯着灾星的眼睛,没有半点心虚:“凭什么由你们说了算?我只是想让时间倒回一天,不算贪婪。”

      我不要你觉得,我要我觉得!

      “好。贪婪与否都有因果报应,这个愿望我许了。”

      灾星最后消失的地方是眼睛,里面倒映着天边的朝霞,湮灭的瞬间似乎还藏着无法言说的温柔。

      镇山河脱手,落地又是一把锈满铜绿的古剑。

      庄司稳稳落入一个怀抱。

      在击中灾星时,秦言先一步降落,庄司则是和剑一同被最后破灭的星屑包裹。

      只要心跳还在,秦言就相信庄司一定能活下来,无论坠向何处,他都会接住。

      秦言右眼微阖,将可怖的重瞳隐藏在血泪之下:“我接住你了。”

      “秦言,疼不疼?”庄司挽着秦言的脖子,特意去吻他带血的右眼。

      这个吻落得小心翼翼,就像秦言接住他时一样,带着担忧,带着爱意,带着失而复得的欣喜。

      好像在很久以前也有个人这样吻在他的右眼。

      “不疼。”

      秦言闭上眼,滑下一行清泪。

      “下雪了!秦言,你看下雪了!”庄司把脑袋埋在秦言的肩颈上,眼前突然飞过浩荡的雪片。

      秦言抱着庄司没有说话,被剑气灼伤的手臂也感觉不到任何疼痛。

      满目疮痍皆覆雪,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别担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庄司轻轻拍打着秦言的后背,手腕上新添了一粒红痣。

      秦言沉声道:“嗯,会好起来的。”

      风雪忽然肆虐,大地上的一切都被夷平。

      只消片刻,冰雪就在日光中消融。

      秦言抱着庄司站在2号病床前,墙上的挂历还显示着前一天的日期。

      “二号床庄司挂水了。”护士推着输液药剂走进病房,正撞上这一幕,立刻皱眉催促秦言将人放下,“他伤在肚子上,这么抱会压着缝合口的,快把人放回去……”

      秦言照做,疑惑不解地歪头看着庄司,收获的却是对方的粲然一笑。

      “我们赢了。”庄司咧嘴,没心没肺露出一口大白牙,只是这笑很快被痛苦的神色取代,“嘶——姐姐你下手轻点。”

      护士白了他一眼,收回检查伤口的手:“下次自己注意点,就是兄弟俩关系再亲,也得等伤好了再打闹。”

      窗外朝霞灿烂,春光明媚。

      “今天天气真好哇!”庄司从被下探出手朝秦言勾了勾。

      秦言自然而然地将作乱的爪子握在掌心,坐在床边守着庄司换药:“今天天气真好。”

      你还在我身边,真好。

  • 作者有话要说:  *“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出处:《红楼梦》第五回《红楼梦曲》收尾-飞鸟各投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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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睡一觉腱鞘炎感觉没那么糟糕了,就是还是肿,痛得一般般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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