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落公寓》Kiraffey

90、苦海未必慈航

　　天边红日外一抹流火飞快掠过，直锤向半空中坠落的秦言。

　　可看它瞄准的方向，最后的落点应该是庄司。

　　“庄司，回来！”沈琼年甩开车把，攀上桥柱一路狂追。

　　庄司的速度越来越慢，他不敢呼吸太快，只怕自己输在这一口气上。

　　他也看见了那颗流星似的火球。

　　但在他眼里，更重要的只有秦言。

　　沈琼年的呼喊就在耳后，庄司甚至能听见对方骨骼与衣料极速摩擦的声音贴着他并行。

　　“庄司，别去！”沈琼年的行动异常灵敏，连跨几排废楼就追上了庄司，只是他追得越紧，庄司就会突然又多跑出几米。

　　庄司置若罔闻，在沈琼年伸手过来时又拼命向前斜跑出半臂的距离，两腿的力气已经跑到了极限，他现在只是重复做着机械运动。

　　火球近地时掀起巨大的热浪，周围的残楼废墟都被烘烤成扭曲的景象。

　　沈琼年觉得自己的脸都要被烤焦了。

　　“操！这事儿完了一定要好好找你算账！”他收腿侧翻过钢筋，凭着惯性冲到庄司腿边，抱着已经筋疲力竭的青年一路滚到堤坝边。

　　烈焰呼啸而过，庄司甚至来不及看秦言最后一眼，就听见自己的前方被砸出的巨响。

　　沈琼年捂住了他的眼睛，可庄司的其他感觉在那一瞬间被无限放大。耳朵好像被罩在了梵钟的回响里，呼吸间堵满了焦糊的烟尘，被压在地的手掌也像是贴在了炙红的铁板上，舌苔上盖了层灼烧着的血气。

　　庄司的心颤抖得很厉害：“秦……秦言。”

　　火球触地时便炸成平地的明焰，本就只剩基础层的建筑经此一燎也变成了酥脆的焦炭，沈琼年不敢想象秦言被它击中后会是怎样的惨烈。

　　他知道秦言很强，可这火来自于天上，从来没有人能违抗天意。

　　“你放开我！”庄司从沈琼年的手臂里挣脱，踩着余烬跑向那个深坑。

　　N市陈旧的地下管道被彻底摧毁，污水刚一涌出就被烤干，坑里也积了浅浅一层。

　　“秦言？”庄司站在坑外朝里喊了一声，喉咙呛了灰哑得不行，明知道没人回应他还是清了清嗓子不肯放弃地喊着，“秦言！”

　　连喊了几声还不死心，他又扶着水泥壁滑向坑底。

　　明明是春深时节，地下水冰冷刺骨，污浊的泥沙倒灌进裤腿就像是被水鬼扒住了腿，每向前一步都是陷落。

　　“小孩儿，秦言在这儿。”

　　一只庞然大物从坑头跃过，落下些金红色的长毛，污水被照得亮如黑镜。

　　这还是庄司第一次见到这样四不像的动物，就像是神话传说里的异兽，眼中凶光毕露，就像——

　　饕餮！

　　庄司确信这只神兽就是饕餮，慌不择路地往岸上爬，结果被水下的管道绊倒，连墨镜沉底了也不管，扑了满脸的脏水就艰难地上了岸：“秦言在哪儿？”

　　面对这样的凶兽，常人都是不可直视其本体的，可庄司反而目光炯炯地盯着它的脸追问：“饕餮，秦言在哪儿？”

　　饕餮匍匐在地，背上的长毛分开一绺，一个人沿着毛发滑出。

　　秦言半靠在饕餮的侧腹上，双目自然微阖，脸上被划出的伤口被烤干到只剩下细微的红痕。乍看之下，他就像是睡着了一般，只是面上有心事，眉头被千钧忧虑压沉。

　　庄司一见着秦言就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了，只是略显局促地站在饕餮的长毛外看着他：“秦言他，他是……”

　　“还活着。”饕餮的原身发出的声音有些空灵，周身的毛发随音而动，有几缕盖住了秦言的脸。

　　庄司喉结微动，很想伸手替他拂去杂毛，可刚一伸手就被自己满是污水的掌心惊退。

　　他太脏了，会把秦言也弄脏的。

　　庄司这才想起沈琼年，招呼着他赶紧过来：“沈琼年！你快过来。”

　　沈琼年老早就看见了空中的神兽，只是碍于它的威慑不敢靠近，见庄司能面不改色地与之对视才放宽心靠近。

　　可在离饕餮还有十几步时，那股来自高天的压力还是逼迫着他不敢再前进半步。

　　“我过不去！”沈琼年低头对着地面喊，眼神完全无法直视前方的神兽。

　　“为什么？”庄司小跑过来，拉着沈琼年就要回到秦言身边，“害怕吗？它只是饕餮，跟我一起走。”

　　沈琼年被拽着走了两步，额角的青筋盘虬似的涨起，整张脸都被暗青的血管包围，仿佛只要再前进一步就要涨破皮肤炸出血来。

　　“放……开……我。”

　　庄司见状，立刻松开手：“对不起。”

　　沈琼年顺势被逼退回安全领域，得了喘/息机会，这才解释道：“我不能靠近饕餮，它身上的力量会把我吞噬。”

　　饕餮生于古，可食活人肉，吞死者灵，以煞气趋避邪魔。

　　“好，你等我把秦言带过来，我们就一起回家。”庄司把沈琼年扶到稍远处的水泥柱边靠着，还是一个人跑回到秦言身边。

　　饕餮毛无杂色，周身都散发出不可亵渎的赤金微光，除却正脸，前肢后侧又各长了对眼睛，全方位监视着周边的情况。

　　灾星吸收了更多的生魂，血色愈发浓郁。

　　“不好意思。”庄司抓起一撮毛就开始擦手，他擦得很用力，直到要把手掌褪下一层皮才停下。

　　饕餮瞪大了眼睛：这人类真是不可理喻！

　　那些覆盖在秦言身上的长毛被尽数拂开，庄司只敢用看起来还算干净的两手将他从地上托起。秦言手中还握着那把锈迹斑斑的镇山河，钝化的剑锋在地面上划出断续的痕迹。

　　饕餮起身拦住二人：“你要做什么？”

　　一个带伤的拖着一个昏死的，本就走得艰难，神兽一口气就能把他们吹倒。

　　庄司勉强稳住身形：“带他回家。”

　　“回哪儿？碧落公寓？”饕餮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张开风眼似的大嘴狂啸起来，“你们不能回去，至少秦言不可能回去。”

　　“如果我偏要带他走呢？”

　　庄司不想再理它，既然这条路被堵住，他就带着秦言绕开饕餮走，焦土之上俱是平地，他们可以走的路很多。

　　“那你想看他被折磨得不成人形吗？”

　　“你什么意思？”

　　“你真当秦言的力量是白来的？这是惩罚，是天道给他的惩罚！只要他的身上还留着秦家人的血，那他就永远都要活在赎罪的枷锁里。”

　　“秦言又没有做错事，天道凭什么要降罪于他？”庄司坚信秦言无罪，可心潮被饕餮的话搅得暗波四起。

　　饕餮不会说谎，所以秦言真的是戴罪之身。

　　“秦言是没错，可父债子偿，他断不了这层血亲关系，更何况……”饕餮说到这戛然而止，反而目不转睛地盯着远处的天空。

　　“庄司！快躲开！”沈琼年从地上爬起，也不管对方是否能看见，疯狂朝被那尊神兽挡住的庄司摆手。

　　闻声，庄司还来不及反应，一直搀扶着的秦言已经先他一步，条件反射似的反手举剑挡住突然袭来的流火。

　　“铿——”

　　金石错裂，燃烧出熔岩玉色的陨石被剑锋劈开，落地便了无攻意，只是碎成若干团炭火发出阵阵浓烟。

　　接下这一击，秦言甚至来不及看庄司一眼就重回昏迷状态。

　　“秦言！秦言！”庄司担忧地摸了摸他的脸，指尖所触之处滚烫得要命，那天火简直就像是直接被秦言的肉身抵挡了一般。

　　“更何况他也不会同意的。”秦言的苏醒完全在他的预料之中，饕餮收回引发天火的爪子，没有半点心虚，“秦言最大的弱点就是心善，无论现在站在这里的是不是你，他都会及时醒来挡下天火。也许正是因为这样，秦家才会只留下他一人忍受永生的痛苦，按照天意，秦言行善就是赎罪，他爱这人世愈多，他要赎的罪就愈多。”

　　“我不想听你说这些废话，你直接点回答我。”庄司突然想到了什么，拉开秦言握剑之手的袖子，从指尖到整个小臂全是被灼烧爆开的血肉，那些撕裂的痕迹更多地向上蔓延，筋肉褴褛，触目惊心，“这次是不是也是惩罚？”

　　饕餮回答得模棱两可：“是，也不是，这是天灾，灾星降世上天给世人的惩罚，秦言爱世人，所以也是对他的惩罚。”

　　惩罚？

　　凭什么要让这个世界也沦为惩罚的手段？秦言不该受此罪，世人也不该受此罪。

　　庄司又想起那个在自己眼前停止呼吸的生命，想起路上经过的无数尸体，流血漂橹难道就是天道想要的惩罚？

　　可笑。

　　“你给我趴下。”庄司指着饕餮，踢了踢他的前爪。

　　“如此命令凶兽，你还真想被我吃掉？”饕餮看穿了庄司的想法，趴跪在地，任由他把秦言推到自己腹部长毛上。

　　没有力量灌注的镇山河只是一把废剑，秦言的血肉几乎与剑身的铜绿锈在为一体，即便如此，庄司还是小心翼翼地活动着他的指节，直至剑柄落入自己手中。

　　“是不是只要摧毁它，就可以减轻秦言的痛苦？”庄司用镇山河挽了个剑花，眉目清明。

　　“是又如何？就凭你？镇山河可破灾星，但它只认——”饕餮轻蔑地看着庄司，但很快就被山河剑新绽的锋芒刺得哑口无言。

　　镇山河认得庄司，被他执拿反而轻盈如新炼之剑，铜锈褪去，甚至反哺给庄司力量。

　　“神话里说，后羿可以射下九个太阳，那我为什么不行？”庄司神采奕奕，气质骤变，剑指天边耀目红日，“区区一颗灾星而已，就凭它？”

　　倘若秦言爱这人间，我就帮他守护这人间。

　　庄司回首一眼，看向秦言时是难以言说的温柔。

　　“你？你！”饕餮惊讶地想要起身，但碍于身上的秦言还是趴下。

　　这个眼神他见过，只是那个人已经消失在历史长河里，要论转世也不该是庄司。

　　饕餮很快否认了自己的想法：“不可能。”

　　“保护好秦言。”

　　庄司撂下话，单脚点地逆风向阳而上，镇山河完全褪去旧色，光芒胜白日长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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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要命，吃糖睡着了差点被噎死_(:з」∠)_感谢在2020-11-17 19:17:15~2020-11-19 23:03: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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